第87章 殞命
他二人動作實在太快了,這一系列招式全都在電光火閃間發生,李婉兒和西門羽眼睛根本沒看出來有什麼大動作,就看到兩個人都弓了身站立不動。
“你說他們這是打完了還是沒開始?”
李婉兒細心些,“好像沒打完,好像也開始了,而且好像兩個人都......受傷了?這是怎麼做到的?”
天一殺手大刀半垂在地上,另一手捂住自己傷口,那種溫熱黏稠的感覺他很熟悉,從前都是自己摸別人的,今日卻是自己摸自己的了。
他心中十分後悔,我TMD這是什麼運氣啊,我怎麼想的會同意給李婉兒機會呼喚救兵啊?
這竹竿什麼來路啊,這般不管不顧,怕不是個傻子哦。
這年頭,傻子都能練成這般高深的功夫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跟他對抗下去了,他死了倒是不要緊,反正他也不怕死,老紙要是死了,那可是大大的想不開了。
許文俊傷得更重些,他捂住自己胸前那一道深深的刀痕,腦中卻一片清明。
原來受傷是這種感覺啊,好痛啊。
可是,我還想跟這胖子拼到不死不休,婉兒,你該明白我對你的情意了吧?
張之玹也好、西門羽也罷,他們護不住你的,你放心,我有玉膚膏,我一定死不了的。
他沒見着自己的傷口有多深,只記得自己將玉膚膏當普通傷葯使,這次就算傷再重,也死不了的。
想到李婉兒,他支撐着抬起頭來順着天一殺手往後看過去,李婉兒、西門羽躲在門后伸個脖子往外看。
他算什麼男人啊,遇到事就這麼躲避,且等着,我殺完這胖子,我一定......
他眼神太執着了,李婉兒嚇得抖了一下,低聲嘀咕道,“他還是想殺你。”
西門羽知道,“若他能殺那就讓他殺吧?”
天一殺手看許文俊眼神望向李婉兒的方向,方才那番說辭又到嘴邊了,“許公子,想來你十分鐘情於李家娘子,其實你跟李家娘子倒是十分般配的。不過,你若總是與在下糾纏在一起,總有一個死傷發生。在下死了倒不要緊,若是許公子出個什麼意外,你想想,李家娘子倒是繼續跟西門羽雙宿雙飛了,你多虧啊。”
許文俊將視線收回,“是啊,我若死了,多虧啊。”
天一殺手難得見他贊同自己,加把勁繼續勸道,“對啊,好死不如賴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許公子,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今日就此別過,日後再見。”
他沒主動求饒,可話里話外都是兩人見好就收,沒必要再繼續斗下去了。
許文俊繼續點頭,“是啊,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那,許公子先走一步?”到這時候他還想着自己的不敗戰績呢。
反正屋裏那兩人都不會武功,只要許文俊一走,他不僅要將李婉兒殺了,還要將目睹一切發生的西門羽也滅口。
若是身體允許,他會連西門府所有人統統殺盡,這樣就沒人知道他險些敗在一個毫無江湖經驗的新手手下了。
可他忘了,他面對的是十分執拗的許文俊。
他語氣中沒露出怯意還好,這番話一出來,許文俊已經知道自己略勝這胖子一籌了,至少氣勢上比這胖子更勝一籌。
他手中斷劍一橫,“咻”地一下瞬移到天一殺手身前,他這是把斷劍當匕首使用了,須得近身出招。
他受傷太重了些,順着他的行動軌跡,地上噴射出一道血跡。
天一殺手又惱又怒,說話說得好好的,你怎麼突然就發招了,橫刀要擋住許文俊的攻擊,可許文俊動作實在太快了,倉促間他的大刀反而阻礙了他的反擊。
許文俊不顧自己飆得滿場血,斷劍作匕首在天一殺手身上划拉了好幾下。
剛開始天一殺手還捨不得放下手中大刀,被許文俊划拉這幾下以後,知道自己再不想辦法就得被他斷劍斬殺當場了。
“哐當”一聲,大刀落地,右手握住許文俊刺過來的斷劍,這一下是拼着自己右手被廢要保住性命的。
許文俊內力貫穿斷劍,化作一道無形利刃越過天一殺手的手掌直穿胸膛而去。
這一下他胸膛的刀傷崩裂開來,鮮血噴濺得天一殺手滿頭滿臉都是。
天一殺手沒想到他這種境況下還是不管不顧的打法,這是自己死還要拖個墊背的。
胸口一陣暖洋洋的刺痛,這時候他已經不想許文俊這種愣頭新手會惜命了,也不顧自己的傷口還擊了許文俊一下。
“嗵”地一聲響,許文俊被他搏命的這一手內力推得飄出一丈遠,立身不穩直挺挺向後一倒,眼前有些迷濛了。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死,連交手中處於下風都沒想過,這一下竟然被天一殺手震翻在地,實在出乎意料。
他想要翻身起來再戰,卻感覺到渾身的內力正離他而去,這個發現讓他覺得有些恐懼。
其實他若看到臨風小樓滿庭噴濺的鮮血,就知道失血過多自然後繼無力了。
天一殺手拼盡全力這一下也沒見得佔了多少便宜,許文俊拚死之下那一股內力破胸而過,就算玉膚膏在手,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他顧不得倒地的許文俊,血淋淋的右手將斷劍一轉,步履蹣跚地準備回屋殺李婉兒和西門羽。
他不能允許目睹這一切發生的李婉兒和西門羽有機會將這一切說出去,只有死人的嘴是最嚴的。
“哐嘡”、“哐嘡”、“哐嘡”,他身負重傷還努力來殺人,腳步已經比不得剛來之時的輕盈了。
只要殺了這兩人,自己一定趕緊回去療傷。
許文俊躺在地上望着天空閃耀的星星,本來就十分蒼白的臉色因失血過多變成了死灰色,眼神也逐漸渙散了。
可一聽到“哐嘡”、“哐嘡”、“哐嘡”的腳步聲,他仍拼盡全力聚氣凝神偏頭看向天一殺手。
這一眼他就知道天一殺手的企圖,這是想殺李婉兒啊。
他不在乎西門羽死不死,可他不能讓天一殺手得逞,自己說過要保護李婉兒的,就是要保護到底。
這最後一口倔強之氣讓他強撐着翻過身來,其實他已經站不起來了,只能趴跪在地上大口喘氣。
他一有動作,胸前又有大股鮮血噴出來,他的灰衫已經染成了暗色,渾身濕漉漉黏噠噠的很難受。
他從來不知道人可以有這麼多血,可以把衣衫染透。
若是這一次能護住婉兒,一定帶她去塞外、去邊疆、去所有人都不認識兩人的地方,這一次她該相信自己是為她好了吧?
天一殺手“哐嘡”、“哐嘡”走得兩步,耳聽到一陣細微的聲音直衝自己背心而來。
這聲音如此輕微,若不是自己身經百戰,只怕要當做尋常風聲了。
這個愣頭新手,為什麼到現在還不放棄暗器呢,他身上到底有多少暗器啊?他是綉娘嗎?為什麼有這麼多細針?
一邊吐槽着,一邊還是想要避開細針。
看他到底太胖了,受了這麼重的傷,想要身手跟從前一樣靈活是不可能的,偏了這麼一下也不過是避開心口的位置,細針還是落在了后肩。
可許文俊當真是暗器多,這一下得手之後,簡直是漫天細雨般的細針從自己後背而來。
就算天一殺手再想如何理智都不行了,殺不死人總這麼膈應人簡直了。
他顧不得原定計劃了,轉身向許文俊走來,還是先將這人殺了乾淨。
許文俊趴跪在地上扔了無數的暗器,看到天一殺手終於向自己走來,最後一口氣提了起來,支撐着他站直了。
細針對天一殺手這樣的絕世高手來說沒有什麼分量,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噁心人罷了。
要想一招斃命,只能是用更有殺傷力的武器。
可他的斷劍已到天一殺手手中,來時自認武功高強哪裏會想到帶武器?難道只能徒手迎敵?
天一殺手不想傷勢惡化,慢悠悠地走到許文俊的身前,“小子,好心好意留你一條性命,你既要找死......”
“波”地一聲,斷劍入胸,“你若不死......”
天一殺手被臉上橫肉擠得看不出形狀的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他明明已經沒有武器了,為什麼自己還會這麼痛?
一低頭,許文俊承了他這一劍的代價,竟是徒手插入他胸前的傷口,內力一貫,天一殺手倒先倒下了。
他胸前噴濺出大股鮮血,也將許文俊噴得滿頭滿臉都是血。
許文俊已經沒了疼痛的感覺,只憑最後的一絲本能,將最後的內力傾注而入。
“嗵”、“嗵”兩聲悶響,兩個血人倒地了,中庭除了濃烈的血腥味,再聽不到任何動靜。
李婉兒、西門羽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地上的兩人有任何動靜,“他們這是結束了?”
“好像是,要不要出去看一看?”
說著出去看一看,卻始終沒挪動腳步,畢竟這兩人你來我往半天,也不知道他們打了些什麼,要是這是兩人的新式比拼,自己二人過去不是送菜上門啊。
一刀一個,兩人都別想活。
又等了一會兒,只聽到翠燕大喊一聲,“出大事了。”
聲震十里啊。
李婉兒沒想到鬧騰了這麼半天,最後竟是翠燕開的口,看着地上二人依然沒動,只怕真的出事了?
西門羽率先踏出門走過去,李婉兒緊跟其後,翠燕顫巍巍地跟着過來了。
走到二人跟前,西門羽嘆了口氣,“不動了,只怕兩人都......”
說著捅咕了一下天一殺手胖乎乎的後背,“喂,高手,醒醒。”
天一殺手沒動靜。
李婉兒心細,繡花鞋下的腳感讓她知道這二人定是失血過多了,“失血過多。”
西門羽將胖乎乎的天一殺手翻到一邊,這一下便帶動了下面被壓得實實在在的許文俊,只是這次許文俊被翻到上面了。
許文俊的眼神已經完全渙散了,滿頭滿臉都是血,根本看不見他的表情。
西門羽摸着許文俊的脖頸,“還沒斷氣......”
不知道為什麼,李婉兒心中一陣不忍。
雖然自己的命運被許文俊改變了,可他確實數次救了自己的性命,這一次更是以命換命了。
她蹲在許文俊身側,“許公子......”
李鄭氏哪裏見過這種場面,已經暈了過去。
李婉兒拍了拍許文俊血糊糊的臉,“許公子?”
西門羽微微嘆了口氣,許文俊再如何,他確實救了李婉兒的性命。
眼神已經渙散的許文俊忽然開口了,只是聲音極為低微,不仔細聽都聽不見,“婉兒......那日在萬安寺......我第一次見你......”
雖然知道許文俊很想要西門羽的性命,可這般眼睜睜地看着許文俊在自己面前落氣,李婉兒還是不忍心,“許文俊,你別說話了,你的玉膚膏呢?快點,玉膚膏可活你性命啊。”
許文俊眼神渙散、思維也跟着渙散了,“婉兒......我們去塞外......你一定不會丟下我的......你不會像我娘一樣丟下我的......”
他胸前全是血,李婉兒在血肉模糊的胸前一陣摸,“你別說話了,玉膚膏呢?”
其實他還真帶了玉膚膏的,李婉兒一聞便知道,可他身上的傷口既多又深,根本不知道從哪裏開始敷治,只能先往胸口填葯。
這一填葯,李婉兒已經知道許文俊凶多吉少了,傷口太深了,幾乎可以放進李婉兒的整隻手掌。
許文俊意識已經模糊了,“婉兒......娘,不要再丟下孩兒......娘......”
說著,許文俊吐出一大口鮮血,嘴裏還哼唱起一支旋律簡單的歌謠,才哼了兩句,聲音戛然而止。
臨風小樓鬧了這麼大動靜,翠燕那一嗓子喚醒了所有人,尚書夫人踏進臨風小樓的時候,剛好聽到血腥味濃重的微風中傳來的那兩聲哼唱。
“嗵”地一聲,尚書夫人雙腳一軟,跪倒在地。
旁邊的丫頭趕緊將她扶起,“夫人,小心些啊。”
尚書夫人咬咬牙,“俊......俊兒......”
話已經說不全乎了,只聽到自己牙齒“咔咔”的打顫聲。
她的腳很軟,腦子一片空白,那兩聲哼唱是許文俊幼時自己哄他睡覺的時候唱的。
那時候他好小啊,根本不可能記住這首曲子。
後來他被送到圓通寺寄養,自己再沒給他唱過這首曲子。
可是他還記得,他還記得的。
他心底知道自己是尚書府的孩子,他知道我是他的娘親......
尚書夫人尚未走到那一堆血跡跟前,“嗵”地一聲又跪倒在地。
丫頭趕緊扶起她,“夫人,不然......”
周圍的丫頭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不知道如何勸她。
尚書夫人倔強地撐了起來,“俊......俊兒......那是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