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之言
自此逆煞幾乎從未見過昭和,只是聽說她嫁得很好,那個風狸王視她如珍寶,時不時便從各地尋來寶物送給她,逆煞聽說此事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魑魅王早已下了令,不許他出紅葉嶺半步,更不能靠近風狸一族,斷了他見昭和的所有念想。
直到藏臣找到了逆煞。
雖是歷代王上的侍衛,但藏臣似乎對尚是王太子的逆煞特別忠心,不僅幫他逃出了紅葉嶺,還幫他扮成宮女混進風狸宮,因為逆煞本就是一體雙性,所以要化作女身易如反掌,也不會像使用易容術那般容易被人拆穿。
逆煞看着斜靠在軟榻上淺眠的昭和,身子激動得微微顫抖,極力剋制住自己才沒衝上去將她抱在懷裏,只是站在遠處細細地打量着她。
她似乎氣色好了許多,體態也豐盈了一些,想必在這裏過得很好,身上卻不再是曾經的素白衣裙,金線交織的華麗鳳袍,從榻上垂下直至地上,拖着墜了無數寶石的長長流蘇,看上去雍容華貴,尊貴異常。往日垂及腰間的長發如今已經盡數挽起,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右手斜支着頭,閉上眼淺眠,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燈光下打出一片撩人心弦的柔和陰影。
果然,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昭和還是昭和,那個高高在上又榮辱不驚的昭和。
殿門口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他知是風狸王,隨婢女們一起退到一邊。
風狸王一直走到軟榻前坐下,右手從空中一抓,抓出了一條薄毯輕輕蓋在昭和身上,眼中流露出的溫柔讓逆煞恨不能一刀斬了他。
似乎感覺到身後傳來的冷冽殺意,風狸王回頭,逆煞一愣,連忙斂起周身的殺意,低下眼眸避開他的視線。
風狸王卻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逆煞冷冷瞪着風狸王眼中閃爍着的某些光彩,恨不能殺了這個男人,搶走了他最愛的王姐,竟然還敢在她面前同其他女人調情。
最恨的是,王姐離開他那麼久,竟然就是為了嫁給這樣一個男人,她還被蒙在鼓裏,以為自己嫁了個百年不遇的好男人。
壓下心頭殺人的慾望,他薄唇一掀,冷冷笑道:“離未。”
離未,魑魅去二鬼而得名。
“離未……”風狸王在嘴裏咀嚼着這個名字,忽然抬眸一笑,正想說什麼時,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涼涼的聲音。
“王上,你在做什麼?”
風狸王一愣,鬆開抬起逆煞下巴的手,回頭微微一笑,“阿昭,你這裏的婢女真是越來越懂事了,呵,都是你調練的好。”
昭和皺着眉看他大笑離去,目光停留在逆煞身上,神色忽然就僵住了。
此時尚是寒冬,宮殿裏鋪了暖玉放了暖爐,比殿外暖和上許多,可昭和還是披上了狐裘在大雪紛飛里同逆煞攤牌。
“你怎麼會來這裏?”昭和習慣性地微微揚起下巴,冷冷地看着他。
逆煞看着她高傲冷漠的樣子,心裏微微刺痛了下,“我來看看王姐——你過得還好嗎?”
“如你所見,一切尚好。”
逆煞急急地道:“風狸王根本就不喜歡你,他喜歡的只是你的容貌而已!”
昭和冷冷看他,“你是來挑撥離間的?”
逆煞愣在了原地,冬日寒風刺骨地吹,夾雜着大雪紛飛,他穿着本就單薄,頭髮和肩頭落了厚厚的雪,只覺得刺骨的冰涼,如同刀刃一般,每一刀都提醒着他清醒。
昭和看着他茫然悲哀的面容,心裏一嘆,終究還是裝不下去冷漠,解下身上披着的狐裘給他繫上,逆煞眼眸一閃,抓住了她替他拂去衣上雪花的手,聲音微微顫抖,“王姐,其實你不是那麼討厭我的對不對?”
昭和靜靜看他,“小煞,我只是你的姐姐而已。”
“可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姐姐看待。
她嘆了口氣,“小煞,你已經不是孩子了,難道還分不清愛情和姐弟親情嗎?你只不過是依賴姐姐而已,錯把這種依賴當成了愛。等你哪天真的長大了,你就會明白王姐說的。”
“……”逆煞靜默無語,他不明白為什麼她總是把他當孩子看,他已經將近兩百歲了,難道還分不清親情和愛情嗎?就因為她把他當孩子,所以才不肯相信一個孩子的愛情。
“王姐,你到底想要什麼?”逆煞的聲音疲憊地響起,“我什麼都可以給你,風狸王能給你的,我也能給,就連他不能給的,我也能……”
“你能給我什麼?”昭和的聲音忽然又冷了下來,看着他驀然呆住。
“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吧,我是魑魅的公主,要嫁的必定是一族的王,你不過一介名存實亡的王太子,又能給我什麼我想要的東西?”
逆煞愣愣地道:“我以後會繼承王位……”
昭和不耐地背過身去,“那就等你繼承了王位再說吧。”
那時的昭和又怎麼會知道,正是她當初無心的一句話,造就了以後的一切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