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天性
那把刀就橫在眼前,黑衣男人的手一動不動,負責人的手槍則瞄準的是他握住刀柄的那隻手,彷彿只要他敢動刀,負責人就會立刻瞄準射擊。
目的是要打掉他手中的武器,把現場交還給警方。
他當然是知道這個持刀男人很不簡單。
竟然能在不損壞路面的情況下,忽然間從地底下蹦出來。
這種情形,他也只有就在電視劇《西遊記》裏的土地公公出場特效那裏可以看到。
就是蹦地一聲,土地公公就從地下面出來了,笑容可掬地問那隻抓耳撓腮的猴子...
有何貴幹?
然後,按照劇情,那隻從良以後,戰鬥力明顯下降了許多的猴子就會問土地公公,這裏有什麼妖怪,那妖怪什麼來頭,它把我師傅給拐走了,我又該如何是好?
....
就這樣,嘭的一聲出現.
在電視機里看到會覺得很正常,不會有什麼詫異,也不會產生什麼驚奇.
可就是這種平平無奇的特效一旦切入到了現實,同樣是作為旁觀者的人們卻會油然產生一種無力感,以及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因為...這會讓本就渺小的他們更加深覺自己的渺小。
....
最後,這位怒目圓瞪的負責人到底沒有接觸到那個僅僅與他相隔十幾米距離的男人,也沒能擊落他手中的那把刀,一陣鬼迷的波動在他與男人之間湧起。
負責人頓時停下了繼續前行的腳步,冥冥之中,某種強而有力的意志在拒絕着他,不准許他踏入波動的區域,用堪稱命令似的預兆阻止他靠近那一把刀。
隨着那波動的下落與遠去,隆起的峰谷相互抵消,旋即回歸平衡。
而此刻出現在負責人眼前的景象卻驀然失去了本有的目標,那個站立在他之前的男人,還有那一輛標有蛇徽的救護車,以及那頭島國先人模樣的怪物,竟然在他遲疑的那一刻之內,消失不見了。
就像是被人憑空抹掉了一樣。
燥熱的夜晚罕見地沒有風。
...
大漠中飛舞着漫天的沙塵,那一輪灼熱的太陽高掛在天空的中央,男孩和女孩站在一塊陡峭的砂岩上,默默地眺望着遠處那一輛與這片荒涼格格不入的救護車。
人與鬼仍然在對峙,似乎雙方的眼裏都只有面前的這位敵人,而對於附近的環境切換,甚至毫不知情。
須彌中,他們在貪婪地呼吸,同時也在貪婪地聆聽着對方的呼吸,乾燥而又灼熱的空氣彷彿無形之火一般,積聚在他們的肺腑里,填滿了他們的呼吸。
彷彿早已做好了約定,在下一次的呼吸吐納之間,男人騰空躍起,怪物猛地仰頭,振耳發聵地對着這場憤怒的黃昏咆哮。
下一秒,長刀和骨刺再次交鋒,無與倫比的力量,甚至使得怪物腳下的鐵皮出現了凹陷,彷彿一支動力十足的鉛筆刺向一張在半空中張開的白紙。
被洞穿是必然的事件,隨後便這樣一環銜接着一環,這一個必然聯結下一個必然,開始往後的展開連鎖,以此構造出因果。
這也就是所謂的、難以打破的...宿命。
“他們為什麼要打得那麼拚命,”女孩在呼嘯的北風中,聲音輕輕地說,“那隻怪物不是剛剛才誕生的么,怎麼可能認識這個人?”
“既然不認識,那就說明他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麼天大的仇恨吧,那怎麼會這樣,一見面,就恨不得和對方殺個你死我活。”
“這世界其實並沒有那麼多的因為所以,”他沉吟了許久,也跟着用比風還要輕的聲音說,“往往正是由於事件的發生,以此構成我們的過去,對於過去的記錄,以此構成我們所認知的歷史。”
“說到底,就是經驗。”
“人類是善於總結經驗的生物,根據記錄中的事件先後順序,還有聯合發生的頻率,以及個中的細節,推斷出事件與事件之間的因果,構造出一條條我們自認為能夠接受,並且理解的邏輯...”
“然後,將之稱呼為因果。”
“就像,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寂寞了要去尋求另一份同等的寂寞陪伴,”他說,“我們...從身體的構造來說,應該是屬於理性的動物吧...”
“身體內部產生的每一段信號都有着其必要的用意,還有其產生的緣由,可放開到觀望我們整個人的自身呢,又是不一樣的。”
“因為我們不像我們的器官,我們擁有着一種叫做‘感情’的東西,那其實是有違理性存在的,一如物質和反物質,一如正電荷和負電荷,一如南極和北極...”
“這世界總是需要中和,所以才會一點都不純粹,有着太多模稜兩可的東西了,那些東西...既是善的,又是惡的,時常左右着我們搖擺不定的感情...”
“所以,便會產生很多快樂,很多痛苦。”
....
救護車的前窗玻璃和後門同時被左右兩道凌亂的身影沖碎。
就在北風席捲大地的時候,男人和怪物已經在那狹窄的車廂內交過了無數次的手,但雙方的負傷程度大抵相同,並沒有突出太過明顯的差異。
所以,勝利的天平還在勢均力敵的爭鬥中搖擺。
他們的靈魂和生命就是壓在天平上的籌碼,贏了,就能繼續在這人間的存活,輸了,那秤砣上的質量只能轉移到勝利者那一方。
作為那一方的養分,用以繼續在這世界存活下去的能量。
“這就是天性使然,”他又說,“天性是什麼,就是蟲子生出來便是給雞吃的,雞生出來便是給人吃的...”
“對於這些我們不能改變,不能理解為何會這樣的事件,我們別無他法,只能把它歸納為天性,一切皆是天性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