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恰逢山雨來時霧蒙蒙
蒼穹之下，正午的金芒刺在展枝的綠化樹上，青灰色的道路上斑馬線與紅綠燈並齊，線條流暢的汽車首尾相連，川流不息。城市的每刻都未曾停歇。
時間晃晃悠悠地過完了第一個周末。
窗子外鳥啼葉動，午後。
為了一中新生即將到來的開學小測，時梨難得在家安分複習。
但假象很快被殘忍地打破。
微博特別關注的提示聲響起時，時梨正在為一道萬惡的幾何函數題嘔心瀝血。
她很快撂下了只完成一半的題目，轉攻特意被放得很遠的手機。
橘子味的少女薇V：準備去圖書館……emmm求偶遇男神小哥哥。
不看內容是什麼，時梨迅速評論。
村頭老時：女神今天又美了……啊啊啊啊我也要去圖書館！！！
當網絡上所有人都認為宋南薇和程錦瑜一樣都是九中學生時，只有時梨率先窺破了這個秘密，並且偷偷藏在心裏。
時梨知道宋南薇提到的男神小哥哥是她近期認識的一位高顏值高智商學霸，但是……emm也只有這麼多。
[委屈.jpg]
……
宋南薇換上一條淺藍色的露肩長裙，縴手剛剛撫弄好領口，一旁的手機驟然一亮，QQ顯示彈出一條新消息。
時梨：學姐，可以邀請你去圖書館嗎，我下星期有一個開學測試。
還配了個[乖巧.jpg]的表情包。
時梨是她在初三認識的同校學妹，長得乖巧漂亮，性格活潑，很容易就讓人心生好感。
宋南薇回了個好，讓她去圖書館會合。
收到回復的時梨手舞足蹈，快速收拾好作業，關上房間木質的大門。
相對走廊的另一邊，白色的房門緊閉，彷彿隔出了另外一個世界。
時梨輕扣白門，“哥。”
“我和女神去圖書館複習，不吃晚飯了。”
“你做你那份就好。”
說完悄然離去。
幽暗的房間內，黑色綉金的窗帘垂下，一切光明的企圖都被盡數擊破，床邊立着的簡約小枱燈亮度開至最低，清清凌凌的微光只能籠罩方寸之地。
立在床邊垂首的少年睫毛輕顫，五官在黑暗中影影綽綽，眼窩深邃，黝黑的瞳仁看不出情緒。
夜幕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街邊商店的燈火顯得無比耀眼。
此時已是日暮西垂，兩個少女在圖書館耗費了三個多小時的時間。餓意在腹中衍生，她們決定去吃晚飯。
時梨興沖沖地拉着宋南薇，一路上嘰嘰呱呱，“學姐我跟你說，這家飯館不僅完全俘獲了我這個吃貨的心，關鍵是！！！”
“這裏的飯後甜點超贊你一定會喜歡！”
六點鐘的天空開始陰沉，烏雲從遠處翻湧而來，聚集在一起謀劃一場翻雲覆雨的計劃。一場傾盆的大雨來得觸不及防，攻勢迅猛。
細膩華潤的芒果雙皮奶在飯後被端上來，宋南薇小口品嘗，神情擔憂。飯店玻璃窗外濺上點點雨珠。
“雨這麼大，一會我送你回家吧。”
時梨忙擺手，“不用不用，學姐你還是趕快回家吧。”
“等會我哥會來接我。”她晃晃手裏的手機，示意宋南薇不要擔心。
“那我陪你等你哥來吧。”
雨勢不減，陰暗的天空顯得天色與實際不相符合的晚。
不過二十分鐘，飯館外人流稀疏的長廊走來一道清俊的身影，黑色的外套與雨夜融為一體，沉靜又安詳。
時銘收起雨傘，黑色的雨傘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他推開飯館的門，星目在四周淡掃一圈。
時梨站起來朝他招手，“哥，這裏！”
宋南薇美目微瞪，錯愕地看到那道眼熟的身影一步步走近，最終在木質圓桌，她們這桌前，站定。
木桌上映了少年的清影。
“時，時銘？！”少女極力抑制高聲的驚呼。
正準備給兩人介紹的時梨登時傻眼，“學姐，你認識我哥？？？”
what？！
少年清朗的聲音為兩人解了答：“嗯，同班同學。”
他繼而看向宋南薇，“我妹妹，時梨。”
“女神在一班……哥你也在高二一班？”
時梨水潤的眸子滿帶疑惑望向時銘。
時銘：“……”
？？？
為什麼這丫頭知道宋南薇的班級卻不知道自家哥哥的:）
大概也覺得這尬聊……十分失敗……
時梨尷尬笑笑，轉向另一個話題。
“哥，可以順便也送送學姐嗎？”
時銘染墨的眼瞳由高處站立的視角看向宋南薇，少女星眸深邃，像是含了一翦秋水，兩頰夭桃嫣紅。
四目相撞。
宋南薇慌不擇路地移開視線，濃密卷翹的睫毛覆在眼底。
時銘眼裏朦朦朧朧的情緒她未注意，滿心滿眼都是這個煢煢孑立的少年。
宋南薇下意識回絕，“你和時梨還是快些回去吧，我搭車就好。”
她指了指外頭。
飯店舷窗阻隔了大雨傾盆而下打落路面的響聲，但極速的雨勢不難看出這場雨來勢洶洶。電閃雷鳴從遠處傳來，月已是看不見，陰沉的天像是要壓下來一般沉重。
也許是飯館暖黃色的燈光太過柔和，少年凌厲的眉眼被中和。
她竟無端生了幾分期待。
時銘靜觀了幾秒惡劣的天氣，沉思片刻，對時梨說：“我讓葉嘉楷過來帶你回去。”
反正他就在附近的網吧里血拚。
“走吧。”
“送你。”
他是對宋南薇說，但少年瞳孔深深，唯獨沒有落在她身上。
啊？
“哦。”怎麼回事嘴巴里雙皮奶的甜味好像蔓延了全身散到空氣里。
時銘長腿率先踏往門口，他拉開飯店玻璃材質的大門，按着門把等宋南薇過來。
一個紳士的動作也讓她格外心悅。
雨絲成線打在皮膚上，即使躲在屋檐下，涼風還是透過大雨無畏侵襲，夏末的雨夜較之白日溫度驟降。
宋南薇手臂交叉，雙手摩挲裸露在外的肩頭。
“現在應該不好打到車。”
少年淡淡回應，“嗯。”
時銘移動步伐站在少女身前，夜風吹動他黑色外套的衣擺，他不動聲色，將雨傘打開，寬大的雨傘似利盾抵禦風雨。
他握着傘柄的手來回摩挲，舌頭抵在上顎，心裏似有若無的萌芽蠢蠢欲動。
未幾，宋南薇的視線里出現一件熟悉的黑色外套，少年好聞的氣息還殘留，一絲薄荷香氣飄進鼻息。
“穿上。免得感冒。”
“我現在負責你的全部。”
“包括健康。”
他只是想表達他要把宋南薇安全送回家。但少年言語特意掩蓋了語氣中難以察覺的幾分不自然。
宋南薇微怔。
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完了，她要溺死在這罐蜜糖里了。
真要命。
他是怎麼做到這麼正經地溫柔的。
血槽清空。
雨水順着出租車的車窗滑下來，氤氳了城市的燈紅酒綠，都市的夜生活剛剛開始，車流涌動，前行的車子似萬千燈火中一粒星子。
車子內放着胡夏的《那些年》，除此之外，再無聲息。
“……
好想擁抱你
……
到最後回首才發現
這世界滴滴點點全部都是你
……”
司機應該是個很喜靜的大叔，專心開車，並沒有和他們多攀談。
雨聲窸窸窣窣，難言的沉默、空氣中飄散的歌聲和狹小空間裏少年身上及外套上的薄荷香氣都讓她止不住心上顫抖。
恰逢山雨來時霧蒙蒙，少年一展眉那半城春色在她整個青春里翻湧。
身側的時銘半垂着頭，薄唇微抿，碎發在額前搭着。像是察覺到灼熱的注視，他忽地抬頭，眼眸黑且冷，直撞進宋南薇眼底。
宋南薇窘迫地抬起手摸了摸鼻子，開口道：“沒想到時梨是你的妹妹……”
沒話找話。
他移開視線看向窗外，輕輕“嗯”了一聲。
“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哈哈。”
尬笑。
“她倒是經常提起你。”
啊？
“這樣啊……”
很好宋南薇，成功把天給聊死了。
此後一路無言，雨勢轉小，車在少女的指引下一路開到小區樓下。
“幾樓？”
“七樓。”宋南薇抬手指向單元樓七樓其中一扇窗。
時銘抬眸往上看，七樓唯有一個窗戶沒有燈光，在幽暗的夜空下也格外顯眼，“家裏沒人？”
正在整理裙擺的少女聞言，動作一僵，故作輕鬆答道：“沒有，就我一個。”
時銘點點頭，沒有深究。距單元樓門口還有幾米路程，小雨淅瀝，他再度開口：“帶傘了嗎？”
“帶了。”是一把小小的白色透明的太陽傘。
他頷首。宋南薇觸到身上的外套，低溫沾染上了幾分寒氣。
“外套……我可不可以洗了再給你？”
時銘看向她，有幾分疑惑。
宋南薇擔心他不同意，急忙道：“你要是擔心，我，我可以把雨傘給你抵押。”
似是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她搶過時銘放在一邊的黑色雨傘，把自己小巧的太陽傘塞到他懷裏，“到時候我把外套和雨傘還給你，你再把我的傘給我，互相抵押，公平吧？”
少女狡黠地笑，像極了黑夜裏化身人形的貓精。
手上太陽傘的觸感不似黑色雨傘般冷硬，柔柔和和，略帶香氣。
雖然不知道以二抵一的公平體現在哪裏，時銘還是點頭同意了。
“進去吧，我回家了。”
宋南薇點頭，撐着黑色的雨傘小跑進門口，轉過身朝雨幕中站在車門邊上的時銘招手喊道：“時銘，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笑容肆意，裙擺飛揚。
少年開門的動作一頓，坐回後座。
七樓唯一一個黯淡的窗戶升起了燈火，窗帘漏出一道縫隙，宋南薇雙臂趴在窗沿，枕着頭朝下看，原地已無人，安靜的夜景唯聞引擎聲。
她嘴角彎彎，眼睛裏藏着今晚被偷走的月牙和無邊的月色，又亮又美。
“路上小心，時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