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得失
內城區被夷平了,傾盡政務部門的所有人力也無法統計具體死了多少人,總計的損失又是多少。
但無論無疑是災難性的,城市的權力中心瞬間出現了空缺,魚龍混雜的各方勢力順勢而入,接管了大大小小的地區。
課稅的對象越來越多,稅收的項目不計其數,有些惡劣的地方,甚至連呼吸、連說話、連喝水都要上稅。
人們不堪重負,紛紛出逃,可奈何老城之外的地區同樣狐妖肆虐。
糧食不夠,難以找到治病救人的大夫,種種惡劣因素限制着人們的生存,荒涼的道路上遍佈着病死、餓死、凍死的屍骸。
地面上的塵土越積越多,人們知道它們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狐狸們用妖火燒乾燒盡后,殘餘下來的屬於人的骨灰。
但也和普通泥土沒什麼區別了,死法或許可以千差萬別,但死亡終究是一件殊途同歸的事情,塵歸塵,土歸土。
或許,人生路到了盡頭,不過是一場夢醒般的空白。
由於城外的環境不怎麼好活,很多出了城的人又後悔了,趕忙地要回城裏去。
於是,他們便和那些想要出城逃命的人擠在一起,誰也不願意讓步。
一方大吼着說出去簡直就是找死,一方又寸步不讓地反駁,我家是有可以投靠的親戚,哪能跟你們一樣?
那態勢就是誰也沒辦法說服誰,大家都很着急,但大家都只能幹瞪着眼。
小巷裏走了很多人,又來了很多人,人流如水潮,那棟老舊的房子就像是礁石,送別諸多一去之後不會再復返的洋流。
由於稀缺,糧食的價格一漲再漲,而由於失去了權力中樞,原本在城裏流通的一些紙幣或者債券則不再具備價值,有不少的本地人開始拋售房子,變賣資產。
價格波動越來越大,即便是哥哥也說不好明天的大白菜會是什麼價。
於是,他就跟房東盤下了老樓的天台,自個兒在上面施肥種菜。
澆水的任務自然落在弟弟的身上,況且弟弟也喜歡天台,沒事就躺在菜圃旁邊的藤椅上仰望天空,一看就能看上一天的時間。
書上面說,天上的雲就像海里的浪,永遠都不會出現重複的。
人也是這個道理。
沒有兩個人是完全一樣的,也沒有人可以完完全全地取代另一個人。
每個人生來都具備着無限的可能。
大人物掛掉了,那一次預約好的面見便被無限延遲,禮服失去了用武之地。
那張草稿被潦草地收起了,旋即放到柜子裏,直到蒙上無人問津的灰塵。
布匹改成兩件樣式簡單,舒適保暖的襯衫,兄弟倆剛好一人一件,走在大街上,人們都嘖嘖讚歎,說這年頭還能穿上這麼好衣服的,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孩子。
在經歷過內城區那場大火之後,大戶人家也跟着變得很少見了,幾乎絕跡。
少有幾戶倖存下來的也不敢太過露富,生怕被梁上君子們惦記,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光顧他家的大門。
可見,社會風氣不好,有錢也不見得是一件多自在的事,凡事有得必有失,古人也有說道,可謂是:枯榮有數,得失難量。
有錢有有錢的快樂,沒錢有沒錢的苦惱,哥哥就很苦惱,因為種的瓜菜往往還沒等到收成那天便被別人偷摘了。
無論是豎牌警告,還是往瓜菜上噴洒瀉藥,或者是在田地里埋設捕獸夾,基本上所有能用得上的招數,哥哥都用上了,但還是無法擊退偷菜賊堅韌的進攻腳步。
體會到對方的來勢兇猛,哥哥終於擺出了他的絕招...
他用竹子和木條在天台搭了個棚屋,在田地鋪設諸多暗線。
暗線頗為敏感,一經觸及,連繫的銅鈴便會隨之搖動,發出噪響。
哥哥每天晚上就睡在棚屋,保證外面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就會立馬醒過來,跳出去將那狗賊擒獲。
粗心大意的偷菜賊沒想到這傢伙竟可以如此之不要臉,故而在一次準備不充分的行竊中落入了哥哥的法網。
和很多老套的故事情節一樣,偷菜賊被哥哥不要命的架勢唬住了,本想着幹完這票就收手,以後再也不來招惹這個瘋子了。
這種菜的傢伙就是個瘋子,把那幾棵菜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
要是落到這種瘋子的手上,天知道他會不會用什麼千刀萬剮的私刑。
“幹嘛要偷東西,”但哥哥卻沒有打他,“有手有腳,做點什麼不好,做點什麼不能找口飯吃,幹嘛要學人家做賊?”
他說話的語氣很慢,沒有責備,卻是帶着某種嚴厲的含義。
那夜的天空掛着半輪殘月,朦朧的月色下,他的表情是那樣的認真。
就像一個勸學生改邪歸正的教書先生。
搞笑的是他分明就沒有念過多少書,學堂更是一天都沒進去過。
偷菜賊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心裏早已做好挨揍準備。
他愣愣地看着這個一本正經的瘋子,一時間沒想懂他這是在搞哪一出。
“回答我啊,”哥哥又說,“為什麼不學好啊,做壞事...偷東西...你不會覺得心虛,對不起別人么?”
“那怎麼說也是別人的心血,別人在經歷過努力之後的勞動成果!”他大聲地說。
男孩沒有看他,低頭不語,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又彷彿是在裝死,
“努力就一定會有回報么?”沉默了很久,他低着頭嘀咕。
“你說什麼?”哥哥再問。
男孩忽然攥緊拳頭,憋足力勁地朝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大吼,“別傻了,努力有什麼用,現實又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又不是你努力了日子就會變好!”
“我愛怎樣就怎麼樣,又關你什麼事,給你抓到了,怨我運氣不好,我認栽,要殺要剁,你動手便是,別在這裏給我扯什麼沒用的犢子,裝什麼好人!”
“這世界哪有什麼好人,付出了努力,得不到結果的事多了去了,”他冷冷地笑,“好人得不到好報,壞人活得自在逍遙。”
“根本就是爛透了啊,”他說,“這個殺千刀的世界。”
“別再來噁心我了好不好,”他在笑,譏諷地看着那個冒牌的教師先生,“再說下去,吃你的那些瓜果都要吐回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