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自閉的外掛(上)
腦殘神國,鞋拔子半島南部。
在距離法克尤大道不遠處的一個村莊外面,一隊行色匆匆的旅行者趁着正午之後的休憩時間,不事聲張地進入到了村子裏面。
儘管這些身披着長過膝蓋的灰色斗篷,頭戴着淺灰色兜帽的旅行者,行為十分低調,穿搭也很收斂,但是,他們那四個成人外加一個小孩的人員搭配,依舊令一行人等顯得有些醒目。
好在每天的這個時間段,大路上的行人都十分稀少,村莊裏也沒有什麼人在外閑逛,所以他們倒也沒有引起什麼特殊的注意。
幾個人一路無話,埋頭行進,在村子裏左拐右拐了一番之後,來到了一處位置偏僻的民居前,領頭的一人抬手敲開了這戶民居的大門。
民居裏面,男主人聞聲走了出來,將自家的大門打開。
當看清楚門外來者的相貌之後,男人先是一愣,旋即臉上又是一喜,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來人,用不確定地語氣跟對方確認道:
“白漂處士?”
“好久不見了,米赫!”
三杠滿面微笑的站在大門之外,向著門內露出了一臉驚喜表情的男主人打招呼道。
“快、快,快請進!”
從巨大的驚喜中反應過來之後,被喚作米赫的男人在第一時間,便熱情地將三杠一行人讓進了家中,他一邊引着眾人往室內走,一邊朝着屋裏呼喚他的妻子,要其出來接待來訪的客人。
待眾人圍着一個簡陋的木桌紛紛落座了之後,米赫也將他的妻子拉了過來,他給三杠介紹道:
“大人,這是我的妻子內奧!上次在舉行婚禮的時候,您應該是見過的!”
三杠朝內奧點了點頭,笑着向對方問候道:
“你好啊,內奧!我們又見面了!”
此時,米赫的妻子略顯局促地低着頭坐在丈夫的身邊,她將雙手藏在桌子下面,兩個手指頭不停地來回絞動着,同時,還時不時的抬起頭來,用好奇的眼光偷偷打量一下桌前那幾位陌生的客人。
當三杠向她問好時,內奧趕忙把雙手擺回了桌面上,然後小聲地回應了一句:
“很高興再次見到您,大人!”
“我也是!”
打完了招呼之後,三杠又開始向這對年輕的夫妻詢問:
“你們現在過得還好嗎?”
米赫一聽到三杠的問話,便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妻子,而與此同時,內奧也默契十足地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在完成對視的那一瞬間,二人的臉上,同時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那笑容中的甜蜜,簡直能讓人生生膩死在空氣里。
發完了一波狗糧之後,米赫扭過頭來,鄭重其事地回答了三杠的問題:
“大人,謝謝您的挂念!阿瓦蘇拉的藍瘦教習和各位執習,對我們的生活非常關照!”
“還有圖森普執士,他平時到村子裏傳教的時候,也經常過來幫忙!有聖教在這裏,我們現在的日子,可比以前要好得多了!”
“這樣就好!”三杠聽了米赫的講述之後,一臉欣慰地點着頭說道。
“對了!我來介紹一下,他們幾個是我的戰友和親戚,今天和我一起路過你們這裏。”
三杠手指着白漂幾人,為米赫依次地介紹了起來:
“這是羅洛。”
“東風。”
“阿瓜!”
“還有這位……”
在介紹到白漂的時候,他主動摘下兜帽,衝著夫妻倆人露出了本相,並且擺出了曾在私底下偷偷地演練了千百次的招牌式笑容——“神之微笑”,然後自我介紹道:
“米赫,內奧,你們好!”
“我是白漂啥都能賺。”
在聽清楚白漂姓名的那一剎那,米赫夫妻二人的臉色巨變,本來還在洋溢着幸福笑容的面龐,瞬間就僵成了冰塊。
一旁,被搶了話的三杠則是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他朝着白漂看了一眼,覺得對方此時的做法有些不妥,卻見對方給他送來了一個“安心”的眼神,於是便沒再多說什麼。
與此同時,米赫家的客廳,突然安靜下來,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男主人米赫坐在木桌前,大張着嘴,目光陷入了獃滯,而他身邊的女主人,則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瞪大了一雙漂亮的眼睛,吃驚的看向白漂。
他們從聽見白漂名字的那一瞬間開始,就像被小說里的武林高手點了穴道一般,一動不動的保持着各自的姿勢,讓旁人覺得坐在這裏的,似乎不是兩個活生生的人,而是兩尊雕塑。
旁邊,東風和羅洛的目光,一直靜靜地在這對姿勢僵硬的夫妻之間來回地打量着,他們表現得彷彿是真的在欣賞兩尊栩栩如生的雕像一樣。
對面的三杠,在他的座位上坐得四平八穩,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而他左手邊的白漂,正靜靜地注視着米赫夫婦,和藹的臉上仍然保持着那招牌式的“神之微笑”。
剩下一個阿瓜,則是雙手托腮,目光冷淡的盯着一隻迷了路的小螞蟻,看着它在桌面上左轉右轉,爬上爬下。
此時此刻,整個客廳,像極了一幅中世紀的油畫,客廳里突然靜止住的眾人,陷入了一種略帶詭異的寧靜之中。
率先打破了這份寧靜的,正是兩個“雕塑”之中,第一個“活”過來的內奧。
她在自己丈夫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手忙腳亂地站起身來,離開了自己的座位,然後兩步並作一步地,直接衝到了白漂的面前,緊跟着,她彎腰屈膝,匍匐在地上,使勁兒地往桌子底下鑽去,一心想要穿過桌子,去親吻白漂的腳面。
這種吻足禮,是神國的最高禮儀,只有當腦殘人在見到神國的最高祭司的時候,才會使用到這種禮節。
“哦,不、不!不必這樣,孩子!”
白漂趕忙俯下身來,攔住對方說道。
“站起來,我的孩子!”
白漂正視着對方那雙淺褐色的眼睛,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對着她溫言安撫道:
“聖教無需這樣的禮儀,來彰顯神靈的存在。”
“起來吧,我的孩子!”
等內奧被白漂扶起來了之後,她的丈夫米赫也終於回過了神來。
他緩緩地站起身來,先是緊張地瞧了一眼旁邊安之若素的三杠,接着又咽了一下口水,然後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對白漂開口提議道:
“尊、尊敬的、大教長閣下,我們能夠有幸,讓你喝一口我們家裏的水嗎?”
“這樣真是再好不過了!”白漂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同伴,然後對着米赫莞爾一笑道:
“今天我們一直都在趕路,水囊里的儲備也早已經喝完了,要是再繼續這樣渴下去,恐怕我們都要變成威斯齊的烤魚乾了!”
得到了白漂的應允,米赫立刻激動地朝着妻子點了點頭,並給她送去了一個鼓勵的眼神,於是,內奧馬上行動了起來,她手腳麻利地為眾人拿來了水杯,然後又抱來一個雙耳陶罐,再給幾個人一一倒好了水,接着便默默地退到了一邊侍立着,靜靜地瞧着眾人飲水。
當白漂幾人舉杯暢飲的時候,默默站立在旁邊的內奧,一直在凝望着白漂。從對方的眼睛看到鼻子,又由嘴唇看到鬢角,總之,自始至終,她的視線一刻都不曾離開過白漂的面龐。
就這樣,看着看着,內奧突然毫無徵兆地哭泣了起來。
“唔~唔~!”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女主人正雙手緊捂着臉,兩肩微微地抖動着,抽泣不止。
這猝不及防的一幕,將白漂幾人都給弄懵了。
米赫第一時間衝到了哭泣的妻子身邊,一把將對方抱住,然後一邊小聲地安撫着妻子,一邊向著白漂道歉道:
“對、對不起,閣下。請原諒我們的失禮!”
“哦,不,沒關係,你不必道歉的。哭泣也是一種良好的宣洩方式,偶爾哭一哭,對人的身體也是有好處的。”白漂有點兒尷尬地跟米赫瞎扯道。
瞎扯的同時,他快速地掃了一眼周圍,試圖找出招惹到內奧的禍根,尤其是一貫粗枝大葉的羅洛,他還着重地檢查了兩遍,卻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於是乎,滿腹疑惑的白漂再度開口問道:
“不過,你的妻子為什麼會突然哭起來呢?是我們剛剛做錯了什麼嗎?”
“不、不,您……,請您不要這麼說……”
米赫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顯得有些激動,他試圖給白漂解釋一下,可是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
與此同時,一直靠在他懷裏抽泣着的內奧,在聽到了白漂的問題之後,頓時“哇”的一聲,徹底爆發了起來,淚水難以自抑的從她的雙眼中流淌出來,整個人更是哭得泣不成聲,幾近嗚咽。
如此一來,白漂的面色就更加尷尬了,另外幾人也是面面相覷,唯有阿瓜,仍舊淡定地一邊盯着螞蟻,一邊兀自捧着杯子,喝着水。
“我們、我們只是太過激動了,大人!”
米赫一邊伸手為懷裏的妻子拭去淚水,一邊對着眾人神色慌亂地解釋道:
“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居然能夠有幸見到您本人!”
“我和我的妻子,以前都是奴隸,我們雖然相愛,卻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說起過去,米赫的眼眶逐漸地變得濕潤了起來,他的語氣也越來越沉重。
“但是,後來,我們遇到了您的商隊,遇到了聖教。”
“因為您的贖買法,我們得到了自由;因為聖教,我們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現在的生活。”
“您和聖教,拯救了我們的人生!”
“我們、我們……”
講到這裏,米赫再也說不下去了,兩眼中一直打着轉的淚水,終於在這一刻,奪眶而出。
此時,白漂已經離開了桌子,他走到這對年輕夫妻的面前,張開雙臂,將兩個人擁進了懷中。
在白漂的懷裏,米赫哭得像個孩子一樣,他情難抑自地抽噎着說道:
“我們…真的…沒想到…能夠…見到您本人!”
“我很抱歉,讓你們想起了過去那些不愉快的回憶!”
白漂一邊輕輕地拍着他們的後背,一邊悲憫地對着抱頭痛哭的二人安慰道:
“過去了!”
“一切,都過去了!”
隨着白漂的出手,整個客廳,再度漸漸歸於平靜,唯餘下低沉的啜泣和輕聲的安撫,久久未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