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與她
阿姨？
顧稀玥心中一愣，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悲傷。她今年，不過才25歲，即使沒有讓人看到她的臉，這破敗的身體，看上去真有這麼老了么？
顧稀玥默不吭聲，面前的女孩依舊死死抓着她的手臂不放，細弱的手掌，骨節攥得青白，看起來是真的很害怕的樣子。
顧稀玥，不要去理會這些事情，她快掃完了，她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顧稀玥的想法，女孩將稍稍離開了一些的顧稀玥向自己用力拉了拉，顧稀玥幾乎能夠感覺得到她的顫抖。
她很無助，此時此刻，她真的很需要一雙向她伸出的手。
顧稀玥並非好管閑事，可一個閃念間，她從女孩瑟縮的身體裏看到了自己。在監獄的最初，她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期待，有人能夠將她從那無盡的深淵之中拉出來，哪怕，只是拍拍她的頭，也好。
她的目光微微一動，手中的掃把一歪，一些臟物便濺到了女孩的腿上。
“呀！”
女孩尖叫一聲，同時聽見顧稀玥低啞的聲音傳來，“不小心碰到小姐了，對不起，我帶您去清洗一下吧。”
顧稀玥話落，輕輕抬了下頭，正巧對上女孩的雙眸，四目相對，顧稀玥與女孩紛紛愣了一下。
陳芊芊！竟然是她！
顧稀玥心中忽然一墜，立即深深埋下頭去。
此時的顧稀玥，有些後悔自己一個閃念的決定，陳芊芊與她是C大高中部的同學。
在高中時期，陳芊芊曾經集合過班裏一些女生圍堵過顧稀玥，雖然此事後來以陳芊芊道歉而終結，但這個梁子自那時起，便是結上了。
顧稀玥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心裏默念着，“快點掃完離開，她不會認出我來的。”
畢竟，現在的顧稀玥已經沒有了當初引以為傲的美貌，她現在的樣子，就連她自己都不願再多看上一眼。
“顧……稀玥……”陳芊芊向顧稀玥的臉湊近了一些，睜大眼睛，看起來十分驚訝。
“您、您認錯人了。”顧稀玥背過身後，整個人弓成了蝦子一般。
陳芊芊眸光一轉，含在嘴巴里的震驚轉而變成了冷笑。
認錯？她才不會認錯！儘管眼前的這個女人狼狽又消瘦，但那雙眼睛，卻依然美麗得讓人不快！
高中時期，顧稀玥就仗着自己的身份背景，凡事都壓着她一頭，現在，顧稀玥落得如此境地，陳芊芊不相信顧稀玥會好心到真的願意幫助她！
還不是想裝聖母，在客人面前展示自己善良，順便勾引男人么！
陳芊芊將視線落到自己被濺髒了的裙子上，雙目閃過一道冷光。
將最後一點污穢被掃入垃圾桶里，顧稀玥匆匆剛走，陳芊芊嬌柔的聲音忽然在頭頂響起。
“言哥，您消消氣，實話跟您說了吧，芊芊剛才跟您開了個玩笑，為的就是要把我這個小姐妹請出來……稀玥，你說是不是？”
話落，陳芊芊伸出白皙的手臂，狠狠地將顧稀玥推向了包廂中間。
果然，這個世上，有些人能幫，有些人是半點也不能沾染上的，比如陳芊芊。
顧稀玥沒有猜錯，自己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她一定會借題發揮，落井下石。
顧稀玥縮緊身體，躲着陳芊芊，低聲說：“怕是小姐認錯了，我只是個清潔工。”
“是嗎？這張臉的確變化很大，不過，你覺得我會認錯嗎？”陳芊芊清脆地笑了幾聲，抬起頭，抓住顧稀玥的下巴，將她的頭強制性的抬起，“言哥，您看，這種的，可還合您口味？”
顧稀玥半抬着頭，迎着頭頂五顏六色的射燈，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這五年，她在監獄哭過太多次，最後，把眼淚哭幹了，眼睛也幾乎哭壞了，每每遇到太強烈的光，都會令顧稀玥眼中酸痛不已。
顧稀玥索性閉上眼睛，“您真的認錯……”
“哈哈哈，好！”男人粗暴的笑聲淹沒了顧稀玥的話語，“既然是芊芊的小姐妹，來，陪哥哥喝一杯！”
顧稀玥的雙眼驟然睜大，她艱難地搖搖頭，說：“對不起，我不能喝酒……”
“什麼？”胖男人雙眼一立，橫肉縱橫的臉上露出一道凶光，“你算是什麼東西？老子讓你喝，是抬舉了你，你喝不喝？”
顧稀玥搖搖頭，手下意識地放到了自己的腰部，肥大的衣服下，是一道如蛇那般醜陋的疤痕。
五年牢獄生活，她失去的，不僅僅是作為顧稀玥這個人的驕傲，還永遠的失去了一個腎。
以她此時的身體狀況，喝酒無異於要她的命！
“對、對不起……”顧稀玥捂着腰部，不斷後退，退到門口，她忽然轉身，開門就想逃走。
“停下。”黑暗中，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
顧稀玥的雙腿便像被釘在了地上一般，再也動彈不得。她的呼吸瞬間變得沉重無比，冷汗密密麻麻地爬滿了額頭。
不是，不是他。
顧稀玥的手不停地顫抖起來，她閉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道。
“轉過身來。”黑暗中的聲音，依舊在不急不緩地命令着。
那一聲聲，彷彿巨錘，狠狠砸向了顧稀玥的心臟。
五年，多少個日夜，她在心中咬牙切齒地恨着那個男人，恨他最後對自己的絕情，恨他一點一點，將自己的人生毀掉。她只覺得他是魑魅，今生今世，有他的地方，都是煉獄。
她怕了，是真的害怕他這個存在！
可五年後，顧稀玥的雙腳依舊這麼不聽使喚，她順應他的命令，臉色蒼白地轉過身來，昏暗中，那個男人微微向前探了下身體，一雙狹長冷淡的雙眼，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顧稀玥的臉上。
五年時間，他就像被時間打磨過的原石，在這金碧輝煌的包廂內，越發顯得刺目，遠看上去，如同真正的帝王那般，高傲、英俊。
顧稀玥的心，疼得無以復加。
縱然她早已將對他的愛淹沒在監獄無盡的寒冷中，再次面對他，也依舊會有呼嘯的疼痛，貫穿至顧稀玥的全身。
她真的是輸得，徹徹底底啊。
面對顧稀玥慘淡的容顏，薛熠麟輕輕一笑，這笑容，卻無比寒涼，“五年未見，你現在要裝作不認識我么？”
不是的，不是裝作，她是真的希望，她從不認識他。
顧稀玥在心中苦笑了一聲，她咬咬牙，抬起頭，臉色鐵青地說：“薛先生，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