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感悟
過了兩天，陳鑫榮收拾了些東西回家了。
算起來，這份工作陳鑫榮已經做了五年多。剛開始時他並不習慣，還時常抱怨，但人的心理都挺奇怪的，工作幹着幹着不知不覺就適應了，甚至還會產生留戀之情。
這次失業補償了一些遣散費，但對他而言仍舊是個大打擊，回家后一直沉默寡言，除了吃飯之外，就待在書房刷手機，要不就跟之前的同事打打電話，一起發牢騷抱怨。
沈艾性格內向，本身心胸並不開闊，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耐着性子勸解道：“不管你心裏怎麼想的，以前的工作回不來了，你得接受。老是給以前的同事打電話抱怨，能改變什麼？什麼都改變不了。你都這麼大年紀了，是非對錯自己心裏清楚。你現在應該去外面找找工作，閑暇時就幫忙帶孩子、做家務，這樣也能減輕我們的負擔。”
陳鑫榮嘴上應承着，卻沒有採取什麼行動，依舊我行我素。
就這麼頹廢了一個星期，王梅朵也看不過去了，催促道：“你失業前說得好好的，會在家附近找個工作，怎麼現在一直在家待着？不是我說你，你都三十多了，家裏有老有小，正是該承擔責任的時候。你老是躲在家裏，這算怎麼回事？”
陳鑫榮臉上有些掛不住，辯解道：“你當我想在家裏待着嗎？最近我一直在網上查招聘的事兒，根本沒遇上合適的。”
沈艾皺眉道：“你覺得，什麼樣的工作適合你？”
陳鑫榮沉吟道：“我之前天天倒班，現在年紀大了，只想找個不倒班的活兒，工資待遇跟之前差不多就行了。”
沈艾道：“這要求並不高，但你要往實際看，咱們這小縣城，適合男人做的不倒班的事兒真不多。”
陳鑫榮一臉沮喪，嘆氣道：“誰說不是呢？我真沒想到，現在找個適合的工作這麼難。”他說到這裏，聲音轉低道：“早知道這樣，當初領導留我的時候，我該選擇繼續干。那份工作我做熟了的，哪怕待遇低一點也無所謂，起碼不折騰人。哪像現在，心裏一點着落都沒有。”
沈艾翻了個白眼，很是無語。
之前他決定離職時，說自己方方面面都考慮了。
如今，卻又覺得留下更好。
一個男人老是留戀過去，做了決定又後悔，這算是怎麼回事兒？這麼反覆無常、優柔寡斷，能幹出什麼大事？話說回來，沈艾也沒指望他干大事賺大錢，只想他找個活兒，一個月拿三四千塊錢，起碼能養活自己，也能給家裏添些家用。
說到底，這個家是要靠兩個人一起撐着的。她沒本事一人養全家，陳鑫榮也沒資格逃避自己該盡的責任。
王梅朵也聽不進去，直接道：“已經過去的事兒，你還提做什麼？”
陳鑫榮道：“好好，不提就不提，你們不用擔心，我一直在考慮找工作，不會遊手好閒的。現在沒有合適的機會，我就在家休息幾天，幫你們一把，這不也挺好嗎？”
沈艾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在家都待一個多星期了，我沒覺得你幫了多大的忙。”
陳鑫榮被噎了一下，緩過神才道：“我這幾天性情不好，等恢復精神，一定幫你帶孩子。”
沈艾搖頭道：“算了吧，這種話你少說，我不愛聽，也不想指望你。”
見陳鑫榮臉上白一塊青一塊，王梅朵又是氣又是心疼，忙道：“算了算了，不扯遠了，咱們還是說眼前，工作不會自己找上門來，家裏又有這麼大的負擔，你可不能光着手不幹活。這樣，你先找個差不多的事兒幹着，等尋到更好的，你直接跳過去就是了。”
沈艾頷首道：“媽這話說得有理，我的話你聽不進去，媽的話你總該能聽進去吧。”
陳鑫榮被兩人輪番勸導，臉色有些不好看，不過態度還算不錯，點了頭道：“得得，我說不過你們，明天我就帶着簡歷出去找工作，這總行了吧？”
沈艾緩緩道：“但願你能說話算數，家裏的事情，我跟媽會做好的，不用你操心。”還有一句“別再拿家裏的事兒當借口”，當著王梅朵的面，她忍着沒說出來。
次日陳鑫榮出去找了一天的工作，據他說有幾個廠可以直接去面試，連簡歷都不用投。
到了晚上，他才帶着倦色進家門，整個人沉默寡言，根本沒有提面試的情況。
到了第二天，陳鑫榮起了個大早，繼續奔波了半天，中午時回到家，感嘆道：“之前我還以為，在縣城找個三四千塊錢的工作很容易，畢竟最近幾年也多了不少廠。今天才知道，我這個年紀根本沒有什麼優勢，又沒有特長，工作根本不容易找。”
沈艾嘆氣道：“這道理你才明白呀，我跟你說陳鑫榮，小縣城就是這樣，沒有什麼機會，待遇也趕不上大地方。但有什麼法兒呢？你想離家近一些，就只能接受現實。人活在世上，本來就有得有失，根本不能將所有好處都佔盡。”
王梅朵也道：“老話說得好，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工作輕鬆、條件好的窩子，早就被人佔着了，且根本不會流動。常年招人的地方，不是有這種壞處，就是有那種毛病。日子還是要過的，你只能想開些，先找個工作干，以後慢慢的等機會，找到更好的，換一下也不是不行。”
陳鑫榮拉着臉，神色沮喪，但態度還算端正，點頭道：“這些道理我都知道，行了，你們別說了，有一家煤氣灶加工廠，只要願意馬上就能上班。我跟他們聊過了，明天先去幹着，省得整天沒着沒落，被你們圍着數落。”
沈艾翻了個白眼，到底忍下來，沒有再說話。
下午，陳鑫榮和王梅朵帶着陳曦露，到醫院複診。
三人走後，屋子比往日安靜很多，沈艾卻沒辦法靜心，一面照顧小寶寶，一面不由自主擔憂起大寶的手。
孩子才三歲，手就受了傷骨裂，以後可怎麼得了？
煎熬了兩個多小時，三人回了家，陳鑫榮說恢復得不錯，一個星期後可以拆線。
沈艾鬆了一口氣，最近諸事不順，但最讓沈艾惦記的，卻是孩子的手。
如今總算是柳暗花明，有了好消息。
這些天大寶一直沒去幼兒園，也很少到外面玩耍，都是守在家裏看電視，玩一玩玩具什麼的。算下來，是看電視的時間居多，每天大約要看五六個小時。
沈艾很擔心這樣會影響她的視力，盡量抽時間走到客廳，給她讀畫本。
可惜小寶纏人，睡覺又渣，沒人陪在身邊時，至多只能睡半個多小時。每次她哭鬧，沈艾只能委屈大寶，將書一丟就往卧室跑。
別看大寶小，心思卻敏感，遇上這種事總是覺得掃興，一臉沮喪，要大半天才能調整過來。
陳鑫榮說話算數，第二天果然去了煤氣灶加工廠。
沈艾特意給他發了短訊，希望他重新開始，再創輝煌。
等到了晚上，陳鑫榮灰頭土臉的，一進家門就開始抱怨：“這什麼狗屁廠，一開始上班就要幹活，一直干到十二點吃中飯，休息到一點又幹活，把人當成機器一樣。”
聽他這樣抱怨，王梅朵愣了一下道：“剛開始進廠是不習慣，過兩天做熟了，也就沒有那麼辛苦了。”
陳鑫榮搖頭道：“這破地方我沒法兒適應，幹了一天活，我累得腰酸背痛，明天還不知道能不能爬起來。而且我問了那裏的老職工，一個月最多休四天，工作要計件，幹得最好的，能拿個三千出頭。我以前的工作，雖然要倒班，但比這輕鬆多了。哎，要不是為了照顧家庭，我才不回來找事呢……”
他越說越暴躁，轉眼瞄到陳曦露在盯着電視看，登時滿腔的委屈找到了發泄口，直接呵斥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看什麼電視？”
孩子被嚇得身子發抖，一句話都不敢說。
沈艾連忙翻出遙控器，遞給孩子，輕聲道：“你爸心情不好，快將電視關了，明天再看，不然你又得挨揍。”
陳曦露到底還是有眼色的，記得之前被陳鑫榮打的遭遇，聽了這話連忙點頭，將電視關了。
陳鑫榮哼了一聲，在沙發上癱坐着，接着道：“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們倒好，坐在家裏有吃有喝，電話也不給我打一個，忒沒良心了。”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神色高冷，大男子主義盡顯。
沈艾雖然不想跟他吵，卻更不願慣着他，冷笑道：“你說這話給誰聽？這個家誰不辛苦？我就不說了，自從二寶出生，沒睡過三個小時以上的覺。媽整天忙裏忙外，洗衣服做飯都包圓了。露露是沒幹什麼事兒，不過她也不是吃白飯的，時不時要被你打罵，當你的出氣筒。”
陳鑫榮翻着白眼道：“你說的這都是什麼話？”
沈艾冷笑道：“我說的是人話，怎麼你聽不懂嗎？我跟你說陳鑫榮，你失業是因為你單位效益不好，離職是你自己選擇的，你現在整天念念叨叨跟個怨婦一樣，有意思嗎？家裏是有兩個孩子，但孩子不該成為你躲避失敗的理由，你遇上事兒后，應該想方設法解決，不能縮在龜殼裏，不能婆婆媽媽埋怨咒罵，一味說都是因為孩子，耽誤了你的選擇。你說這些話，不會證明你很強大，只會讓人覺得可笑，看不起你。”
這些話，是沈艾的心聲。
社會對男人其實還是挺寬容的，大多數情況下，大家都覺得撫育、教育孩子，當媽媽的該承擔得多一些。男人只要努力工作，會賺錢就行了。倘若在工作之餘，男人肯花時間照顧孩子做做家務，嘖嘖，簡直就能被歌頌為楷模。
這樣的觀點，沈艾一直都不贊同。不過有什麼法子呢？她改變不了社會定律，也沒辦法改變陳鑫榮，讓他變成愛家愛照顧孩子的男人。
這方面，已經不能指望他了，但賺錢養家是男人該承擔的，這一點沈艾必須堅持。
失業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蹶不振，一味留戀從前。
這毛病絕不能縱容，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陳鑫榮被她說得白了臉，默了一下才道：“哎呀，你現在越發厲害了，我說一句，你要回十句。沈艾呀沈艾，你對外人倒是和顏悅色，怎麼對家裏人態度這麼差呢？你跟我說話的時候，能不能說一些鼓勵的話？”
沈艾淡淡道：“我何嘗沒有鼓勵，是你自己聽不進去。好了，不扯遠了，你要是覺得現在做的事無法適應，那就繼續找。縣城工作機會雖然不多，但只要肯吃苦，還是能賺一些錢養家的。”
陳鑫榮閉着眼睛道：“你說的輕巧，你當工作是那麼好找？”
沈艾忍住想罵娘的衝動，皺眉道：“那你是什麼意思？一面說干不下去，一面覺得工作不好找，你到底想幹嘛？”
陳鑫榮道：“之前我在家待了一個星期，你跟媽就差沒將我罵死。哎，經歷這件事我可算是明白了，男人口袋裏沒有錢，在家裏什麼地位都沒有。我如今沒法子了，只能先做這份工作，拼死拼活弄點錢，這樣才能換你們的好臉色。”
沈艾嘴唇抿成一條線，敲着頭道：“我真是懶得跟你說，你一下子抱怨，一下子又要將就。得了，得了，以後你自己的事兒，自己做主，我管不了，也沒法兒管。”
想一想還真是可悲，她屢次提醒自己，天之驕子只是少數，普羅大眾都是些普通人，過的是平凡日子，工資水平差不多，都是三四千左右。
這點錢在有錢人看來微不足道，但大多數人都只能拿到這樣的薪酬，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陳鑫榮只是普通人，自己嫁給他時就知道，他能力一般，一輩子都不可能有什麼大出息。只要他手腳勤快，知道體諒人，日子還是能過的。
這些她一直都記在心裏，但真正遇上事兒了，才知道他不只能力一般，還婆婆媽媽沒有決斷。
跟這種人生活，日子平順還好說，要是有什麼風雨，時時刻刻都是在遭罪，得靠強大的毅力才能忍下來。
有什麼法子呢？人是自己選的，這條路，流着淚也得繼續走呀。
沈艾沉沉嘆息，發了一會兒呆后，還是收拾好心情，繼續照顧孩子。
接下來的日子，陳鑫榮照舊去煤氣灶廠當操作工，回來后就喊苦叫累。
起先王梅朵還安慰一番，後來也漸漸厭煩了，不再發表意見。
至於沈艾，直接當了木頭人，只以孩子為重。
這麼又熬了一個星期，小寶寶滿月了，陳曦露的手也恢復如常。
沈艾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下，覺得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了，對人生的感悟也更深了。
於女人而言，坐月子的時光本身就是最難熬的。偏偏這次，沈艾坐月子時，丈夫失業、大寶摔傷手都趕到了一起，讓她的日子越發苦澀艱難。
好在烏雲雖濃，但太陽升出來后，還是能陰轉多雲，晴空萬里。
至於陳鑫榮，雖然工作不如意不順心，但到底沒有一味頹廢。
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雖然煎熬，雖然覺得這一個月很漫長，但總算是過去了。
有了這段經歷，以後自己一定會更勇敢，更堅強，不會在風雨來臨時茫然失措。
人活在世上，彷彿是一場修行，終究是苦難多，真正開心幸福的時光，其實很短暫。要一點點熬過去，熬到終點，堅韌了悟了，才算是修成正果。
耐得住喜悅，也要經得起挫折，平平淡淡才是真，心態平和最重要。想開些，看淡點，那些不能打敗你的，終將成為你的盔甲，讓你變得更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