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木南這幾天總覺得不大對勁,是身體上的。
偶爾間感覺到自己突然就恍惚起來,注意力很難集中,總是或多或少的產生某種幻覺,大腦瞬間被清空了,像電腦主板被病毒侵入了一般進退失據,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裏是做什麼的。
他有種預感,自己病了。
在家裏他休息了兩天,這一天我起床后,在家中看着在電視裏的自己,如何的侃侃而談,又如何的被人眾星捧月,頓感世間不過就是場巨大的遊樂場。
人人都在扮演着令自己噁心的角色,但又不得不這樣做。
他不意間在幾摞報紙下發現了一個東西,準確的說是一盒葯。而且可以確定這不是母親吃的,治療肝癌是不需要吃呼吸科開的葯的。他有點晃范兒,一個巨大的不安在心裏紮下了根。
又過了幾天,他在垃圾桶里看到了有沾着血絲的紙巾,他立刻跑去問母親是否吐過血母親搖搖頭。
父親還是經常不在家,他有些記恨父親,在母親僅有一年生命的日子裏,還不知道多陪陪她。他去銀行取了幾萬元錢扔到了床上最顯眼的地方,還留了張字條。
錢沒了可以再賺,但人的生命只有單程票。
他從廁所又回到了四十歲的自己,不出意外的還是沒看到父親,他有些懊惱,坐着輪椅在屋子裏做着困獸斗——不停的轉來轉去。
但這次和以前不大一樣的是,屋子裏好像比以前乾淨整潔了許多,特別是窗帘換了新的,舊的已經被改成了門帘掛在了廚房和廁所。他很難想像這是父親一個老頭能完成的任務,他這個即使半個月洗一次澡都要讓母親拿刀逼着的傢伙。
他不確定父親到底何時回家,也不確定自己來此究竟能做些什麼,或是想做些什麼,他好像只是很久沒有和父親交談了,僅僅說說話而已,但就是這麼卑微的小事,現在都要憑運氣。
他也在這裏寫了張字條。
回到了二十多歲的自己,那是在深夜時分,屋內亮着一個搖曳的煙火。
父親在黑暗中吐着裊裊的煙,“錢是你留得?”
“嗯,我公司這段時間效益好……”
父親把木南的話搖手打斷了,“你這段時間開心嗎?”
木南不解父親為何突然問出這一句似是而非的問題。
木南迷惘的點了頭。
“那就好,高興就好,人活着說白了就是痛苦中尋找些許可憐的開心來的,你能找到我很高興。”
屋內沒有燈光,爺倆就在黑暗中交談着,氣氛有些詭異的如同夢裏的場景,木南盡量努力看着今天出奇怪異的父親。
“我有了幾千萬了爸,真的,靠我是努力,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
出乎木南意料的是父親並沒有表現出一般人的驚駭模樣和歡呼雀躍,又是一個點頭了事。
“人不能光靠運氣,運氣就像是飯,你能吃到好飯總有幾率會吃到地溝油的飯的時候。只要你得張嘴吃飯,就有可能會遇到兩種情況中的一種,這個不能以概率來定輸贏。”
“爸,你今天怎麼了?覺得你今天特奇怪,說話和以前不太一樣,沒什麼吧你?”
父親又是一個點頭,“只想和你聊聊而已。”
父親今晚的話尤其的多,有些微醉的狀態,總是想隨便逮個人一訴衷腸。
“人生很長,幾十年兩萬多天,合成分秒就是個天文數字。可真等你放慢腳步,冷眼看身邊的世界時機,它卻又短的可悲,四季過起來如同四個時辰一樣不經過。樹一綠再一黃,這一年就過去了。穿上棉衣再脫下來,一年又過去了。夏天空調開冷風,等再開冷風時,一年也就過去了,日子就是在經意於不經意間路過的。有心的人會格外細緻的觀察他所接觸到的小小的世界,用顯微鏡的視角探查每一個細節,導演拍電影時就是這個狀態。”
木南有些按耐不住的想去睡覺,出於禮貌,他也點了根煙,熏着眼皮。
“你怎麼不說話?覺得很無聊吧?那你去睡吧。”
回到床上的木南很快就睡著了,夢裏面父親化身為一個古希臘的哲學家,穿着和亞里士多德一樣的寬袍大袖,一雙蹩腳的涼鞋讓你很能感受到腳心帶有味道的粘滑度。他並沒有像晚上一樣再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只是領着木南不斷的遊走在滿是大型體操表演的現場。鋪滿鮮花的石頭路面上還帶有濃濃的濕滑,人們在路德兩旁大聲歡呼,可以確定的是,這掌聲不是給自己的,因為在夢裏的自己並沒有喜悅感。
木南轉頭看見了穿着漂亮將軍盔甲的靳偉,條件反射之下,他不出意外的又看見在一旁興奮的坐在馬背上的石青。
木南的胸口堵了,像壓上了一整座城市喘不過氣來。
他想回頭再找父親傾訴自己的痛苦,卻發現父親離自己總是隔着一睹無形的牆,怎麼喊怎麼追始終沒有反應,木南不禁急得大叫起來,潛意識裏,他想打破這個夢一樣的玩意。
渾身大汗的木南坐在床上,卻發現父親還在那把沙發上抽着煙等着天亮,連姿勢都沒變過。
沒睡好覺的木南無精打採的來到了公司,車裏的二飛先迎了上來,在木南開口之前,他就說了一句話。
“你們想怎麼入股?”
晚上慶祝簽約成功的慶功宴是在一家很普通的火鍋店舉辦的,這是二飛的注意,用他的話說就是:別總拿檔次說事,有時候十星級酒店也能吃到回收油和服務員的口水。這家飯店的老闆就是他自己,全城人員都受到嚴格管理。
木南帶了劉秘書和蘭蘭出席,二飛則在飯局開始前的十分鐘叫來了蘇瑩瑩,她是穿着警服來的。
剛下班就直接拉來了,這份面子自己是做不到的。
木南心下索然的笑了。
蘇瑩瑩在見到木南時,表情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想上前打個招呼,但看木南的眼神始終盯在那盤牛肚兒上,於是只好把尷尬的微笑又擠了回去。
劉秘書首先站起來把酒都斟滿,笑面虎似的招牌表情謙虛而油膩的說,“張總慧眼識珠,能決定和我們木總合作,貴公司的美好前景可謂是指日可待,而且在咱們雙方的共同努力下………”
“嗯嗯……,”木南一副完美的自嘲表情,“你看你都快把我的台詞說完了,難道我就只能直接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