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的一天有新的希望
四人來到山腳下,找到了一條上山的小路。宇文瀚看到鋪滿雜草樹葉“這條路”,吃驚地問道:“你確定這是條路?”
“當然是路啊,看到前面那棵歪脖子樹沒?我不會記錯的!這條路可快不少呢,我們上去后還能休息片刻。我跟你講,爬山就得走小路,這樣才有登高探險、豁然開朗的感覺!”雲川說完拿出自己的小匕首,砍下四根堅硬的樹枝,遞給他們說道:“你們拿着!我走前面引路,我弟弟走我後面,你們兩人跟着我們就行。”
宇文瀚仔細地向上張望,現在已經將近二更時分,天氣微寒,遠處的山林中時有鳥叫、蟬鳴之聲。在剛來的路上,沒有人煙,也沒有看到什麼路牌,而這山怪石嶙峋,樹木較少,視野倒也遼闊。楊清沄擔心無功而返,向上掃一眼問道:“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了!”雲川拉着雲浠說道,“雲浠,你告訴他們,我們上次來的時候是不是走的這條路。”
雲浠拍拍雲川的肩膀,笑着說道:“這座山就沒有大路,附近百姓採藥采野菜的時候,才會到這裏來。這座山都是山石,不好攀登,這條路因為有些松柏沿着栽種到山頂,沿着走不會迷路,爬起來還有個支撐。這也是上次當地人指引給我們的,我們走過一次,不會錯的。”
“原來如此,那請吧!”宇文瀚心想與自己所看一致,便沒了顧慮。雲川小聲嘀咕着“中原人真是膽小怕事”,隨即走在了最前面。
雖然兩年前雲川二人爬過一次,但當時是黃昏時候,此時天色已黑,雖有皎月,卻影影綽綽,不太分明。四人就這麼深一腳淺一腳的慢慢向上攀登,樹葉被風吹的悉悉索索,不時的一兩隻烏鴉從頭頂鳴叫飛過。而初夏的山石上還有些苔蘚,分外滑跤,雲川拄着棍子囑咐大家踩實了再動腳。雲川心想:某人可只能是烏鴉嘴,真不是什麼好路,但求千萬不要有什麼蛇蟲怪獸的竄出來,要不自己真要嚇得半死。
沒想到擔心什麼來什麼!突然一條冰涼的東西在自己腳上滑到腿上,“蛇!!”雲川大叫起來,整個身子跳了起來,一腳踩滑整個身子往後一仰,宇文瀚趕緊扶住有些慌亂的雲浠,對楊清沄說聲“快!”
楊清沄一個大步竄到雲川身邊,扶住了險些要摔下山坡的雲川,雲川完全沒了支點整個人都倒在了清沄懷裏,待站穩后,仍心有餘悸地趴着楊清沄肩頭,拍拍亂跳的小心臟長呼一口氣說道:“嚇死我了,剛有條蛇從我腳上滑過,不好意思連累大家了!”
雲浠趕緊過來上下察看雲川,關切的問道:“沒事吧,有咬你嗎?快讓我看看!”
雲川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還半個身子趴在楊清沄肩上,趕緊扶着雲浠站直身子,說道:“沒事沒事,沒咬着。你知道,我就是比較害怕這些滑溜溜的東西。”說完低頭撇了一眼一旁比樹還直的楊清沄,皎潔的白光撒着他身上,不覺有點恍惚。
宇文瀚走到跟前,說道:“腳怎麼樣?還能繼續走嗎?”
“沒事,真沒事,剛就一個小插曲,你們千萬要忘掉啊!”雲川想到剛才到窘態,覺得有點沒面子。
宇文瀚替她打起了圓場:“山路崎嶇,難免如此。清沄,你在前面開路吧,我走最後面。”
雲浠看着二人,有種重回到小時候的感覺,堂哥和楊大哥一前一後的保護自己,不禁笑容泛上臉面,用明亮的聲音回道“好!”
四人就這樣互相幫扶着走到了山頂。皓月當空,繁星點點,清風徐來,心曠神怡。四人在山頂深深了吸了一口初夏山頂帶有露水的清爽空氣,各人找了塊地圍坐下來。雲浠不善體力,整個身子已經跟散架了一樣,揉揉腿說道:“小時候我就不愛爬山,常被哥哥背着爬山,多少年都沒有這樣的待遇了!”說完看着清沄和宇文瀚,不知道他們是否有所感概。
宇文瀚看着雲川,雖朝榮滿面,神采飛揚,身材挺直但骨架明顯不夠強壯,驚訝地說道:“你說雲川兄背你?”
雲川一聽,哈哈笑了起來,想到這人有時候怎麼還單純得很。雲川遞給雲浠一個眼神說道:“還有兩個時辰太陽才能出來,這麼等也沒勁。要不這樣,我們每人講一件自己小時候的窘事好不好。竟然是我開的頭,就我先講!”雲浠應聲和道:“我沒問題,你們呢?”
宇文瀚和楊清沄覺得無妨,也點了點頭。
雲川假作冥思苦想地講到:“我小時候乾的窘事實在是太多了,我想想說哪件啊!”雲川這句倒沒撒謊,雖為女兒身,但着實是個男孩性格,騎馬打獵、爬山射箭,哪裏熱鬧,哪裏就定會有她的身影。
“剛剛你們不是驚訝,我怎麼背得動雲浠嗎?她的哥哥可不止我一個!”雲川說著意味深長地看着宇文瀚和楊清沄,可惜此二人都沒有絲毫的意會。雲川只好接著說道:“那我就講一個我與我哥哥的趣事吧。我這個哥哥啊,是我的堂兄,我小時最大的樂趣就是捉弄他了。別看他跟我不是一個娘親生的,但跟我感情最好了。我小時候最愛騎馬遊獵,可我堂哥最愛看書寫字,我為了讓他陪我,沒少花心思。有一次我堂兄正好好讀書呢,我在郊外玩的無趣,就找人傳話給他我摔傷了,我堂兄趕緊騎馬來找我,最後是陪我玩了一天,可沒想到回去路上我真摔了一跤半月都沒法出門。你們說窘不窘?”
雲浠知道這個故事,因為這是她自己的故事,雲川代她講了出來。只是不是騎馬,是放風箏,最後雲浠真摔了,宇文瀚背着他回的家,當時楊清沄不在場,知道后還怪宇文瀚沒照顧好自己。後來,他們倆陪着自己半月都沒出門。
故事講完,楊清沄面容緩和,宇文瀚也露出笑容。雲川見勢問道:“你們有弟弟妹妹嗎?是否也有捉弄他們的嗜好?”
宇文瀚若有所思的說道:“兄台幼時的經歷倒跟我的妹妹有幾分相似。”
雲浠聽此言心猛的一顫抖:“他說的妹妹說自己嗎?”馬上說道:“文瀚兄,那第二個你來說吧。”
宇文瀚仰頭看着夜空,月光傾瀉在整個山頂上,他像進入了另一個時空一樣,半晌沒有說話。雲川等的有些着急,嚷嚷道:“這可不合規矩,我都說了,可不許賴賬。”
宇文瀚笑笑,若有所思地說:“我幼時被我妹妹捉弄的窘事也很多,我也在想說哪一件。”
“我妹妹從小就機智活潑,最喜歡就是粘着我。她常把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放我的書中,其實我早有察覺,但看到她無邪的笑容,我也心甘情願的順着就範。清沄還會把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拿着反過來嚇唬她,追着滿院子跑。你剛說的那件事,我妹妹也干過,不過不是為了騎馬,而是為了讓我去陪她放風箏,最後真摔傷了半月沒出門。我當時就想,我如果一開始就陪她去,她就不會說什麼來什麼了。”說到這裏嘎然而止,四個人都陷入沉默,宇文瀚的眼前好像又浮現了宇文希以前的樣子,嘻嘻嘻哈哈,吵吵鬧鬧。
雲浠的眼眶有些濕潤,原來自那以後,自己說什麼堂兄都會答應是因為這個啊。
雲川想着面前這冷峻如寒月的楊清沄竟然能作出捉弄人的事情,真是有些意外。而宇文瀚的眼睛裏,就如一汪墨藍的湖水,滲滿了哀愁,讓人不免有些心疼。雲川終於打破了沉靜,小聲地問道:“那你妹妹呢,現在還好嗎?”
宇文瀚看着一臉純真的雲川,心想世上還真有與希兒性子相似之人。自己一向不愛與外人交往,但結識這位小兄弟時,自己卻不反感,還欣而往之。“八年前我妹妹舉家搬遷,我們就失去聯繫了。”宇文瀚低聲說道。
雲浠知道哥哥還記掛自己,心裏一陣欣喜,這位哥哥因為庶出,母妃早逝,家中已無勢力可攀附。且他性格內斂,不善言辭,一向不受皇上寵愛,不知道這八年,他過得如何?
雲川心想竟然他們對雲浠十分挂念,何必相見不相識,惹來無端牽挂?於是立即追問道:“那為何不去見你妹妹一面?你們也會挂念她過得好不好對不對?”
雲川這句話顯然戳中了他們的痛處,宇文瀚眼神更加黯淡,沉默不語,弄的雲川二人都緊張得不行。半晌,楊清沄低沉的說道:“世間之事,又何止見與不見如此簡單。”
“那你們知道她在哪裏?”雲浠問道。
“這個世間有多少事,是你想知道就能知道的呢?”宇文瀚沉靜地回道。
雲浠聽此言,頓時有點失望,或許事情比她想像的還要複雜。雲川覺得費解,世間有何事要如此為難自己?相認而已也不是要日夜相守,總比生死不明,苦苦挂念的好吧。
爆料自己窘事的遊戲,都沒有進行下去的意思了,雲川想着楊清沄還沒說,有點小失落,心頭剛劃過這個想法,雲川不禁笑自己:這人跟自己有什麼關係,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雲浠心裏糾結,八年過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宇文華生死狀況,朝廷沒有發佈關於父親處置的通文,叔叔也打探不到任何關於父親的消息,自己莫名其妙從一個無憂無慮的郡主隱姓埋名,遙居客鄉。如今面對兒時最熟悉的親人,卻相對不相識。
雲川看到沉默的三人,不禁嘆了口氣,說道:“哎,我們是打算這麼杵着到天亮嗎?本來是想讓大家說件開心的事情,怎麼說著就這麼沉重了。生死天命,本就難以周全,何不順心而為?”
“生死天命”——這話,八年前,宇文希也對楊清沄說過,自己病重,太醫說恐是瘟疫命不久矣。這期間也只有宇文希和宇文瀚前來探望,宇文希就在門外說著:“生死天命,我們不怕,我們進不去,就坐在門外跟你說說話陪你解解悶”。
楊清沄看着雲川,猶如當年希兒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爬上中意外的接觸,他已斷定此人是女扮男裝。雖然性子跟宇文希很像,但眉宇間的異域風情,顯然她並不是宇文希,而是一個在大漠長大、與希兒一樣無憂無慮、受盡寵愛的女孩。或許被雲川“生死天命”觸動,楊清沄回應道:“文瀚兄的妹妹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世事無常,難以兩全,有時候,不見或許就是最好的相見,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你不見又如何知道她開不開心?”雲浠輕聲問道。
“她會的,會開心的!”楊清沄怔里片刻,堅定地答道。
“你這話怎麼說的像自己騙自己?”雲川定眼看着楊清沄問道,楊清沄像被她看穿了心事一般,抬頭看着明月沉默不語。心裏卻在向明月默默祈求:今日登高望月,企盼希兒也能時刻看到如此明亮清輝的月光。
“其實,你們大不必如此糾結。”雲川看了眼已沉默的雲浠,生怕她又陷入無底的深淵,要知道自己廢了多少年的力氣,才把雲浠從絕望中拉出來,“人生苦短,要做的事情、要看的風景實在是太多了。老天給我們生命、遇到知己、享受時光,可不是讓我們悲春傷秋的,像這種難以抉擇的事情,我教給你們一個辦法吧——就是索性不想。你們都喜歡說人生本苦,但這其中的大多數又何嘗不是你們自己編織的牢籠?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隨風而去,其實我也覺得見不見不重要,萬事自有其緣法,自己活得精彩才可不負親人不負自己。”
宇文瀚回應“嗯,或許事情真不用那麼複雜。”
楊清沄沉默不語,心想:人生若無苦,那還叫人生嗎?
雲浠也“嗯”了一聲,心裏又重新揚起了光明。是啊,這八年,也是因為有雲川的陪伴和感染,雲浠才慢慢的從當初的驚恐和絕望中走出來,沒有被仇恨籠罩,雖然變成另外一個自己,不再歡鬧,卻不失樂觀和豁達。
四人解下披風蓋在身上,倚着山石小憩了一會。天朦朦亮,雲浠第一個醒來,“看,太陽要出來了!”
天邊的雲彩泛起了紅暈,一輪紅日正慢慢向上爬升,溫暖的金色光芒正緩緩從東面的山坡上蔓延到山頂。四個人都站起來,迎着早晨第一縷陽光,滿山鮮紅的山茶花在微風中搖曳,陣陣花香瀰漫在空氣里。
“越丹映霞光,清風送余香。”宇文瀚微笑着說道。
“天涯會知己,唯願雲水緣。”雲浠心領神會。
雲川在旁邊鼓起掌來:“真好,山嶼青青,雲水千重!那我願煩惱隨風散,愁雲見日開。新的一天有新的希望!”
“好,新的一天有新的希望!”
太陽升起,四人一邊欣賞着沿路的山茶花,一邊走下山,一路談笑風生,歡聲笑語。昨日的沉重遺落風中,雲浠想或許事情真不用那麼複雜,與其萬事求一明白,不如珍惜當下求一開心。能再次相遇,已是老天對自己最好的饋贈。
四人回到客棧簡單吃了早飯,就回房休息,約好一起再商量接下來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