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 若隱若現
張瀟恍然大悟，楚王無忌為什麼死乞白賴的把自己糊弄過河，而且他明明已經及時趕到，卻又坐視鵬魔和白宗秋率領半妖軍團屠殺十萬楚軍。原來他是要用這些楚軍的戰靈亡魂給曹修道的殘魂補充魂力。
曹修道身為兵聖，修的便是戰魂。這些剛剛陣亡的楚軍戰靈正是他最好的補充。
陳無忌此人不愧是比肩漢王的東陸巨頭，行事果斷兇殘非常人可比，心智謀略更高人一等。不知道他如何得知曹修道隕落的，又是怎麼曉得曹修道殘魂藏於蒼穹神盾，竟能在這麼短時間裏做出準確判斷，想到這個計劃嘗試挽救曹修道。
想到這裏，張瀟竟有些不寒而慄。
先前制定計劃的時候捫心自問已經足夠重視對手，卻不料還是小覷了秦碧如和陳無忌。能夠領袖群倫的人物果然不同凡俗。這倆人的戰力比起曹修道和夢魘等人要遜色一籌，但謀略手段卻強了何止一個檔次。
陳無忌向著橫陽城方向逃了，或許不能稱之為逃走，而更可能是一種出於策略需要的戰術轉移。這廝還沒露敗像，張瀟單手臨敵心存顧忌，並不足以擊敗他。而他的白玉昆崗因為困住了白宗元也沒有發揮出全部力量。但他還是選擇了離開。
也許是因為這廝的目的已經達成？
陰神鑽入稱天下的內部空間，迎面第一眼便看到那座無名大山上方懸着一面盾牌，綻放着幽蘭色的魂火光芒。
小秤砣現出精靈形象，道：“這東西不受控，私自開啟空間收納戰靈亡魂，我的天道意志也不能壓制它。”
“你退開些。”陰神傳聲喝令小秤砣多遠些。
蒼穹神盾早被曹修道煉化為魂器，可算是老曹的第二身軀，老曹的殘魂弱勢時倒還無妨，現在它吸飽了十萬楚軍的戰靈殘魂，魂力幾乎恢復到巔峰狀態，附在可以如意變化的蒼穹神盾上，便等於有了一個幾乎無物可破的妖軀。
雖然不如原本的身軀可以發揮出魂相異力的威能，但是蒼穹神盾本身就是一件神器，可以變幻出任意形態戰鬥。在曹修道的真魂操縱下，毫無疑問會成為一件極其可怕的殺器。
陰神無所畏懼，作為小秤砣的主人，在這一方天地內，張瀟的意志就代表天道意志。而且陰神是高階靈體，本身的級別就高於曹修道殘魂，它能欺負小秤砣，但在陰神面前卻只有凜然驚懼的份兒。
“這就是真正的你？”曹修道的殘魂靈體藏身在蒼穹神盾中問道。
在稱天下的內部空間，陰神可以顯像有形，幻化出張瀟本來的模樣，點頭道：“你可以這麼認為。”
“我死的不冤了。”曹修道殘魂嘆息一聲，道：“你果然是神佑時代的神祗轉世。”
“你為什麼這麼想？”張瀟神念一動，陰神瞬間來到的蒼穹神盾近前，念力壓制鎖死曹修道魂器移動空間，逼問道：“神佑時代消失這麼多年，難道你知道諸神去向？”
“嘿嘿，張瀟，你何必明知故問。”曹修道殘魂獰笑着說道：“你們這些所謂的神，為了一己私利動用禁忌力量，毀天滅地，摧山平海，開闢出九海歸墟，打開了魔神深淵通道，引來滔天魔劫后你們卻藏了起來......”
張瀟默默聽着。
正所謂鳥之將亡，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人心複雜，最難聽到的便是心裏話，而絕望中的人往往最容易說出心裏話。
曹修道身死道未消，但受困在稱天下內，面對掌控天道意志的陰神的念力壓制，根本無法生出與之敵對的念想。他很清楚張瀟不會放過自己，而在稱天下內部這一方小天地中，陰神就是代表無上意志的真神。
曹修道久在蒼穹書院文史館八層閣搞研究，從進入到稱天下的一刻起，他就意識到這個空間法寶跟尋常的那些空間法器是不同的。割山煉海，擁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掌控時間和空間，正是由聖入神后才有的能力。
只有神佑時代的諸神才擁有這樣的力量掌控這個級別的法寶。
“你們藏身在被你們挖走的小世界裏。”曹修道繼續憤然說道：“分割了這個世界最精華的那部分資源還不夠，還妄想從天外的世界得到更多，所以你們聯手開闢出魔神深淵，卻把魔劫拋給了曾經無比虔誠信仰你們的族人。”
“這麼說也許不對，在你們這些神的眼中，早已跟我們這些三界五行內的小人物不是同族了。”曹修道滔滔不絕道：“你們這些天賦異稟的怪物，不需要怎麼修行就能擁有普通異人窮盡一生賭上生命去爭取的力量，你們居高臨下暗中陰窺着這個因為你們的貪婪而逐漸平庸的世界，阻撓這世上任何一個試圖挑戰你們霸權的異人。”
他這番話當中信息量很大。張瀟越聽越驚奇，原以為這個時代的異人強者們不願入聖，唯一的原因是不想去九海歸墟服聖階強者必須服的兵役。聽他這麼一說，卻原來還與消失的神佑時代有關。
“你們把我們的力量限制在神聖領域巔峰，不允許有人挑戰你們的神權，卻又制定規則壓迫我們這些異人入聖後去九海歸墟阻擋魔劫，而你們卻趁機劫取異人和魔神族們隕落後散失在天地中力量。”
曹修道的殘魂認準了張瀟的陰神就是神佑時代的某個神靈，他捫心自問已經沒有機會逃脫，絕望之下，泄憤似的說個不停：“你們為了控制異人們為你們收集殘存的天地原力，時不時的便轉世來到人間，以天賦異稟絕世天才面目示人，引導異人們修行，製造世間各族之間的矛盾，刺激眾生修行，最後或者死於自相殘殺，或者死於九海歸墟的魔劫，而你們則可以輕鬆得到你們想要的天地原力。”
“你就認準了我是來自神佑時代的？”
“不然呢？”曹修道的殘魂冷笑道：“別開天地，再造一個新時代？嘿嘿，無非就是異人們不聽話了，便開始在凡人身上打主意，從你一出現，我就知道你們在憋什麼屁。”
“所以你很早之前就開始收集魔氣了？”張瀟忽然問道：“陳無忌身上的魔氣是你給的？”
“不讓成神還不許我們入魔嗎？”曹修道哈哈大笑起來，道：“你想不到吧，你們制定那些狗屁規矩，日防夜防阻擋異人們的成神之路，早早將這一方大世界的天地元力竊取，所剩下的天地元力稀薄的根本不可能再誕生神靈，你們以為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為此便不惜入魔？”張瀟道：“你真該看看陳無忌魔化以後的鬼樣子。”
“聖人無道，神靈無德。”曹修道的殘魂接著說道：“沒有希望的人更不需要道德的約束，所以我們當然可以入魔。”他有些癲狂，歇斯底里的：“惱火嗎？是不是想殺人？儘管動手，你們這些所謂的神靈，就是一群沒有情感的畜生。”
張瀟很清楚自己的來歷與他所謂的神佑時代毫無關係，所以也不在乎他在自己面前破口大罵。聽了他這番敘述后卻不禁心生感慨，自己是為了天下凡夫俗子們想要終結異人時代，而作為異人時代頂尖人物的曹修道卻也有類似的困擾。
他收集魔氣是為了反對暗地裏操控異人時代的諸神。
可以想像他謀划這件事的時間已經不短，而且他不是一個人。在他背後也絕不只有楚王無忌一個。
“葉勾陳是被你害死的？”張瀟忽然想起這個塵封已久的名字，隨口問道。
化為人形的蒼穹神盾聞言一震，曹修道的殘魂沉默了一會兒，或許是自知逃生無望，又或者有些秘密壓在心底太久了不吐不快，忽然開口道：“老師發現了我在收集魔氣，我別無選擇。”
“謝龍煌知道這件事嗎？”張瀟想起了陳無忌手裏那件白玉昆崗法寶。隱隱覺得謝龍煌跟這件事脫不開干係。
曹修道的殘魂又陷入沉默，過了許久，忽然長嘆一聲，道：“張瀟，你動手吧，我沒什麼好說的了。”
“呵呵，你就認定我是神佑時代的神靈轉世，一定不會容你以這種方式活下去是吧？”
“怎麼？我錯了嗎？”曹修道的殘魂冷冷說道。
“你當然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張瀟笑了笑，道：“你想死，我卻偏偏留下你這一點殘魂，咱們有帳不怕算，有理不愁講，你不肯回答我的問題也不怕，現在我已經有了尋找答案的方向，遲早會弄清楚答案。”
“張瀟，你想搞什麼鬼？”曹修道的殘魂忽然急了，道：“你不要胡亂攀扯別人，謝老師信仰虔誠，對人族命運憂心如焚，一直在鼓勵士族集團的各大世家多幾人入聖，他跟我收集魔氣一事沒有半點關聯。”
這廝是真急了？還是故意裝樣子，擺出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架勢，讓自己把懷疑的方向指向謝龍煌？
“你又何必這麼急着為他撇清關係？”張瀟神念繼續壓制曹修道殘魂，沉吟着說道：“據我所知，謝龍煌不僅在鼓勵各大世家多幾人入聖，他還在想辦法造神，甚至是自己也在嘗試成神。”
又道：“他既然敢嘗試造神，對你們入魔一事睜隻眼閉隻眼又何足為奇？”
“張瀟，你不必試探了，我可以立下天道重誓，剛才我說的每個字都出自肺腑真言，絕無半字虛假，否則便讓我天絕地滅，永世不得超生。”曹修道的殘魂說道：“曹某人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既然開了口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諸神面前我也是這麼說。”
沒直接參与不等於不知道。張瀟對他的誓言不感冒，因為就算他說的是實話，也難保謝龍煌不是有意在裝糊塗縱容他們的行動。他們在謝龍煌的眼皮底下做了這麼多事，葉勾陳能覺察到，謝龍煌豈會一點知覺都沒有？
“你為什麼針對我？當年又為什麼那麼針對凌雲五子？你是不是覺得我和葉玄他們都是神靈轉世？”
“每五百年必有神人出，上一次人族出了個謝蒼茫，建立蒼穹把人族引導向今天的格局，又五百年過去了，你們越來越難從九海歸墟收集到所需的天地元力，所以才會有結束異人時代的想法，你就是他們選出來的執行人，謝壁和素還真都是你的幫凶，葉玄也有嫌疑。”
“哎，看來我是跳黃河也洗不清了。”張瀟歪頭一嘆，道：“得，我也懶得跟你分辨，你要怎沒想都隨你吧，不過還是得強調一句，我要終結異人時代完全是因為對異人和凡人之間存在巨大不公的不滿。”
“呸！”曹修道的殘魂藉著蒼穹神盾魂器體乾巴巴呸了一下以示不屑，道：“你們不過是因為天地元力稀薄，異人們不入聖又不戰死，大大妨礙了你們收集天地元力，於是便把目光盯到數量更巨的凡夫俗子身上，也許是為了收集眾生信仰之力，也或者真是要提升凡夫俗子的戰力，用他們消滅更多魔神族來供你們收集神魔之力。”
“錯誤的人連呼吸都是錯的，你認準了我是神靈轉世，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在你這裏都是陰謀詭計。”張瀟探手按在蒼穹神盾魂器體的頭上，道：“既然話不投機，你就先睡一段時間吧。”隨手一抹，將曹修道殘魂吸收的戰靈殘魂抽取多半。
曹修道殘魂一陣疲軟乏力，無知無覺的昏迷過去。啪嗒一聲，蒼穹神盾恢複本來的樣子落在地上。
小秤砣長出一口氣，問道：“怎麼不徹底滅了這賊子？”
張瀟深深看了它一眼，道：“他得活下去，指不定哪天我還想為他重塑肉身再造身魄呢。”又道：“現在他沒問題了，我外面還有大事要去辦，你把他給我看顧好，有什麼差錯立即通知我。”
三十裡外，橫陽城中。
狂風怒雪吹不散滿城愁雲蜃霧。
素還真立在雲端上，滿身真言流光隨身舞動，在他足下一片廢墟當中一團黑氣縈繞，風刀雪劍不間斷的攻擊下，卻穩如磐石，絲毫不能撼動那黑氣分毫。
與此同時，滿城蜃霧籠罩了橫陽城，霧氣中隱約有婦人兒童哭泣之聲，在那蜃霧最濃郁處，偶爾有黑灰色巨龍流露出一鱗片爪，盤旋扭動，若隱若現，磅礴沛然的氣勢遙遙將素還真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