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姑奶奶生氣了
茫茫大漠上,一輪紅日已在地平線上露出半圓,半夏的草原涼風徐徐,綠草茵茵,這是草原上最舒服的季節。兩個身穿素衣的翩翩少年,正一路朝中原方向策馬。旁邊的羊群聞聲竄開,跑到一旁回頭看着這兩個遠去的騎着快馬奔跑的背影。
“我們這麼偷跑出來,萬一又被可汗發現了怎麼辦?你不會忘了兩年前你被罰了三天三夜不能吃飯的事吧。”
“放心吧,這次父王和母后至少要七天才能回來。而且我們這次男兒打扮掩人耳目,他們也不會那麼容易找到我們。就算再被罰了,我保不住你,我哥也會保住你的。”說話的少年神采飛揚,一雙杏目向旁邊的少年挑了一下眉毛,臉頰雖因草原日晒而泛紅,但配上如凝脂一般的肌膚、姣好的面容,更顯得容光煥發,青春朝氣躍然而上。此人乃是當今北部草原上最大的霸主突桑族群威頓可汗的愛女,名叫阿史那.雲川。
“你又笑話我,還是可汗說的對,你可越大越不正經了!霍明大哥對你我不是一樣的嗎?”一旁的少年嘟着嘴,臉憋得通紅,撇過臉去一路快馬,但神情仍然脫塵不俗,清新素雅,讓人過目難忘。雲川哈哈笑了起來,說了一聲“駕”連忙趕上去,連連道歉:“雲浠,我的好妹妹,我錯了還不行嗎?你放心,這次你叔叔也一起去了月氏部落參加雲石大會,他也沒時間管你了。這次耶律王伯伯舉辦的雲石大會起碼是3天盛宴,以我父王跟他的交情,他是抹不開面子提前回來的。”
雲川定睛打量了雲浠一番,嘖嘖嘆道:“上次我被罰呀,主要是他們怕你進入中原被發現了真正身份。但你看看,這兩年多過去了,你是出落得越發標緻了,身材也是更加迷人,哪像八年前的那個黃毛小丫頭。放心吧,就算你遇到舊識,也根本不會被認出來的。我現在根本就不擔心你被什麼仇家盯上,而是怕被哪個色鬼盯上了!”雲川說完雙腿夾了一下馬肚,馬上竄到前面,雲浠正要朝她的馬揚鞭卻撲了個空。前方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在草原的上空久久回蕩。
經過兩日的快馬,兩人終於進入了中原地界。雖然是交界邊城,但比起人煙稀少的廣袤草原,仍稱得上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我們現在是去集市上溜達一下,還是去找個客棧呢?”雲川和雲浠牽着馬,一路風塵僕僕,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終於可以悠閑起來。
“當然先去找客棧啊,邊城的客棧少,萬一沒地方住可怎麼辦?”雲浠擔憂道。
“我還想去集市上走走呢,我聽說現在中原非常流行擺擂台,什麼比武啊招親啊,都可以擺個擂台,還可以押銀子賭輸贏呢。而且啊,只要你能拿出籌碼擺擂台,必有江湖人士參加,那場面不知道有多熱鬧呢。如果籌碼大的,說不定還能看到頂尖的高手過招。”雲川說的一臉嚮往。
“那打來打去的有那麼好看嘛?”雲浠不解地問道。
“我跟你講,你要是江湖人士,不參加幾個擂台,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的。參加的擂台越多,贏的擂台的級別越高,這在江湖上地位就越高了。行走江湖為什麼?除了行俠仗義,不還得有臉面嘛?”雲川擺出一幅闖蕩了多年的架勢,拍拍自己的臉說道。
雲浠看着雲川紅一塊灰一塊的臉蛋,笑了起來:“嗯,你這臉面倒是不錯,但好歹也要洗乾淨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打了多大的擂台呢,看你這花貓一樣的臉。”說完掏出手絹正準備幫忙擦拭,雲川忙往後一躲:“別別,我們現在可是男兒打扮,可不能這麼嬌柔了。你幫我牽着馬,我去前面水邊洗一洗就行。”
“恩,那我在這等你,小心別把衣服弄濕了,着涼了可不好。”雲浠囑咐道。
“知道了,我的好弟弟~”雲川笑笑,身手矯捷的翻過路邊的圍欄,來到溪水邊,將衣角往旁邊一擺,蹲下來洗着臉。
雲川還沒站起身,兩匹快馬踏水而過,濺得雲川從頭到腳一身水,狼狽不堪。雲川暴跳如雷,毫不猶豫地一把石頭,往那兩匹快馬前方一扔,濺起一片水花,另外幾個石頭再往馬屁股上扔去,馬被驚得亂了步伐,前後亂竄,馬上的人自然也被嚇得不輕,“吁吁”的扯住韁繩想穩住馬匹。
雲川看着水中的人和馬的混亂場面,心裏一陣得意,叫你們不好好走路,也不看看撞上的是誰?我可是草原上最會御馬的突桑公主。
初來乍到,雲川也不想把事鬧大,理了理頭髮正欲離開,可看到馬背上的兩人根本無法馴服被驚嚇到的馬,險些要被摔下來。雲川有些於心不忍,手指放在嘴邊吹了一個悠長的口哨,馬匹立即神奇地安靜下來。這才定睛看了看坐在馬匹上的兩個人,七尺男兒,相貌堂堂,身着一青一白。青衣男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稜角硬朗,此時已經目露凶光;白衣男略顯瘦弱,眉宇間透着一股書卷氣息,眼神清澈,但透着一抹愁雲。雲川收回目光,擺擺手說道:“你們不用謝我,行走江湖講個拔刀相助,不過我還要奉勸二位一句,馬術不精就不要騎馬走水路,下次就不一定有這麼好運氣了!”說完轉身正準備走,青衣男從馬上騰空翻了個筋斗擋到雲川面前,用手攔住雲川去路。雲川心裏咯噔一下,難道自己跟這邊城犯沖嗎?這剛踏入中原就又要鬧事了?
青衣男橫眉冷對,冷聲說道:“旱路人多路窄,我們兄弟倆要趕路所以踏水而行。竟然小兄弟這麼懂馬術,那定能看出我們這兩匹馬不是一般的馬,突然受驚不知為何?”
青衣男子說道“不知為何”時,眼神如箭直射雲川。雲川有點心虛,昂起頭仍做鎮定地說道:“馬受驚嚇是常有之事,有可能是你的馬不擅水路,也有可能它們不喜歡你們。我又不是馬,這要我從何說起。”
青衣男子聚攏了目光,逼近雲川,盯着她的眼睛,寒氣畢露,接着問道:“是嗎?那為何我的馬受驚時,我分明感覺有碎石砸過來?這附近卻又無他人?”
“你!”雲川心裏一股怒火滕然升起,這分明就是惡人先告狀了,難道我這一身濕答答的,他們還以為是我自己弄的?但面前這兩個男子體型比自己高大,真打起來搞不好要吃虧。雲川只好強壓怒火,裝作委屈地說道:“你們這分明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
“是嗎?”青衣男子輕蔑地說了一句,正欲接着逼問時,只聽坐在馬背上的白衣男子朗聲說道:“清沄,這事就不要追究了。就請小兄弟給我們指指去突桑月氏部落的方向,我們也好儘早趕路。”
雲川想此二人果然來者不善,不僅早已覺察出馬匹受驚有蹊蹺,還看出自己不是中原人,想進一步打聽路線。雲川早已看出此二人所騎的馬正是少有的汗血寶馬,耐力強,定力足,輕易不受驚。此前讓這兩匹寶馬上躥下跳的不是砸到馬屁股上的石頭,而是砸到馬胃部的石頭,並且用力不小。因當時雲川猜想這兩匹馬說不定趕路已有一段時間,正是餓着的時候,胃部受擊就如被踹了一腳一樣肯定疼痛難忍。而自己當時正滿腔怒火,隨手一把石頭扔過去,難免不會砸到了面前二位的腿上。
雲川看着這兩人如此咄咄逼人,心裏更是惱火。此事明明就是由你二人而起,自己只不過是討回公道而已。而且看看目前的情形,是自己被濺了一身水損失最大好不好?真是沒有天理!雲川仰頭看着青衣男子一張如石頭般冷漠的臉,不禁心想真是惡人不分美醜,真真浪費了老天給的一副俊朗模樣。
雲川有點不耐煩,但也知分寸不想過分糾纏:“沒錯,我是懂點馬術,所以才出手幫你們。你們不謝就算了,怎麼好像還想把馬受驚的事情算到我頭上。你看,你們濺了我一身水,我還沒跟你們理論呢。你們賠衣服錢嗎?萬一我生病了,你們賠藥費嗎?大家都是匆匆過客,不求交朋識友,但也別這麼斤斤計較了吧。我這人一向助人為樂,不過你剛提到的那個什麼月部落,我真不知道在哪裏,聽都沒有聽說過。”雲川說得一臉誠懇,滿心委屈,面前這位青衣男子竟然呵呵的一副表情回了過去,雲川看着心裏更來氣:姑奶奶生氣了,這賬我就不認了,忙也不幫了,看你們能把我怎麼著!
看着面前這位小兄弟的面容,從眉眼的輪廓、御馬的方式,二位男子心中已經有了七八成的把握,面前這位身材修長、樣貌俊秀的小兄弟不會是中原人士,雖然中原口音很標準,但這幾十年,中原與草原各族群部落來往甚密,雙方語言已很普及。
氣氛尷尬地凝固了一會,一旁的白衣男子面容依然平和,笑着說道:“確定沒有聽說過?”
看着笑裏藏刀的面容,雲川叉起腰,也不顧什麼大事化小了,心想我今天還跟你們杠上了,非要點賠償費不可。正欲上前再理論一番,雲浠小步跑了過來:“雲川,你在幹什麼,這麼久!”雲浠詫異得看着矗立在水邊的三人,三人衣服都被濺濕,氛圍冷冽。雲川看到雲浠,馬上放下叉在腰間的手,收起一副要干架的姿勢,心想雲浠不會功夫,這要真打起來,跑都跑不快了。
雲川趕忙拉着雲浠說道:“沒事,他們問月什麼部落在哪裏,我告訴他們我真不知道,他們不信,你說叫我如何是好。我們走吧,還要趕路找客棧呢!”雲浠心領神會,知道身份不便泄露,點了點頭,抱歉得看了前面二人一眼。這一眼望去,心裏卻是一咯噔,感覺似曾相識,不由得抬頭又仔細看了幾眼。
“你們是從中原來?要去草原大漠?”雲浠輕聲問道,看着面前這兩位男子,若有所思。
“正是。”白衣男子應道,“想去月氏部落,只知大概方位,卻不知具體路線。正想向這位小兄弟打聽一下。”
“雲浠,你怎麼了?”雲川扯了扯雲浠的衣袖,不解地看着她。
雲浠這才回過神來,臉色僵硬,細聲着回道:“月氏部落?我們確實不太清楚。不過你們可以去城裏打聽一下,應該會有人知道。”
“看,我沒騙你們吧。”雲川拉着雲浠準備離開。
白衣男騎馬慢踏過來,跟青衣男說:“竟然小兄弟說不知道那算了,月氏部落是大漠出名的大部落,想必這邊界知道的人也不會少,我們再問別人便是。”接着向雲川作揖說道:“剛騎馬趕路太匆忙,沒有看到這一旁的小兄弟,濺你一身水着實抱歉,還望兄弟不要計較。我們這有些銀兩,小兄弟可以去城裏買一身乾淨衣服。”說完便讓青衣男子取出一枚碎銀子,遞給雲川。
雲川也聽了出來,這又出名又是大部落,分明就是暗指她明明知道卻不願幫忙。這一席話說的像是道歉,其實就是指責嘛,諷刺斤斤計較的其實是雲川自己。看來此人長得斯文,但也並非是個軟柿子。雲川有些鬱悶,這中原的人怎麼都這麼不講理,自己平白無故被澆了一身水,還不能使點小伎倆了?這要不是為了在邊城舒舒服服地多玩幾天,以自己平常的性格,早就上前打一架完事了。
雲川看着青衣男子遞過的一枚碎銀子,出手還算闊綽,買件衣服倒是綽綽有餘。“啊~切~”雲川連打了兩個噴嚏,“我看我是要着涼了!還得去城裏抓點葯!”
白衣男子看着朝青衣男子使了使眼色,青衣男子正準備再掏一枚銀子,“哎呀,我怎麼覺得自己還有點發燒。還有,我這鞋子好像也濕透了!”雲川摸摸頭、跺着腳說道。
青衣男子瞪眼看了過來,狠狠地再加兩枚,雲川得意的晃晃腦袋,正準備伸手拿過來,但卻被雲浠一把攔下,拉起雲川伸出一半的手,說了句“不用了”,轉身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