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經過蘭蘭數次”無償”付出的感情攻勢,南方那個企業的老闆被她的內衣攻克了,簽下了一千八百萬金額的合同,當這個消息通過電信波段傳到木南耳朵里時,他露出了會心的一笑。
這下子解脫了。
這件事一敲定,立即着手去干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母親最後的告別日期快到了。
他知道自己做為破壞時間規律“非法”來到這個世界的人,是無法左右人的生老病死的,他能左右的只有他自己而已。由於父親還是不知所蹤,只能自己帶着病重的母親逛遍了國內所有值得一去的地方,任何美麗壯秀的景觀旁都留下了母子倆溫馨的笑聲。木南沒有給母親拍照,他知道,即使自己這樣做了,在時間的流逝中,也不會存下這些“不合理”的照片的。他每天就是使勁的看着自己最愛的母親,想把她的一眼一笑,生氣興奮,甚至於咳嗽都牢牢的記在自己心裏的最深處。他有時會冷不丁的親着母親那佈滿斑點都臉,那是病症漸漸加重了表現。
木南邊親,淚水邊在另一側流着,有時母親問濕濕的是什麼時,木南就笑着抹去眼淚,露出另一副滿足的表情說道:那是我的口水。母親逗的直笑,直笑到咳嗽不止為止。木南把母親的頭深深的埋在自己懷裏那一刻,他體會到了自己頭在母親懷裏時,母親的那份滿足感——有親人在懷內的感覺真美好。
但遺憾的卻是又很短暫。
回來后不久,母親如約去世了,那天木南並沒有哭的很慘,也許是因為這時他已經大了許多,而且心理有了思想準備的緣故。平靜的看着母親躺在鐵板子上被送進焚化爐,平靜的看着一個人形的骨灰在他面前呈現。但當他回到那個原本熱熱鬧鬧的家中時,看着牆上掛着的母親微笑的照片時,他不再平靜了。
他哭了。
而且哭的很慘很慘那種,整個院子裏都回蕩着一個男人的哭聲,那種哭聲比女人哭聲更令人動容,也更加撕心裂肺。眼淚鼻涕混合著鼻涕流進嘴裏,和口水合到一起在咽下,跟着大口大口再吐出來的感覺是很痛苦的,這過程中,從頭到尾還是沒見父親的半面出現。
木南心裏一直記恨着父親,他想不通父親能去哪了,如果是那個二十年後的世界,他可以猜測是否回到了過去,但現在就是過去的世界。木南咬牙切齒,他真正體會到什麼是恨的滋味了,也真正了解到恨一個人是多麼簡單的事情。
簡單到,只需要該出現的時候不出現就該恨。
母親去世后的三天裏,木南在家空蕩蕩的坐了三天,連飯沒吃。三天後,他又一轉身跳入了馬桶里。
時光隧道里的情景還是和上一次一樣,似睡非睡的木南努力睜開眼睛盯着這些不斷在眼前飄過的長方形框子。有時感覺快要被這些方框砸中了,想轉身逃掉卻憋出一身汗也不能動,然而真正砸到臉上的這些框子卻又沒有絲毫疼痛感,這讓木南十分不解。
回到了自己家中,又是木南一個人一把輪椅。他有些後悔了,後悔自己為什麼選擇了要回到過去這個當初看起來讓人振奮的決定。一切都沒改變,母親還是沒能留下,石青還是走了,自己還是離不開輪椅,實在要說和以前有什麼不同的話,唯一不同的就是這下子連父親也不再了。
徹徹底底的孤家寡人。
他在屋子裏似乎除了等死一切都幹不了,連下樓買卷手紙都變得遙不可及,因為過去這些都是父親的“工作”,而現在只剩下自己了。他在屋子裏像那個世界裏一樣干坐着,像是修禪,又像是股骨頭壞死的後遺症。
他想起了在自己決定要跳進馬桶時父親告訴他的話:回來時,你會決定帶什麼東西的,除了錢。
過去他從字面意義上一直在理解成,錢是這兩個世界所不能想通的,除了人體。但現在他又不這麼覺得了,他認為父親的話還有別的深意,具體是什麼,總是想到了一絲線索卻又不能煉成合理的邏輯。
無聊以後還是無聊,木南現在甚至盼望着隨便來個人敲敲門緩解下自己的恐懼和孤寂,哪怕是街道辦事處人口普查辦的也好。當然,非要來的話,最好還是那個叫路上撿着一坨糞的路小芬。想到這裏他這些天裏第一次笑了起來,隨着笑聲,門真的被敲響了。
木南打開門,他以為是父親,但出人意料的是這個人竟然真是剛才還在自己想像中的路小芬。
但這次她看起來好像並不是來調查問卷的,因為她身體都濕透了。
“對不起,我被樓上潑了一盆水,實在……找不到地方……”
路小芬的牙齒在和體溫努力對抗打着架。
“我們這樓還有比我缺德的嗎?不可能啊!”
木南讓路小芬進來屋內捂着暖氣,還把空調打開調成最高度,“快去洗個澡,這大冬天的,快脫下濕衣服。”
路小芬面帶難色,不說話,屁股只是動了一動。
木南明白,女孩嗎,得矜持一下也是必要的,“別客氣,放心吧,用百姓家這點熱水不算受賄。”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沒帶換洗衣服……”
路小芬把臉埋進暖氣片里說。
“噢,是這樣,是我少考慮了。你先去洗,我給你想想辦法,你要不怕凍成肺癌就別動。”
路小芬臉一白,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說,“你能想什麼辦法?你家……有女裝?”
木南此刻如果說沒有的話,這姑娘估計要穿着濕衣服直到烤成紅薯片為止,他換了種委婉的說辭。
“這是我考慮的問題,你現在趕緊進去浴室,記住,別用那瓶藍色的瓶子,那是我爸治療脫髮的。你的換洗衣服我又辦法,趕緊的。”
路小芬一步三回頭的走進了浴室,木南在後面不耐煩的說,“快去吧,我打小就沒有偷窺女澡堂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