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種病就是燒錢的病，明明不可醫治吧，卻偏偏一時半會又死不了，你又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能心無旁騖的走向死亡，所以，只有不斷的往醫院收費處里砸錢。”
“直到把我們家都砸空了，這下真成砸破爛賣了。”
蘇瑩瑩說起往事，竟表現出驚人的冷靜和漠不關心，木南知道，這是一個人麻木后的典型表現，她已深受生活折磨，比自己的過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後來二飛就主動來了？給你治病的錢？然後你又為了所謂的報答，以身相賣？”
木南此刻還是放不下僅存不多的刻薄挖苦着蘇瑩瑩。
蘇瑩瑩只是一笑了之，並未做反唇相譏。
“不，是我主動找上他的，是我深思熟慮后選擇主動找他的，在這裏面，他是無辜的。”
這個答案讓木南驚愕不已，但很快他就適應了這個讓人不能接受的結果，不管怎樣，在雪崩面前，沒有一滴雪花是無辜的。
自己也一樣。
“他給我弟弟掏錢治病，從未說過一句怨言，需要多少錢就給多少，而且從未提出過任何過分的要求。我甚至數次想主動提出拿自己交換的話，都被他一口回絕了，這也是我最感激他的地方，僅就這點來說你比他醜陋多了。”
木南越聽感覺月不對勁，想插話給自己正名，但苦於實在水潑不進。
“這麼說，是你主動撲二飛的了？我還真沒想到，你也能幹出英烈***般的壯舉來，然後呢？”
蘇瑩瑩說道，“然後就是這樣了，你今天所看到的這一切都是我主動咎由自取的結果，和二飛沒一點關係，也希望你別害他。”
木南最不能聽的就是一個女人當著自己的面，堂而皇之的誇耀另外一個男人，而這個女人還是自己最愛的女人。石青如此，蘇瑩瑩也是如此，他快要瘋了。
“你怎麼不說話？覺得我很賤是不是？”
木南笑得比哭還難看，“並不，相反，我覺得你很偉大，套用初中課本里的一句話，你燃燒了自己，卻無私的照亮了別人。當蠟燭的滋味是不是特過癮？能夠站在道德制高點俯視眾生的感覺是不是特棒？我承認自己不是個高尚的學究派，也不是個能夠人前捏着自己鼻子玩出一整套殫精竭慮的媽媽再愛我一次的五十歲老孩子，我就是個膚淺的不能再膚淺的人，我承認，當時來找你確實是基於想和你上床這一齷齪的目的，我也承認無數次的想過再什麼地方以何種動作方式把你撲倒，然後再使勁當回禽獸的就是我，都是我！那就是我，你也覺得我噁心了吧？哈哈，夠卑鄙嗎？”
蘇瑩瑩聽得呆了，她懂，身為一線幹警的她一切都懂，只是從未有過人如此露骨的揭露自己的另一面，毫無保留的，不留絲毫遮羞布的坦蕩的，以最為令人作嘔的語言說出最為動人的限制級思想。她發現自己看錯自己了，也看錯木南了，她自認為自己並不是個能夠完全脫離世俗的女人，能夠不顧家人和鄰居的冷眼嘲弄，睜着眼睛跳下懸崖的人。她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對一切都沒正經過的浪子，也能夠以最為悲壯的方式解剖了自己的內心，在把自己的腸子翻出來曬在陰霾的陽光下。
蘇瑩瑩震驚了，她說不出自己此刻的感受，她只覺得和這個人呆的越久，給自己的未知數就成幾何量級上升，但偏偏自己的目光還就是離不開他的身體。
“嗯嗯……，這一點上你至少比他強，敢於正確承認自己，面對自己的另一面，我很佩服，真的。”
木南不聽她的解釋，只是驢唇不對馬嘴的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愛他嗎？”
蘇瑩瑩哭的很矜持，眼淚在雜亂中有序的掉着，“我還有資格談愛嗎？”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在這街頭車水馬龍中，他們進入了一個蟲洞，在這裏面，安靜的只能聽到對方的話和心跳，以及淚水滑落的聲音。
“你還會害他嗎？”
蘇瑩瑩決定停止這次談話，她的意識告訴她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精神就在崩潰邊緣了。
“不為了你，為了別人我也不會放過他。”
木南看着蘇瑩瑩那被淚水打濕的長長的睫毛和嘴唇，心中一盪，“這是男人之間的事，你想告訴他就告訴他好了，反正合同已經簽過了，主動權在我手裏。”
蘇瑩瑩笑了笑，“是啊，男人之間的事我是不該多問，行，我只求你能放他一條生路就放了他，別下死手。”
木南突然看着蘇瑩瑩，抓緊了她的手，嚇了對方一跳，急促的問，“那你愛我嗎？或者說，愛過我嗎？哪怕是一點點？”
“你覺得呢？”
蘇瑩瑩強擠出一絲笑容，隨後把手抽了回去。
“我明白了，謝謝。”
木南也同樣擠出笑容回應着，“謝謝你的慷慨，就這樣？”
“就這樣吧。”
現在輪到木南走在前面，而蘇瑩瑩澤在身後一動不動的行着注目禮，眼淚再一次不爭氣的涌了出來。
木南想回頭看看蘇瑩瑩，但脖子扭了一半，隨即又擰了回來，大踏步往家裏走去。
這次和上次石青走時唯一的不同是，木南連手都沒有揮動一下。
路上有個坐着輪椅上的人被人推着走，兩個人還在不停的說著什麼可值得高興的事，木南猛地想起來什麼。
木南回到自己四十歲的世界裏，穿着病號服的他還是沒有看到父親回來的任何跡象，和以前不同的是，家裏的一些東西少了。
他坐着輪椅在屋子裏轉着，異常靜宜的空氣讓他內心十分壓抑。這裏的天空永遠是灰色的，空氣永遠是窒息式的進氣口，就連沙發上的灰塵也是一拍就成了荒漠模式。
家裏沒人很久了，父親呢？
牆上的母親照片不知去向，他再仔細一看，就連父親自己的很多照片都只剩下相框了，像行為藝術一樣怪誕的歪歪斜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