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無言以對
寒暄了兩句，肖雲便問道：“家裏還好吧？你兩個孩子長得挺可愛吧？”
母親重男輕女，一直覺得她生了兩個女兒，對不起陳鑫榮，在陳家沒辦法立足，根本不怎麼喜歡她的兩個孩子。
如今，卻主動關心孩子，這可真是破天荒了。
沈艾很是意外，卻還是老老實實道：“還行，孩子長得挺好，就是時不時會調皮。”
肖雲哦了一聲，隨口道：“小孩子嘛，調皮是難免的，你好好養着就是了。”
沈艾應了，問道：“你和爸爸身體還好吧？”
肖雲答道：“挺好的，你弟弟學習也肯用功，每天學到十一二點才肯睡覺。”
沈耀宗去年已經參加高考，考試成績不理想，離二本線還差一百多分。
沈艾知道他基礎不佳，根本不是發揮不好，這個成績差不多就是自己的真實水平，建議他直接報志願，上個高職高專算了。沈耀宗卻不情願，執意要復讀。
肖雲向來遷就兒子，聽沈耀宗要去復讀，二話不說忙着張羅學校，還喜滋滋說兒子以後一定會用功，來年再戰一定能考個好成績，到時候能省下一大筆學費，復讀還是划算的。
沈艾知道沈耀宗的性子，也明白復讀是很艱辛的，以沈耀宗的性子，未必能堅守下來，便略勸了幾句。
肖雲卻聽不進去，執意道：“耀宗要讀要上進，難道我還要攔着？行了，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我們自己會拿主意。”
沈艾被她這幾句話說得寒了心，也明白即便再深勸，一家子也不可能聽自己的，索性由着他們折騰。
如今聽肖雲滿口稱讚沈耀宗，沈艾哦了一聲，心底淡淡的，隨口道：“他肯用功就好，不過也要注意，不能給他太大壓力。”
肖雲立刻道：“是呀，是呀，我知道，不能給太大壓力，由着他自己學就行了。”
兩人談完這些，安靜了一會兒，肖雲轉口道：“你手頭上有錢嗎？”
沈艾一愣，下意識道：“你們沒錢用嗎？不應該呀。”
這兩年，家裏的境況着實比之前好了很多。
不算沈艾給的錢，肖雲、沈祖林兩個人加起來，每月有三千多塊錢的收入，家裏的田地也沒丟，能種點菜、糧食什麼的。
沈艾出嫁時，收的人情錢分文未取，都留給娘家了。
這幾年，家裏除了沈耀宗念書、人情往來之外，並沒有大的開銷。日常生活肖雲又節約，水果什麼的很少買，葷菜倒是會買一些，多半都進了沈耀宗的口。
怎麼算，肖雲手頭上都不可能沒有錢。
肖雲默了一下，才期期艾艾道：“家裏是有幾萬塊錢，但我存了定期，是你小姨說有急用，要找我們家借錢。之前已經借了兩萬去了，今天又來了，說是不夠用，讓我再拿一萬五千塊錢給她。”
沈艾吃了一驚道：“她怎麼會找你借錢？她說了要做什麼用嗎？”
沈艾的小姨肖曉，在娘家時是最小的一個，父母自然偏愛一些。她自己讀書也肯用功，又有主見，雖然父母重男輕女，仍舊堅持讀了大專，分配了一個不錯的工作。之後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個事業單位的老鄉，順利結婚生子，早早在城市扎了根。
可以說，當時小姨算是沈艾的榜樣，家境十分富裕。
後來小姨所在的單位經營不善倒閉了，小姨又生了一個孩子，之後不再上班，專心在家照顧家庭，時不時弄點小生意賺一筆，小日子過得很舒坦。
前兩年沈艾聽說，他們家在城裏某個地方買了兩個門面，重新又買了一套商品房，可謂是家大業大。
如今，卻突然找肖雲借起了錢，沈艾怎能不吃驚？
面對沈艾的追問，肖雲卻支支吾吾起來，緩緩道：“我也問了原因，她一直不肯說，只說家裏如今要交兩間門面房、一套商品房的貸款，實在周轉不開。她便想了個主意，跟人合夥搞了一項投資，具體做什麼我並不清楚，但她說生意做成后，回報十分豐厚。”
沈艾擰着眉道：“小姨雖然沒上班，但小姨夫一直在工作，工資還不低，怎麼會周轉不開？她到底在搞什麼投資？要是正當的，為什麼不告訴你？什麼回報豐厚，天上哪有掉餡餅的事？”
肖雲嘆氣道：“我問了，她一直不肯說，弄得我也沒辦法。”
沈艾額頭青筋亂跳，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些，急忙道：“她不肯說清楚，你就別借錢。你跟爸掃一年大街，都攢不了三萬塊錢。她找你們借血汗錢，還不將話說清楚，這到底是想幹什麼？”
肖雲鬱郁道：“誰說不是呢？我們攢錢難着呢，捨不得吃捨不得喝，衣服捨不得買，連你弟弟想吃肉，有時候都捨不得買，好不容易才能有點積蓄。我也不想不明不白借給她，但你小姨來我家坐着不走，一直叫苦央求，我有什麼法子？”
沈艾嘆氣，瞬間失去了說話的慾望。
這時肖雲繼續訕訕道：“我知道錢難賺，但這不是外人，是你小姨呀。之前她對我們也挺好的，我們剛搬進城的時候，她時不時就帶水果到家裏探望，見家裏沒有洗衣機，還給過一千塊錢，讓我添置洗衣機呢。要不是沒辦法，她不會找我張口的。”
沈艾還是不說話，心裏五味雜存。
誰都有艱難的時候，誰都有必須借錢的理由，可也要分情況對待呀。
小姨連自己幹什麼都不肯說，冒然跑來借錢，這算怎麼回事？要是來日她拿不出錢來還，那該如何是好？
人家有房子有門面，家大業大，當然背後都拖了貸款的。眼下，一個兒子在念高中，一個在念初中，正是要花錢的時候。若是那個什麼投資虧了錢，一時之間，肯定是拿不出錢還的。
父母兩人的年紀擺在這裏，又有一個兒子在念高中，今後讀大學、結婚，那樣能不花錢？自己沒有那麼大能力賺錢，拼死拼活攢了幾萬，竟還要拿出來，支援親戚干不怎麼靠譜的事情。
並不是不想幫助人，並不是說應該冷血不認親戚，但也要量力而行呀。
為了親戚苦自己家的人，這算盤，打得可真是好呀。
此情此景，可能真應了那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一時之間，沈艾想了很多，忍不住道：“小姨跟二姨關係一向很好，二姨家又有錢，為什麼不找二姨借？”
沈艾的二姨家，二姨夫是做生意的，早早就在城裏買了一套大房子，將一家人帶進了城。
如今，二姨家的大兒子已經參加工作，據說一個月能賺一萬多。至於二兒子，倒是還在念大學，但家裏能輕輕鬆鬆供應，畢竟二姨夫能力不錯，一年賺個二十來萬輕輕鬆鬆。
這幾前，二姨家一口氣購置了兩套房。可以說，眾親戚中，二姨家是過得最紅火的。
聽沈艾提及，肖雲立刻道：“你可別提你那二姨，你小姨何嘗沒有跟她張口？只是一問到她頭上，她就說沒有錢，家裏兩個兒子，要車要房，要張羅着結婚負擔重得很。你二姨自小就是個自私的，一心一意只想着自己家過好，旁人怎麼樣，她根本就不怎麼在意。”
沈艾聽出她言語中對二姨充滿了不滿，覺得二姨的做法根本不可取，不由得無語極了。
照沈艾看，二姨才是最聰明的人。
誰不想當無私的人？誰不想在親戚朋友面前風風光光，得到大家的讚譽？可沒有那個能力，何必打腫臉充胖子？面子真的那麼重要嗎？
按說，二姨跟肖雲都沒怎麼讀過書，年紀相仿，出嫁之時丈夫家的底子都很薄，兩人應該走得很親近才是。
可事實根本不是這樣，一直以來，肖雲對二姨的風評就不好，覺得二姨私心重，可在沈艾看來，是肖雲自己沒活明白。
大家都是普通人，拚命想要賺錢，根本目的是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二姨夫是有能力，養的孩子也有出息，家裏不缺錢，但這不代表人家就有扶持親戚的義務。
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先顧好自家事。至於親戚家過得是好是歹，當然可以關心，卻沒有必要過度參與。
更何況，小姨這次做的事，叫人實在忐忑，不借是聰明理智的選擇。
肖雲根本不知道沈艾的想法，將沈艾的二姨抱怨一通，接着道：“事情我已經跟你講明白了，我給你打電話，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讓你先打點錢過來，借給你小姨周轉一下。”
沈艾皺着眉道：“小姨做的事，聽起來不太靠譜，媽，你別被小姨牽着走，該跟二姨學一下才是。”
肖雲急忙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都跟你說清楚了，你怎麼這種態度？不就是跟你借點錢嗎？你二姨只知道往家裏撈，只進不出，有什麼好學的？我娘家的親戚，誰不說她私心重？”
沈艾苦頭婆心勸道：“親戚怎麼說的，實在不必在意，反正我覺得，整個家族裏，二姨家是過得最紅火的，跟她學沒什麼不好。”
肖雲哪裏聽得進去，直接道：“我跟你說正事，你老是扯你二姨做什麼？你小姨做了保證，這錢最多只借三個月，等時間到了馬上就還，還會給利息，你這孩子怎麼就不相信人呢？得得，這錢就算是我借你的，你放心，過幾天我存的錢到期了，我立馬先將錢打過來。還給你，這該成了吧？”
沈艾遲疑道：“利息什麼的，我從沒指望過，要是親戚之間有什麼急事要周轉，我又有能力，絕不會袖手旁觀。但眼前你說的這事兒，我總覺得不靠譜。”
生長在重男輕女的家庭，心中的陰影從未消散，但一直以來，沈艾心底雖然有委屈、不滿，卻很少表露出來。
只因沈艾覺得，自己就算說出來，父母也不會改，沒必要將場面鬧得大家都難堪。在父母的心裏，從不覺得女兒能有什麼地位，不過可笑的是，等自己長大了之後，父母也跟沈家灣那些村民一模一樣，覺得女兒為家裏做貢獻理所當然，至於兒子，他們心甘情願奉獻付出，力所能及攢錢為兒子以後的生活打基礎。當然，他們也是真心誠意心疼兒子，怕兒子獨自承擔養老責任太辛苦，便想起讓女兒也出力養老盡孝。
女兒什麼都得不到，沒有父母的疼愛，沒有一絲一毫的幫助，卻必須承擔責任。做得好是理所當然，要是不能讓父母滿意，還得背負一個不孝的名聲，然後，繼續盡責任盡義務。
何其辛酸可笑，又何其讓人無奈。
一想到原生家庭，沈艾就覺得心裏不得勁兒。
可她還是勸自己，畢竟成長環境不一樣，父母是老思想，不明白生男生女都一樣，看不破姓氏傳承。他們一輩子都是這麼過的，周邊的人都是這樣的想法，想要改變，實在太難太難。
自己能做的，不過是包容罷了。何況，自己如今遠離老家，不在他們身邊，計較這些，實在沒意思。
當她自己成為母親之後，心柔軟了很多，雖然依舊滿腹心事，卻願意將態度放和緩一些，不跟父母起衝突。
畢竟，出身選擇不了，他們始終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哪怕親情淡薄，但仍舊是一家人，風雨來時要一起承擔，有喜事合家歡慶，這一點始終無法改變。
可肖雲，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覺得沈艾一再推脫，不給自己面子，而且也格外自私，跟沈艾心心念念的二姨一樣，心裏只有自己，根本沒有大局觀，連親戚都不肯援助。
登時她肚子裏就滿是怒火，直接道：“我好聲好氣跟你說，你這到底是什麼態度？你以為六親不認，只摟着錢過日子是好事？得得，我跟你說不通，你要是實在不願意打錢過來，明天我去將存款取出來，利息虧了算了，但你小姨可憐巴巴的，我不能不幫。”說完這些話，她直接將電話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