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一的記憶
他們正好是三人,於是被小女孩等同於江湖上的三俠客。
“我不知道什麼是三俠客。”月一搖搖頭,回答女孩的問題。
小丫頭解釋,“之前我們這邊河流上游突然水漫出來了,淹了好多良田,三俠客路過這裏,幫了我們很多。聽其他人說三俠客行走江湖,遇到壞人打壞人,遇到困難就幫忙,是大好人。我看姐姐你們穿的也是方便打架的衣服,我還以為你也是他們呢。”
月一說:“我們剛從不問世事的地方出來,對很多事情都知之甚少,這個三俠客看來是行俠仗義的大善之人。”
商蕊接話,“對,有空我們去會會他們。”
“而且他們三個都是俊俏的公子,要是能嫁給其中一個就好了,以後就都不怕壞人了。”小丫害羞地把臉埋在碗口。
大叔用筷子打了一下她的碗。
小丫頭辯駁,“我是看有兩位姐姐才這樣說的”
大叔轉頭跟月一和商蕊道歉,“不好意思,小女心直口快,沒有惡意。”
商蕊擺擺手,“沒事,小孩子隨便說。”
大叔點點頭,給她們說起三劍客的事,“據說三俠客現在還在耶施城裏處理事情沒離開,而且他們一向秉着“緣宜,行善”的準則,結交好友、幫助弱民。所以如果你們有困難,大可向他們求助,他們一定會幫忙的,而且跟他們結伴對兩位姑娘的安全也有益。”
“謝謝大叔。”月一回答,內心感嘆,女子身份行走江湖到底是會被小看啊。
當晚,月一商蕊和小丫頭同床而睡,小姑娘正處於對外面世界充滿好奇的時候,纏着她們講故事。商蕊結合話本和胡編亂造,明裡暗裏地說著江湖的險惡和行走江湖的無奈,希望小丫頭能簡單平安地長大,直至小姑娘陷入沉睡。
商蕊小聲跟月一說話,“要是我們也有家,哪還需要行走江湖啊?”
這無疑是一個幸福的家庭,雖然過得拮据,但是家人之間心和心是靠在一起的。今天月一深刻感受到了寂寞,她開始想像,自己的生父生母為什麼會拋棄她,他們是有苦衷的還是··不喜歡她?她這輩子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們嗎?
月一思考着,商蕊卻說完話就睡著了。
此時太陽從東面還沒露出球體,光先照耀了出來。緩緩地,光圈慢慢實了起來,然後太陽就出來了。一早,天還沒完全亮,她們就告辭上路了,沒有叫醒任何人。
直到太陽快到正午,小丫頭在床邊發現一個布包,大聲呼喚母親來看,“娘,那個姐姐忘了拿這個走,我們去追追她吧。”
布包裏面是一兩銀子,女人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大叔說:“收着吧,這是她們的好意。”內心祝願這三個小孩別遇到什麼壞人。
···
耶施是一個繁華、貿易往來密切的東西樞紐之城,商人繁多,街上新鮮的物件也多。她們抵達目的地,早晨的天還是一片白,周圍沒有什麼風,空氣時刻預感着即將到達的悶熱。
“來三碗清粥。”月一對店家說。
“包子還是饅頭?”
“來一屜包子吧。”逸城跟着她們飽一頓飢一頓,着實可憐。所以包子上了后,商蕊和月一默契地吃幾口就說飽了,把大部分留給了長身體的逸城。
逸城“呼嚕嚕”地喝着粥,就着肉包,吃得香甜。月一和商蕊藉機觀察周圍,粥鋪和麵店的生意都很不錯,除了布衣,也有一些穿着不凡的人在此就餐。
此時隔壁桌有人在打聽消息,月一悄悄豎起耳朵。
“請問店家,最近城裏可有什麼新鮮事情發生?我們初來乍到,想知道點茶餘飯後的談資。”那人言畢從袖口裏掏出什麼塞到小二手裏了。
這一伙人,五個男子兩個女子,服飾料子都是淺紋細綉,通身紫灰色,手裏拿着佩劍,是一個門派出來的。
小二見錢眼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看客官都是不凡的氣質,可是剛從哪個仙山所出?你們肯定是不知我們這個耶施,一直以來因為行商便利,所以各色人士都愛聚集在此,所以閑談確實多。
最近發生的最為人們所樂道的事,就是三劍客在耶施追蹤傳聞中的江湖大盜-誤這件事了。據說就在昨日,誤與三劍客碰上,一陣激烈打鬥,三劍客使出繁花大陣,把誤控制得不得動彈。
眼看就要成功活捉之時,誰知天空突然出現黑羽,洋洋洒洒遮擋所有人的視線。等劍客們反應過來之時,誤早就不知所蹤了。”
小二充分發揮說書的潛能,把當時緊張的情形通過語言再現。然後他繼續說:“關於這個突髮狀況,三劍客中的大公子商年說是誤的幫手出現將之就走,而那人武功遠遠在誤和他們之上,可是二公子歲寒和三公子芽延卻認為這般武藝之人存在可能性極低,黑羽只不過是誤的最後保命一招,只是功法詭異了一些。
沒有一個說法確定,所以今日城中各路人馬都有點心緒不寧、害怕牽扯進去,但也有不少人興奮至極,想要見識見識傳說中的幫手,甚至想要與他一較高下。”
小二的話在講述最初便吸引了不止月一這一桌人的興趣,好幾桌人都像她一樣悄悄偷聽着。而且月一還注意到,屏風擋住的角落有一神秘人在小二說到黑羽時,明顯激動了一下,將茶水似乎灑到桌上了。打翻東西發出的“噗嗤嗤”聲音雖小,但還是被耳力極好的月一聽到了。
那人有點奇怪。
“多謝店家的生動講述,我們這就告辭了。”紫衣人們謝過小二,就離開了粥鋪。帶頭的人先起身,動作連帶着衣袂飄飄,倒真有點小二說的仙人之氣。
可是仙人哪有那麼容易遇見,小二馬屁拍得有點過了。月一的眼神不由得在他們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就收到了一記警示。
那人是一直在紫仙人旁邊,像是護法之類的侍衛。他用眼神瞪着月一,殺氣很重,甚至手微微有一個提劍的動作,但又像是暫時放她一馬似鬆了下去。
“呵。”那人所謂的殺氣在月一看來有一絲傻氣,像是一條齜牙的小黑奶狗,沒啥危險,所以她一笑而過,甚至回敬他一個微笑。這反應着實把他嚇到了,兩目圓睜,不知所措。
她不會是對自己有意思吧?任你殺氣騰騰,我自如沐春風?他陷入幻想中,被旁邊的紫仙人呼喚,“小厲,走了。”這才撒腿兒跟上腳步。
紫仙人看着他的樣子,問:“可有異常?”
小厲撓撓頭,“有一點,但是好像又沒有。”
紫仙人轉頭看了一眼小厲,這是什麼意思?小厲嘻嘻笑,搖頭,然後他們繼續行路。
月一估計他們是去找三劍客了,小二剛提過的桑居客棧就在那個方向。她對商蕊說:“我們也去。”
下山後的月一,鹹魚雖鹹魚,但是愛看熱鬧也是真,她內心跟無名很像,想遊戲人生,看花、看草然後逍遙自在。但這次跟過去,卻不純是為了看熱鬧,而是有別的原因。
誤可是她的“老熟人”。
曾經,在她對善惡沒有明顯的辨認時,范師曾提到誤。他以誤為例,說他就是惡,人稱江湖大盜,行偷竊事宜。普天之下,凡是他看上的東西,他不管所屬之人是良民,還是皇家,作何鎮塔還是利水之用。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會去偷來。因他而家破人亡的人數不勝數,造成的天災也不止一例。范師的觀點是,誤如此自私,百姓厭惡他才是正常的。
范師在百人朝會上這樣說著,下面的人頻頻點頭、認可,於是范師的“主觀”想法便成為了這百人的想法。
可是月一天生逆骨,評判標準只在自己心中。
她怎麼也討厭不了誤,沒有眼見為實以外,她更是對這個名字親切有加,彷彿在哪聽過。直到她把這個傳聞中的惡人與她破碎記憶中的恩人神奇地融合在一起,她才明白這種無端悸動來自哪裏。
月一是孤兒沒錯,但是在玄念山的記憶只從五歲開始,五歲之前的事她都很模糊。玄念山上最快樂的追山雀日子無論如何也無法代替回憶中的黑暗陰潮。她覺得自己還有一點兒救,努努力或許能想起來,所以她常常陷入沉思。
直到沉思成為和眾弟子們疏遠的最重要原因,別人問:“月一你在想什麼?”
月一搜刮記憶,只搖搖頭,“什麼也沒有。”
問的人覺得月一古怪,有所隱瞞、不誠懇,然後一傳十十傳百,她的“惡名”遠揚,最後沒人喜歡她的“城府深”。月一無辜,她真不知道自己腦袋裏的這些絮絮是什麼,要是真能想起就謝天謝地了。
玄念山上四季溫暖,一年都沒有下雪的時候,滿山粉色的花和亮堂堂的學堂和武館,她早就看厭了。可是下山之後,月一非但沒有學會把玄念山忘記,反而常常想起那些遠去的日子,那些小時候和師兄弟們一起學武,一起打鬧逃習,被管事的抓回來的事。然後記憶越飄越遠,就在近日,她慢慢想起一點五歲之前的記憶。
因此,她大膽推論,自己好像和江湖大盜誤認識,並且關係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