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卿月,如果我說,畫像是我四姑姑幫着我呈上去的,可我卻沒反對呢?”
“卿月,我喜歡你。”許慕白坦誠得很,明明是第一次向女孩子表白,心裏緊張得要命,呼吸都幾欲停頓,可他的語氣卻那麼坦蕩,那麼誠實。
小月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許幕白說了什麼,這讓見慣了大場面的小月不可置信地抽了抽,有些恍神,眼前的少年眉目俊擅,風度氣質都皆為出色,若是立他為帝君,朝臣恐怕毫無疑義,然而……
“許慕白,我曾經有過讓你產生誤會的舉動或言語嗎?”
許幕白搖搖頭,小月微笑,“在赤山城相遇之時,你說你喜歡閑雲野鶴的生恬,你說你不喜歡朝廷上的紛紛擾擾,我們認識也不長,我又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讓你誤會,你的喜歡從何而來呢?”
這點着實讓人費解,許幕白竟然會喜歡她,實在讓小月措手不及。這麼短暫的時間,能讓一個人喜歡自己,還不惜忘卻她的身份?
眼前的許幕白是天之驕子,許家在燕國有權有勢,他可以過他所希望的生活,沒人能干涉,而且許家風氣也夠開放,不然這麼多年他哪能過得那麼舒服。
許慕白洒脫,許幕白淡然,許慕白靜謐,許慕白倨僦,卻真的嚮往鬧適生恬的許幕白突然說喜歡她,這麼一個淡靜得幾乎脫俗,淡定得彷彿沒什麼他會放在心上的少年說喜歡她,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許幕白聽她問話,竟然笑開了,“卿月,是不是每件事你都要追根究底,凡事都要弄得如此清晰?”
“當然。”小月肯定地回答,她從不相信什麼緣分,她習慣了實事求是,周凡曾經說過,她當女王最大的優點就是務實。
許慕白定定地看着她,“卿月,你喜歡過人嗎?”
小月搖搖頭,許幕白道:“如果人和人之間的感情都能分得那麼清楚,都能界限得那麼明顯,那愛情又怎麼會讓人心動,又怎麼會讓天患得患失?正因為無掛界限得清楚,所以會焦慮,會彷徨,因為太在意,所以想要擁有,因為怕失去,所以會想方設法去爭取。倘若都分得那麼清清楚楚,愛情也不會讓這麼多人嚮往。”
小月並不是很理解許幕白的話,在小月的世界裏,只有兩種觀念,一,她想要的。二,她不想要的。
前者她愛惜,後者她疏遠。
許慕白是她的朋友,屬於前者,她很愛惜,可他說得這些情緒小月統統都沒有,於是她自然就理解成,她不喜歡許慕白,或許說,她對許慕白沒愛情。
“許幕白,你喜歡我什麼?”小月蹙眉,很是不解的樣子,“我脾氣壞,又專橫,也霸道,不近人情,自私殘忍,小氣,彆扭,獨佔欲又強,這樣的人有什麼地方值得喜歡。”
許幕白撲哧一笑,心裏的緊張被她一席話給疏散了,“你就是這樣評價自己的?”
“當然不是。”小月挑眉,“我對自己的評價可高着呢,美麗聰明,呆決利紊,有孝心,有耐心,是非分明,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曉人和,精管樂,上哪找我這麼個才貌雙生的人才。”
許幕白:“……”果然很非一般的高啊。
小月頓了頓,撇撇嘴,“你剛剛聽的,好的是我自己評價的,壞的是別人評價的,我娘說別人眼裏的自己是一面鏡子,最能反射真實的自己。”
周凡這傢伙天天念叼着她的缺點,極少從他嘴巴里聽到一個優點,小月不管多有優越感,自己多麼無所不能,潛意識裏也認為了,或許周凡說得是真的,再說,清風無情也經常這麼說,於是小月就習—慣了。
許幕白聽着只是一笑而過,“若真的說得出喜歡一個人什麼,那隻能說明還不夠喜歡。”
清風和無情這影衛當得真辛苦,把他們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這的確很出入意料吶,清風聽到小月說自己的那些缺點真的想噴笑,這完全都是周凡說的。
清風拿腦袋打賭,她肯定喜歡周凡,只是不願意深想,想當年他也很介意無情對他的看法。
“他們兩不配。”無情淡淡地道,清風挑眉,無聲詢問原因,他覺得挺配的,一對沒談過戀愛的人,不過顯然許慕白懂得多了。無情道:“哼,小月要真這種對她百依百順的人在一起,一個月就膩了,當朋友還行,當丈夫差太多了。”
她骨子裏就是喜歡挑戰,喜歡刺激,喜歡征服的人,不然也不會和周凡這麼磨着,不肯認輸,許慕白太過溫靜,一點也不適合小月。什麼鍋配什麼蓋。
周凡要是一開始就對小月畢恭畢敬,小月也看不上他。
“可是,許大公子在感情上是亡命之徒啊。”清風感嘆,真沒見過這麼笨的少年,玩個欲擒故縱也不會,就這麼直直地說喜歡,簡直是豁出去賭了,若是小月拒絕了,豈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適當的緩一緩,也是個好計策,小月本身也不討厭他,他的親身經歷。烈女怕纏郎嘛,年輕人,真笨。
說起來小月遇到的兩個都算極品了,一個是亡命之徒,豁出去賭了,一個剛好相反,憋在心裏有內傷也不肯承認,果真三人一台戲有看頭。
“可是許幕白,我只想把你當朋友。”小月淡淡地道,看見少年眼中一閃而過的黯然,她覺得很抱歉。
清風和無情對視一眼,他們就知道小月會直得這麼白。
許幕白看着她,眸色很深,“卿月,其實你心裏有喜歡的人,對吧?”
小月征了怔,腦海里閃過周凡的腔,背脊爬上一股冷意,故意忽略倏然撲騰兩下的心臟,“沒有。”
“那為何不接受我?”許慕白問。
小月沉默了,她該怎麼說呢,許幕白說,喜歡沒有理由,那她拒絕也沒有理由。
許幕白苦澀笑了笑,“卿月,你對相爺,界限也分得這麼清楚嗎?”
小月微怔,他這是什麼意思?
許幕白道:“你拒絕所有人,是不是因為相爺?”
“不是。”小月幾乎是立即反駁,為了周凡?笑話,她立妃和周凡有什麼關係?“許幕白你怎麼會有那樣的想法,太可笑了。”可她笑不出來。
許幕白靜靜地坐着,表情有說不出的苦澀,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卿月自己也未必體會到是什麼心思。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周凡在她心裏是不一樣的。
兩人靜坐半響,小月說:“許幕白,我不接受你,於別人無關,你是許家的大少爺,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許家權傾天下,富可敵國,可尚在我控制之內。一旦你成為帝君或帝妃,許家的勢力就會瘋狂膨脹,相信我,這對你們許家,對我,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你怎麼知道我成為帝君,許家勢力會膨脹?你懷疑許家的忠誠,還是你容不下?”許幕白冷笑,眸光透出冰冷的銳利,這是他第一次對小月動怒。
小月不介意,她道:“許幕白,請你不要用尋常女兒家的心思來揣摩我的意思,我是女王,無論如何也要保證皇權獨立和集中。燕國皇室在我這一代權勢達到頂峰,我不可能會因為婚姻而削弱它。許家權勢太大,若是亂世,或許你成為帝君對我會有利,可這是太平盛世,你成為帝君對我絕無好處。很容易就造成外戚專枉的局面,我也不會讓這種情況產生。百官們的意思很好揣摩,想借許家更鞏固皇室,可這一法子行不通,他們不是當權者,無法體會我的憂慮和想怯。換句話說,一旦出現外戚專權的局面,我會斬草除根。”
小月說得冷酷無比,一身逼人的氣度顯露無疑,許慕白是第一次看見,小月身上會出現這樣銳利的光芒,屬於王者的果斷。
身為帝王,她有她的不得己之處。
“卿月,事情未必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許幕白蹙眉,“許家對燕國一向忠心耿耿怎麼可能無止盡地專權?”
“許幕白,你鬧雲野鶴太久了,以至於脫離朝廷,也脫離了對人性的認知,人的心是無止盡的,絕無盡頭。不管男女,高高在上發號施令,都是一種無以倫比的成就感,我不用猜測也能預見今後的局面,我能控制,但我不想造成沒必要的損傷。別說我現在還不喜歡你,即便我愛你愛得死去活來,我也不會讓你成為帝君。”小月冷靜地分析,“許幕白,我們當朋友吧,當朋友比夫妻更適合我們。一旦牽扯到利益關係,所有的關係都顯得不單純,我們就避免造成雙方的困擾,繼續這樣不是很好嗎?”
許慕白最終意識到,在他面前坐着的,是女王燕卿月,一個真真正正,意志如鋼鐵的你少女,理智永遠如此清醒。
許幕白靜了片刻,揚笑道:“好,當朋友。”
小月輕鬆地笑了,她出宮的目的算是達成了,許幕白是位難得的好朋友,若失去是她的損失。這才像她認識的許幕白,洒脫得令人羨慕。不管這份喜歡是輕是重,她都很慶幸。
“那幅畫像不會造成你的困擾,你放心,不過卿月,成年禮你還是要選一個人。”許慕白微笑,其實他也覺得這條規定沒道理,民間十三歲的少女是可嫁人了,皇室也不例外,可這形式上擺出來,有點壓迫的味道,小月又豈是任人乖乖擺佈的主子。
“這幫老傢伙,總有一天我會修理他們。”小月哼了哼,許幕白一笑,時候也不早了。
許幕白似乎還想說什麼,最終沒開口,淺笑送她離開。
“小月,許慕白挺好的呀,你不滿意人家哪兒?”清風純屬好奇,“反正他也喜歡你,收在宮裏挺好的,你又不可能就一個帝妃。”
小月唇角一勾,惡作劇地眨眨眼睛,“你在告訴我,你有無情一個還不滿足,對着他很無聊,還想再試一個年輕的?”
清風忙擺手澄清,“哪有的事啊。”
小月涼涼地瞥他一眼,這個問題,小月早就想過了,她知道身為女帝,她有很多的迫不得己,這些年一直在努力提高她的震撼力,就是想要爭取婚姻的自主權。
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很深刻地明白,什麼叫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很羨慕爹娘的感情,阮伊箬給她灌輸的觀念就是一夫一妻制度,對婚姻忠誠。
小月沒有同時嫁好幾個人的想法,她也想找一個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人,無關利益,無關政治,只是相互喜歡的人。
在沒決定之前,她寧缺毋濫。
原則上來說,小月有點感情潔癖,或許是耳熏目染的關係,她從不考慮左擁右抱,那樣的場面她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回到宮裏,燕騰躍竟然不死心地在御書房等着,小月今天出去見許幕白的事他知曉,老人家自然以為小月是看上許慕白了,正興沖沖地等着消息。
要是確定人選了,他也可以開始安排了。
小月一聽臉色就沉了,“誰告訴你朕看上許慕白了?沒有的事。”
燕騰躍啊了一聲,小月不耐煩地把摺子一摔,“沒有成年禮,廢了廢了,催什麼催,再催,皇位讓你坐成不成?”
燕騰躍忙跪下,還勤勤懇懇地勸着,力挽狂瀾,“皇上,皇室的子嗣全靠……”
小月冷笑,“子嗣,子嗣……朕的作用是不是就給燕家生個女兒?那朕生完之後退位!”
一句生完之後退位的消息很快傳遍燕國,在朝廷上掀起軒然大一波。
小月會這麼有恃無恐,自然有她自己的底氣,小月是個很出色的帝王,在百姓和貴族之間取得一個很巧妙的平衡。當初很多人反對她登基,一來她的年齡太小,不足以勝任燕國君主一職,二來是因為小月的己在燕國政壇嶄露頭角,百官唯恐小女王不好控制。
如今七八年過去了,燕國越來越強盛,又沒有大幅度地傷及他們的利益,百官自然很擁護她。這麼多年她廢去的律法不少了,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好聽點,是順着小主子,說難聽點,他們也怕小主子真的發怒,他們不敢與之強硬對抗。
成年禮,早就知道有一場硬戰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