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遭劫
微雨廉纖,山色空濛,一匹白色駿馬沿着石徑向山頂蜿蜒而行。馬上乘着兩名少女,一名端坐在前,持韁按轡,身着黃色衣衫,另一名則一身翠綠,坐在後面,兩隻手抱着黃衫少女的纖腰,下頜輕輕勾着黃衫少女左肩,滿臉疲憊之色。
只聽那翠衫少女喃喃說道:“早知這送信的差事這般辛苦,咱們便不來了!”那黃衫少女眼角眉梢雖也頗有風霜之色,但玉容如冰,神色堅定,聽了她的抱怨,一言不發。
二女所乘的白馬身材壯碩,四腿修長,雖是信步緩行,卻也走得甚快,片刻之間便到了山頂。黃衫少女立馬山頭,放眼一望,頓覺胸間開闊。只見眼前波光浩淼,竟是一道大江橫卧山下。此時煙雨微茫,江面之上霧靄氤氳,極目不見大江彼岸,只遙遙看見一座大山從對岸雲霧中衝天而起,顯得雄偉之極。此時雲遮霧掩,那大山只顯出一團影影綽綽的暗影,然而山壁間縱橫交疊的巨石縫隙卻隱約透出,使那本已雄勁之極的山影透出幾分蒼勁之氣。
馬上二女乍見這等雄渾蒼茫的景象,不由得心馳神與,一時間都呆在馬上。過了良久,那翠衫少女才輕聲嘆道:“真是太壯觀了!真像一幅大水墨畫。若是讓靈墨翁見了,非得大喜若狂不可。”黃衫少女從懷中拿出一張疊着的錦帕,打了開來,向錦帕上看了一看,一指那座大山道:“‘十三劍閣’就在那座山上,咱們這便過去。”翠衫少女聞言大喜,道:“當真?姐姐,咱們到了嗎?哎呀,走了這幾千里路,可算熬到頭啦!”
黃衫少女放帕入懷,雙腿輕輕一夾馬腹,只聽噠噠聲響,胯下白馬向山下走去。這山道細如羊腸,曲折難行,但這匹馬左扭右轉,竟是極為靈活,不多時便來到山下江邊。此時煙雨微茫,江面之上風清波細,雨星兒沾衣不濕,灑在臉上涼絲絲的甚是舒服。二人深深吸了口氣,困累之意不覺大減。
黃衫少女兩邊一望,但見不遠處的江面之上泊着一隻蓬船,船頭一人披蓑戴笠,手持竹竿,正自蹲坐垂釣。翠衫少女不禁咂舌,喃喃說道:“江天煙雨,孤舟獨釣,這人可清雅得很哪。”話猶未了,那漁翁釣竿揚起,一尾白魚被提出水面。翠衫少女拍手叫好。
黃衫少女驅馬來到岸邊,朗聲道:“船家老伯,我們要渡江過去,煩勞把我們送到對岸去好嗎?”她雖是出言相求,但語氣間冷冰冰的,殊無半分暖意。那漁翁將白魚從魚鉤上摘下,丟到竹簍之中,放下釣竿,站起身來,除下斗笠,露出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漢子。這中年漢子身穿青布舊衫,身材極是魁梧,船頭一站,凜凜有威,說道:“兩位姑娘要渡江去,是遊山玩水呀,還是探幽訪勝?”
翠衫少女笑道:“這裏又不是甚麼名山勝地,有甚麼好遊玩探訪的?我們過江,是要拜訪十三劍閣閣主李冰陽去的。”
中年漢子神色微動,顯得頗感意外,忙道:“原來是這樣。不敢請教兩位姑娘是哪家的尊客?”說著雙手抱拳為禮,口氣也恭敬了許多。
翠衫少女道:“‘尊客’二字可不敢當。我姐妹倆只是靖南世家兩個當差的小丫頭而已。”
中年漢子聽到“靖南世家”四字,心頭一凜,又細細向二女打量了片刻,說道:“如果在下沒有猜錯,兩位定是咱們靖南世家大名鼎鼎的‘靖南雙璧’了?”
翠衫少女聽一個尋常漁翁竟也知道自己姐妹的名頭,不禁得意,下頜在黃衫少女肩頭上點呀點的,道:“不錯,我們正是靖南雙璧,你是怎麼知道的?”
中年漢子正待回答,身旁船篷的蓬簾突然飄揚而起,一個人影從船篷下鑽了出來,對靖南雙璧一拱手,說道:“久聞‘靖南雙璧’美名,今日幸會,不可不見。”聲音清朗,是個青年男子。
靖南雙璧雙目陡然一亮,只見這男子劍眉鳳目,直鼻削腮,容貌清俊之極,他與中年漢子一樣,也是青布衣衫,只是背後多了一柄長劍,身材雖沒有中年漢子魁偉,但蜂腰猿背,姿勢夭矯,卻另有一股倜儻清逸之氣。這男子兩道清澈的目光在靖南雙璧的臉上身上細細觀看,贊道:“果然清姿綽約,貌比天仙,真不愧‘靖南雙璧’的美譽。”
靖南雙璧自幼生長在靖南世家,秀美男子見過的不可謂不多,但大都是些錦衣玉食,弱不禁風的紈絝子弟,俊雅過之,軒昂不足,當真是英而又俊的男子,此刻方算首睹。翠衫少女乍見之下,已然芳心鹿撞,待又聽他如此稱讚,登時暈生雙頰,說不出的歡喜。那中年漢子道:“兩位尊客光臨弊閣,不知有何貴幹?”
黃衫少女適才誤叫了他一聲“老伯”,雖是無心,但總覺自己吃了虧,甚感不快,道:“我姐妹光臨貴閣,自有貴幹,不過可不能對你說。你們是十三劍閣中的什麼人?”
中年漢子道:“我二人是十三劍閣的護劍使者。在下丁右護使。”那英俊男子道:“在下丁左護使。”
黃衫少女拱手回禮,說道:“原來是十三劍閣的‘丁二護使’,久仰久仰。我姐妹此行是奉我家世子之命,將一項極緊要的口諭傳給你們閣主的,還請兩位使者快帶我們去面見你們閣主。”
丁右護使道:“原來‘雙璧’駕臨敝閣,是要傳達世子口諭。嗯,區區一個口諭,世子竟會派‘雙璧’姐妹親自傳送,想必關係十分重大。那好,咱們不能耽擱,這就送兩位過江。”
丁左護使突然說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倒要請教,不知‘雙璧’肯賜告否?”
翠衫少女忙道:“你有甚麼不明,儘管請教好了,只要我們知道,一定告訴你。”
丁左護使道:“我十三劍閣地處極西,又是在這荒山峻岭之中,所在可說十分隱秘,武林中向來無人知曉。我們護劍使者行走江湖,也絕不會將我們的閣址泄露與人,不知世子是如何知道的,竟能派兩位找到這裏?”
翠衫少女道:“你們十三劍閣的所在很隱秘么?七仙女姐姐便知道你們的所在呀!”
丁左護使一愣,道:“七仙女姐姐?”隨即恍悟,道:“可是靖南世家四大護院之首的‘七弦女’大俠?”翠衫少女笑道:“甚麼大俠不大俠的,她是我們的姐姐,年紀也比你大不了幾歲,也算是你的姐姐呢!”
丁二護使對望一眼,均是大惑不解,暗道:“這七弦女何以能知道咱十三劍閣的所在?”
黃衫少女道:“我靖南世家統領江湖,若是連轄下門派的地址都不知道,豈非笑話?好了,不說這些,請兩位快把船擺到岸邊,送我們過江去吧。這是船資,請接好了!”說著左手自袖內一翻,指尖已扣了一個黑色小珠,跟着揚腕舒指,黑色小珠疾飛出來。
丁左護使見黃衫少女言辭咄咄,舉止行事又如此無禮,不禁眉頭微皺,但見她彈來的這小珠來勢雖疾,卻無聲無息,顯是用的純系陰柔手法,當下踏上一步,左手揮出,一股粘勁施出,登時將小珠收於掌上,只見這小珠在掌心滴溜溜疾轉,烏光瑩潤,竟是一顆甚為罕見的黑色珍珠,當下對黃衫少女道一聲謝,將珍珠交給丁右護使。
靖南雙璧雖生長在武林世家,但內功卻非其所長,她們見丁左護使隨手一引,竟能將疾飛着的小珠一收入掌,手法奇幻,不由得大感驚奇。翠衫少女更是妙目圓睜,櫻唇開綻,看得撟舌不下。丁右護使接在手中,臉上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微笑,只得將珍珠收入笠中。
翠衫少女道:“你……你這一手厲害地很呀!用得是甚麼武功?”
丁左護使微微一笑,並不答言,只說道:“既然收了雙璧如此貴重的禮物,自是要將二位送過江去的。”走到船尾坐下,搖起雙槳,將船盪到岸邊。
丁右護使一揮手道:“兩位請上船吧。”
翠衫少女一騙腿,躍下馬來,輕輕一縱,上了船頭,回身對黃衫少女道:“姐姐,快上來。”
黃衫少女翻身下馬,自馬鞍旁取下兩柄帶鞘長劍,也縱上船頭,將其中一柄劍遞到翠衫少女面前,道:“就你性急,連兵刃也忘了帶!”翠衫少女笑道:“我使不貫這劍,拿着也沒用。咱們有‘秋水劍’在身,還帶着它幹甚麼?”黃衫少女橫了她一眼,輕聲叱道:“瞎說甚麼!拿着。”翠衫少女知道姐姐怪自己口沒遮攔,當了外人面說出自己隨身秘攜的防身兵器,她對這位姐姐既敬又愛,對她的脾氣又十分熟悉,是以雖聽她出言喝斥,也毫不生氣,當即伸了伸舌頭,笑嘻嘻地將長劍接到手中。
丁左護使待雙璧都上了船,便搖動雙槳,小船向江中駛去。未行多遠,忽聽身後潑剌剌一片聲響,四人回頭一看,只見那匹白馬已趟入江水之中,隨船而來。
翠衫少女又驚又喜,道:“姐姐,馬兒捨不得離開咱們,要跟着咱們一起渡江呢,怎麼辦呀!”
黃衫少女見江水已淹到馬腹,可馬兒仍不止步,忙道:“停船。”丁左護使當即收漿。白馬逕到船旁,伸脖子不住在翠衫少女腰間磨磨蹭蹭,一副戀戀不捨之態。翠衫少女輕輕撫弄白馬脖頸上的鬃毛,口中叫着“好馬兒,乖馬兒”,更是一臉的愛憐橫溢。
黃衫少女心道:“要是把這船篷拆了,便可讓馬兒也一起搭船過江。”心裏想着,眼睛便不經意地向船篷掃了一下。
丁右護使已明其意,說道:“今天既無日晒,雨點又小,留着這篷子還有何用?徒然白占空處。”邁步向前,五指在船篷上輕輕一斬,只聽喀的一聲大響,四根牢牢釘在船舷的蓬腿同時斷折,跟着衣袖一揮,只聽呼呼聲響,偌大一個船篷立時直飛而出,直落到三丈之外的江岸之上。
靖南雙璧駭然相顧,實不敢相信這丁右護使內功竟然如此深厚,舒指揮臂之間,便將這堅固沉重的船蓬切斷震飛。
丁右護使道:“現在船上有了空處,兩位便將心愛的坐騎請上船來吧。”
翠衫少女向白馬招了招手,那白馬忽然前蹄高高揚起,人立起來,跟着後腿一彈,躍水而出,騰的一聲,落在船中。這白馬體格高大,壯碩之極,體重只怕不下六七百斤,居然一躍半丈,舉重若輕地跳上船來,實是一匹罕見的神駒。
丁左護使脫口贊道:“好駿馬!”
翠衫少女得意道:“這馬兒是我家世子三年前送給我和姐姐的禮物,名字叫做‘颯踏流星駒’。”翠衫少女本以為丁左護使定會問這馬何以會得此美名,心裏早已準備好回答,不料丁左護使竟聽而不聞,只是埋頭搖起漿來。翠衫少女大感失望。這四人一馬,少說也有千多斤重,但丁左護使內力深厚,划起漿來毫不吃力,不多時便駛出里許。
翠衫少女依馬而望,但見江天寥廓,煙水浩淼,放眼不到邊際,看了一會,漸感無聊,目光一轉,不覺又回到丁左護使臉上,望着他那英氣逼人的俊美面龐,不禁痴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念頭突然浮向她的心頭:“女兒家長大總要嫁人的,不知我將來的丈夫是一副甚麼相貌?會不會也像這位丁左護使一樣好看?”想到此處,翠衫少女不禁心裏害羞,臉上發燒,一瞥眼間,看見丁左護使背上背負的長劍劍柄十分奇拙,上面還鐫刻着一道道曲折難識的花紋,透着說不出的古意,便問道:“你背上的寶劍一定不比尋常,它叫甚麼名字?”
丁左護使聞言臉色一沉,雙眼向她狠狠一瞪,沉聲道:“敝閣中的事,還請姑娘不要亂問。”
翠衫少女吃了一驚,眼見丁左護使瞪向自己的眼色之中精光閃爍,顯是動了真怒,自己這個釘子碰得當真莫名其妙,不由得大是委屈,眼眶一紅,便要哭。
丁右護使忙道:“姑娘千萬彆氣。我十三劍閣向有嚴規,閣中之事,均是機密,任何人也不準打探,尤其閣中珍藏的十三把寶劍,更是打探不得,縱是無心一問,也都被我們視為大忌。丁左護使背上所背的,正是敝閣所藏寶劍之一,姑娘於此不知,以致觸忌見怪,還望姑娘不要介意。”
黃衫少女伸手握住翠衫少女的左手,拇指在她手心輕輕捏了一捏,以示安慰。
便在這時,突然潑剌一聲,一條白魚從船舷邊躍水而出,翠衫少女大喜,正要脫口叫好,驀地青光閃動,黃衫少女已拔劍在手,看也不看,隨手一劍刺出,嗤的一聲,劍尖正入魚腦,冷冷說道:“裝模作樣,有什麼了不起!”這話顯然是針對丁二護使說的。她說完這句,手腕輕顫,將白魚抖落,跟着長劍倒轉,嚓的一聲,回劍入鞘,手法乾淨利落之極。
翠衫少女一聲驚呼,趴到船舷上,只見那條白魚浮在水面上,身子微微抖動,它雖被一劍破腦,卻未立即便死。翠衫少女大是不忍,想到它一瞬之前還在歡快的躍水嬉戲,一瞬之後卻陡罹橫禍,要在這冷冰冰的水面上孤零零死去,不禁黯然神傷。正在這時,不遠處又有一條白魚裂水而出。翠衫少女哎呦一聲,暗暗禱祝:“魚兒啊,魚兒啊,千萬別在船邊跳來跳去的啦,我姐姐正在氣頭上,萬一離得近了,那可就沒命啦!”
只聽丁左護使道:“船靠岸了,兩位尊客請上岸吧。”
翠衫少女剛站起身,左手已被黃衫少女挽住,雙雙躍到岸上。流星馬也隨着主人上岸,乖乖站在一旁。
丁右護使道:“前面不遠處便到山腳,那裏自會有別的護使接應,恕我二人不再相送了。”丁左護使盪起雙槳,駛向江心。
翠衫少女叫道:“你們別忙着走啊,我們見了你家閣主,傳過口諭就回來啦,你們還得再送我們回去呢!”
丁右護使伸手往遠處一指,道:“那裏不也有一條船么?二位迴轉之時,自會有其他護使送兩位過江。我二人還有巡江守防的重任,實在不便離職旁騖太久,還請兩位見諒。”
靖南雙璧順他手指望去,果見一條一模一樣的蓬船泊在十餘丈外的江水邊上,此時江霧漸大,模模糊糊只露出一團灰影。翠衫少女還想再說些什麼,黃衫少女一揮手道:“咱們走吧。”翠衫少女無奈,只得將衝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剛轉過身,忽然咦了一聲,只見雪白的馬鞍之上嵌着一枚指甲大小的黑色珍珠,正是方才黃衫少女作為酬資拋給丁左護使的。但見這珍珠深入馬鞍皮革寸余,只露了少半在外,想來定是那丁右護使適才在船上趁着二人不備以強勁指力按進去的。但是珍珠質脆,皮革堅實,何以珍珠嵌入而竟不碎裂,則實非二人所能索解了。
黃衫少女望着珍珠,臉上冷冰冰的,呆了片刻,將珍珠扣下,揮手丟入江中,跟着翻身上馬,對翠衫少女道:“還愣什麼,還不上馬?”
翠衫少女縱上馬背,依舊雙臂一環,將黃衫少女輕輕樓住,嘴唇湊到她的耳畔,說道:“這丁二護使的功夫當真厲害,只怕咱們靖南世家的四大護院也未必及得上。”黃衫少女哼了一聲,道:“少瞎說,他們哪能跟咱們靖南世家的高手相比?”當下輕叱一聲,摧馬前行。翠衫少女仍然惦記着丁左護使,回頭遙望江面,只見煙雲瀰漫,丁左護使所駕的小船早已不見蹤影,唯聽得吱吱呀呀的搖槳之聲從霧靄中遙遙傳出。
岸上大石堆積,高低雜亂,甚是難行,但這流星馬極有靈性,四蹄起落之處儘是亂石之間的平坦之處,竟走的平穩異常。山壁距江岸不足里許,頃刻即到。
二人來到山腳,舉目一望,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只見山腰雲封霧鎖,山頂固然望不到,縱是所能望到之處,不是巨石嵯峨,便是巉岩危立,在這些巨石巉岩之間的縫隙之中,更有一株株的古樹橫斜而出,枝幹古拙遒勁,或虯結如龍,或倒懸似鉤,張牙舞爪,說不出的猙獰可怖。靖南雙璧平素所見的都是平淡天真的青山秀水,此刻陡然見到這等雄險譎怪的危崖絕壁,不由得心驚魄動。
翠衫少女花容失色,道:“難道十三劍閣竟是建在這種丑怪的山崖之上?”黃衫少女左右一望,道:“四處必有山路棧道通向山頂。”翠衫少女點了點頭,忽然記起適才丁右護使所說的話,道:“那丁右護使說這山腳之下會有人迎接,怎麼沒有?”說著四下張望,只見亂石雜木,哪裏有什麼迎接之人?
黃衫少女道:“也許很快就來,咱們先等一等。”話音未落,忽一陣涼風吹過,幾點冷雨灑到二人衣上臉上。翠衫少女看了看天色,道:“天馬上黑了,只怕這雨一會也要變大,乾等怎是法子?還是讓我來喊他們一喊。”說著雙手從黃衫少女腰間抽回,攏到唇邊,抬頭對着半山腰大聲道:“喂,十三劍閣的護劍使者們聽着了:有貴客拜訪你們閣主李冰陽來啦,快快下山迎接呀!”一連喊了三遍,聲音清越,高高傳了上去。
黃衫少女微微側身,將耳朵避得遠遠的,修眉微蹙,說道:“一個女兒家,大叫大嚷的,成甚麼樣子?”翠衫少女嘻嘻一笑,收回手臂,又將她細腰抱住,笑道:“姐姐就一心惦記着要當小淑女。不大叫大嚷,他們怎知有人拜訪?不知有人拜訪,又怎會下來迎接?要是沒人迎接,這荒山野地,待會兒天黑了,雨大了,吃苦受罪的還不是咱們嗎?”黃衫少女聽着她戲謔如痴,嬌音婉轉,冷若冰霜的臉上也不禁露出笑容,說道:“我不跟你瞎扯,就算你大叫大嚷,他們也未必聽得到。”
只聽身後一個男子的聲音接上了口:“就算你們不大叫大嚷,我們也聽到啦。”
這一聲突如其來,靖南雙璧嚇了一跳,只見馬後不知何時已多了兩個中年男子,兩人也是身穿青衫,背負長劍,衣裝打扮與方才的丁二護使一模一樣。
翠衫少女大奇,問:“我剛才四面環望,不見一人,怎麼我剛轉頭,你們就站到我們身後了?”
左首男子微笑道:“我們正在數里之外巡邏,聽到兩位呼喊,便立刻趕了過來。”
翠衫少女道:“你說謊,我不信你們能來的這麼快。”
黃衫少女兜轉馬頭,問道:“兩位想必也是十三劍閣的護劍使者了?”
右首男子道:“不錯,我二人是十三劍閣的壬二護使,在下壬右護使。”左首男子道:“在下壬左護使。”說著二人雙雙抱拳為禮。
壬右護使道:“兩位既能被丁二護使送過江來,想必定是貴客。不敢請教尊姓大名?”
黃衫少女心道:“畢竟是江湖粗人,不知禮數。我們女孩兒家的名字,豈能輕易向你們說起?”正要開口發付,只聽翠衫少女已回答道:“我們也不知我們的尊姓,我的大名叫做碧玉,這是我的姐姐,大名叫做寒冰。”
壬右護使眉毛一軒,道:“碧玉、寒冰?兩位難道是咱們靖南世家的雙璧姊妹?”
翠衫少女笑道:“怎麼,你們也聽過我們的名頭呀,嗯,了不起,了不起。”
壬右護使道:“令姊妹天下知聞,誰人不知?兩位大駕光臨,有何見教?”
碧玉笑道:“見教可不敢當,我們此來,是奉世子之命,要將一項極緊要的口諭傳與你家閣主的,要你家閣主九月九日……”剛說到這,那黃衫少女寒冰忙用臂肘輕輕一撞碧玉的腰肢,讓她不可多言,一邊搶過話來道:“這口諭乃是機密,世子曾一再叮嚀,務必要將親自傳與你們閣主知道。兩位還是快帶我們見你家閣主去吧。”
壬右護使點頭道:“既然如此,兩位請下馬。”
碧玉、寒冰當即離鞍下馬,各持佩劍來到壬二護使面前。
寒冰道:“請。”
壬右護使也道:“請。”說著突然踏上一步,左手伸出,向寒冰腰間摸來。
寒冰大吃一驚,急忙后避,同時嗤的一聲,長劍出鞘,一招“平沙落雁”,向壬右護使五指斬落。
壬右護使萬不料寒冰會突然向自己發難,吃了一驚,手腕疾縮,五根手指貼着劍鋒縮回。
寒冰這出其不意地閃電一擊,滿擬一擊必中,不料對方隨手避開,她一擊不中,二招又出,劍尖抖動,又順勢向壬右護使咽喉刺去。
壬右護使見她這招比第一招更狠,竟是直取自己性命,不由得氣往上沖,手臂疾出,食指中指已夾住了寒冰劍尖,喝道:“你要幹什麼!”
寒冰奮力推動長劍,豈料劍尖給壬右護使兩根手指夾住,就像被兩塊生鐵鑄上了一般,竟是再難推動分毫。
碧玉見姐姐不是壬右護使對手,叫道:“姐姐,我來助你。”抽出佩劍,挺劍向壬右護使肩頭刺出,劍到中途,驀地一隻手斜刺里穿出,在劍身上一搭,碧玉只覺手臂劇震,長劍捏拿不住,登時墜落,噗的一聲,直陷入土,一驚之下,慌忙後退,定眼一看,正是一邊的壬左護使出手攔擋。
這時寒冰手中的長劍刺既刺不進,奪又奪不回,也只得鬆手縱開,跳到碧玉身邊,伸手入懷,掏出一團白色的物什,雙手一搓,已經戴上,卻是一雙薄薄的銀白色手套,跟着右手又探入懷中,卻並不掏出,只是望着壬二護使怒目而視,似乎她懷裏還藏有甚麼厲害兵刃,只待壬二護使逼近,便出手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