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夜太冷不宜私奔
前後不過半年的時光,李婉兒曾經有過的念頭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完成尚書夫人交代任務的欣喜。
她的欣喜實在太過明顯,面對面站着的許文俊感覺到她的灼灼目光都下意識地偏過頭避了一下,“你……你怎麼樣?”
李婉兒知道他行事任性,也知道他武功高強,是個需要順毛摸的主,“許公子,許久不見了。”
“也不是很久,當初我讓你不要來京城的。可你到底不肯聽我的,還是要來京城。”
說得好像李婉兒有得選擇一樣,不過既然他出現在尚書府,李婉兒覺得這已經是自己想要的最好結局了,恨不得扯開嗓子讓人通傳尚書夫人。
“尚書夫人是寬宏仁厚,對民婦極好。許公子,既然來了,不如就在尚書府住兩日?”
“婉兒,尚書夫人不是對你極好……她是想你做誘餌。”
誘不誘餌的不要緊,只要你從今以後做回你的尚書府小公子,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尚書府再不針對我就行了。
“許公子,也許,這是一個母親最卑微的心愿了。”
許文俊哼了一聲,臉上全是不屑,“母親……”
雖然李婉兒沒做過母親,可將自己代入到尚書夫人的角度,看到許文俊不屑的表情,聽到許文俊聲聲“尚書夫人”地叫着,還處處忤逆父母的話,她都想替尚書夫人揍人了。
“許公子,民婦聽了一個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的傳說。”
許文俊顯然不想跟李婉兒討論這個話題,“婉兒,你想不想離開這裏?”
想啊,怎麼不想,尚書府再好、對我們再客氣,項上人頭不能安安穩穩地保得住,誰敢長久待下去啊。
李婉兒誤會許文俊的意圖了,她還以為許文俊忽然明白尚書夫人的苦心了,這就打算回來跟尚書大人和尚書夫人和解呢。
“想啊,自然是想的,我原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裏。尚書夫人寬厚,可這裏到底不是民婦該待的地方……”
大概是李婉兒灼灼目光給了他勇氣,“婉兒,我們私奔吧。”
李婉兒還等着他下一句話說出“終究是我的爹娘,哪裏有什麼深仇大恨呢”之類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啊?你說什麼?”
“婉兒,我知道你想離開這裏的,可你該知道,尚書府終究是尚書府,你成了他們的目標,是很難擺脫的。我殺得了一個兩個,十個八個,可我不能將尚書府的人殺個一乾二淨啊。”
等一下,誰讓你殺盡尚書府的人了?
這麼血腥暴力沒人性的事,誰提議的?
別說他們是你的爹娘同胞兄弟姊妹,就算尚書府跟你素不相識,你也不能想殺就殺啊。
你的思路跟普通人還真不太一樣啊。
可他說得太過自然,可見殺個把人在他心中應該不是什麼太難為的事,就算是尚書府的人,也是可以隨便殺的。
比如當初的李阿嬤二人。
尚書夫人雖然沒將他養在身邊,可到底是尚書府最小的公子,從小身子又不好,太寵溺了些。
他是有些怪癖的,比如奇裝異服癖,比如殺人的興趣愛好,可現在的問題不需要太複雜的操作就能解決了,只要他留在尚書府就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李婉兒猶猶豫豫地慢慢吐出幾個字,“許公子,你有沒有想過……”
許文俊雙眼冒光,“想過,我當然想過,只要我們私奔了,哪怕浪跡天涯四海為家,我也是高興的。”
李婉兒心中吐槽一句,你有沒有想過最簡單的解決辦法是留下來啊。
私奔?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你倒是自由自在慣了的,你捨得你娘親,我可捨不得啊。
況且了,我前腳敢跟你私奔,你信不信尚書夫人後腳就能將我娘關進大牢?
“許公子……”
“你可以叫我文俊……若你不習慣,叫我金寶也是可以的,你以前就是這樣叫的啊。”
李婉兒想抹一把頭上的汗,許文俊怎麼忽然這般熱烈了?
不是許文俊熱烈,實在是李婉兒見到許文俊出現在尚書府之時,眼神過於熾熱了些。
最簡單粗暴的救命恩人出現了,誰不激動啊。
“許公子,民婦的意思是……”
“你不要叫自己民婦,你跟西門羽根本就是名不副實。他討厭你,你也討厭他,你們都恨不得對方死。”
那是從前,現在西門羽是我的底牌。
真有什麼風吹草動的,你若是倔脾氣犯了,我回頭還得找他幫忙呢。
“那個,這事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許公子,你知不知道尚書夫人想見你?”
許文俊皺着眉頭,“尚書夫人還希望你跟西門羽假扮恩愛讓我死心呢,可你們也沒有啊。那個什麼小柔日日來找他,兩人眉來眼去地勾搭在一起了,你有不管。可見你心中沒有他,他心中也沒有你啊。”
李婉兒沒法給許文俊解釋這中間的關係,但他這一出現,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再跑了。
以他這麼任性的人,這次跑了,還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再來呢。
“許公子,旁的事咱們先不管,你願不願意陪我去見一見尚書夫人?”
“不願意。”乾脆得很,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那你願不願意在尚書府陪我?”
李婉兒心中想的是,只要你留在尚書府,我一定有辦法通知尚書夫人前來與你相見,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可這話在許文俊的耳中聽來卻是別的含義,一張蒼白得像紙一樣的臉上慢慢浮起一絲紅暈,趕緊將頭偏向一邊不敢看李婉兒,“你若願意跟我浪跡天涯四海為家,我日日夜夜都陪着你。”
李婉兒趕緊搖搖頭,不對啊,許文俊,你是怎麼走進這個死胡同的?
你是尚書府公子,我就是一個剋死五任相公且愛財如命的大齡寡婦,話題的方向不對啊。
“許公子,民婦……”
“我不喜歡你叫自己民婦,你是婉兒。”
李婉兒對忽然幼齡化的許文俊有些把握不住了,你這麼玩下去,我要被尚書夫人弄死的啊。
“那個,許公子啊,你既然知道尚書夫人讓我與大官人扮恩愛夫妻,你該知道她不會願意看到我跟你私奔的……”
“等她看到的時候,我們都已經走了,誰也不知道我們去了哪兒。”
說得真好,如果我敢跟你私奔的話。
“許公子……”
“婉兒你別擔心,一切我自有安排。”
“許公子,這裏是尚書府。”
“我知道,便是尚書府又如何,我想來,沒人攔得住;我想走,更沒人攔得住。”
聽聽你這話,你這哪裏叫私奔啊,根本就是當面挑釁尚書夫人啊。
李婉兒嘆了口氣,“許公子,我曾被人陷害入獄……”
“沒幹系,以後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他還真不明白李婉兒擔心的點,這就是身在雲端的公子,怎麼能體會到草芥一般的平民是如何學會不與官斗的,能不引起官家的注意那是最好的。
至於許文俊所說的私奔,絕對算李婉兒活膩了的速死法。
還連帶自己母親。
“許公子,尚書夫人不會饒了我的。”
“你不跟西門羽扮恩愛夫妻,尚書夫人就不會饒你性命的,不信你試試。算了,你一直都在試的,也不用再試了。你要帶什麼東西走,或者什麼都不帶了,咱們趕緊走吧。”
去哪兒啊?我一點都不想跟你私奔啊,“許公子,我不能走。”
許文俊想了一下,“為什麼?你若回清河或者吉良,一定會被尚書夫人發現的,她一定會想盡辦法折磨你的。”
對啊,你也知道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不過,那時候我們已經隱姓埋名在其他地方生活下來了,她尋不着你的。”
“那我娘呢?”
許文俊果然沒考慮過李婉兒捨不得母親的這個事實,愣了一下,“這個……咱們帶着你娘私奔,這不算私奔了吧?”
這當然不算私奔,可誰答應你要跟你私奔的啊,你就不能留在尚書府嗎?
“那我娘怎麼辦呢?”
許文俊想了一刻鐘,“尚書夫人若是尋不着你,自然也就忘了這事,到時候我們再來接你娘親如何?”
他不想跟尚書府糾纏,李婉兒可以理解,可你若是真心想對一個人好,難道不會考慮一下她最在乎的人嗎?
“若是我們走了,尚書夫人只怕不會放過我娘的。”
許文俊考慮了一下尚書夫人拿李鄭氏撒氣的可能性,是挺大的,“應該不會放過你娘。”
李婉兒還等着他說下一句話,等了半天,沒了。
所以,你跟我私奔都不考慮讓我無後顧之憂嗎?這哪裏是私奔啊,這是要我娘親的性命啊。
“許公子,只怕婉兒不宜私奔。”
“不宜私奔?為何?”
李婉兒覺得自己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許文俊一點都不在乎李鄭氏讓她難以接受。
別說我跟你走了你娘親一定會要我娘親性命的,就算你不是尚書府公子,你家沒有這麼一個實力強悍的娘親,我也不會跟你私奔啊。
“今夜天冷,不宜私奔。”
李婉兒隨便找了個借口,許文俊居然點點頭,“是有些冷,那我們明日再私奔?”
這根本不是日期天氣的事好不好啊,“算了,我還是得先完成尚書夫人交給我的任務。”
“你怎麼想不明白呢,西門羽本性如此,他看不上你的,之所以一路陪着你來,不過是想親自將你送到尚書府,確保你一定死在尚書府。你說,誰相信你們之間會有真情實意啊?”
說著一把扣住李婉兒的手腕,“你若不信,我帶你去看,這會兒小柔只怕還沒走。”
他武藝高強,李婉兒又長得瘦弱,一下就被他帶到空中,三兩下便落到西門羽的屋頂。
他在李婉兒的耳邊輕聲打招呼,“別說話,讓你看看西門羽的真面目。”
一邊說,一邊動作嫻熟地揭開兩處青瓦,按了李婉兒的頭往下看。
不用探頭看,李婉兒都知道西門羽肯定跟小柔姑娘正談笑風生呢,除了跟李婉兒,西門羽跟誰都能談笑風生的。
果然,下面兩人正行着酒令喝酒呢。
“你看看他這副孟浪形骸的模樣,你們當初扮了多少次恩愛夫妻,從來都不像的好不好?”
表小姐手中的酒杯送到西門羽嘴邊,“大官人好酒量,再飲這一杯。”
李婉兒還不知道表小姐原來還有這樣一面,她明知道西門羽已有家室,為什麼還這般與他親近呢?
沒錯,西門羽長得確實相當俊俏,可他到底有家室了,表小姐居然一點不在乎?
“你看看西門羽多享受這時刻啊……”
李婉兒看到表小姐跟西門羽這樣飲酒只是覺得奇怪,許文俊卻有些生氣,手裏扣了個什麼東西,“叮”地一聲,將表小姐手中酒杯擊碎了。
表小姐看來喝得不算多,盯着手裏的碎片看了又看,終於尖叫起來,“來人啊……有刺客……”
她喊的有刺客,而不是表哥來了。
西門羽拎了李婉兒往回走,“婉兒,今夜太冷了,你不想私奔,那我明日再來。如果你覺得明日還冷,我挑個暖和些的日子再來。不過我建議,此事還得儘快以免夜長夢多。”
李婉兒知道許文俊任性,不知道他這腦迴路為何如此清奇。
更讓李婉兒沒想明白的是,尚書夫人沒有前來追問李婉兒、西門羽也沒來問李婉兒,從頭到尾的表現就好像根本不知道許文俊曾經來過尚書府一樣。
若不是表小姐嚷了那一嗓子“有刺客”,李婉兒都有些懷疑,許文俊到底有沒有來過尚書府。
不過,李婉兒還是敏銳地發現有異常情況了,當然這個異常情況實在想不發現都難。
康叔,那個從天而降出現在西門羽身邊的驗屍、追蹤高手,居然趴在李婉兒的牆頭觀察她。
康叔對李婉兒一向都不太友善的,這麼明目張胆地觀察,顯然也不在乎李婉兒會不會發現他。
他觀察了大概三個時辰后,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為什麼說他心滿意足呢,畢竟這三個時辰李婉兒什麼都沒做,西門羽正忙着跟表小姐猜謎喝酒也沒空過來找她。
他似乎只要確定李婉兒沒跟西門羽在一起,就高興。
康叔趴在李婉兒的牆頭觀察自己,李婉兒已經覺得有些奇怪了。
可康叔到底是西門羽的人,李婉兒假裝沒看到。
再接下來趴在李婉兒牆頭的這個人,那就更奇怪了,居然是羅爺,曾經給李婉兒下藥的羅爺。
這些奇怪的人,一個個開始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