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思

晴雯聽了抬頭一看，見是襲人，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原本以為左右都是要在一起的，如今晴雯便不敢冒這個念頭了。

襲人細細看了看晴雯，本以為晴雯從府中出去，會多少受些折磨，容顏定然也會暗淡許多，如今見晴雯，雖然不復在府中的養尊處優，卻另有一副身處鄉野的勃勃生機。這樣的人，不能讓她再回去了，若是回去了，寶玉的心中還能有多少她的位置了。

襲人在心中默默的想着。

多姑娘忙不迭的將飯桌收拾乾淨，又拿着笤帚掃了炕，留着炕頭對襲人說道，

“襲人姑娘，你坐炕頭吧，我去給你泡茶-”

襲人看了一眼，便道，

“我站會便是了，也不累，就不坐了，茶我也不喝了，我和晴雯說兩句體己話，就回去了，你不要忙了。”

“好好，”多姑娘聽了，便連連應下，然後又對晴雯道，

“姑娘，襲人姑娘來看你，你可不要不知好歹，使你那個倔性子，這回府了，你們還要在一起處呢。”

襲人聽了這話，心下一動，又看了一眼宋媽，宋媽便道：

“走吧，你跟我出去吧，姑娘她們有話說，你不要啰嗦了。”

宋媽上前拉着多姑娘往外面走，多姑娘聽了雖然不舍，也只能和宋媽一同走了出去。

襲人看着晴雯，臉上露出了笑容，道：

“晴雯，我聽說你的身子好了，我便來看看你，”

襲人說道這裏，又道：

“你可不知道，寶玉昨日回去了，求到夫人面前，說是要你回府呢，只是夫人沒有鬆口，寶玉又說去求老太太，如今被拘在了怡紅院，等寶玉出來，求到老太太面前，想來你自小跟在老太太的身邊，老太太肯定會同意你回去的，這用不了幾日，你就能回府去了。”

襲人說完，去看晴雯的神色，晴雯並沒有表現出來什麼來，倒讓襲人失望了，又聽到晴雯道：

“襲人，你怕是會錯意了，我並沒有想着回去。”

這倒讓襲人震驚了，不過她還有些不相信的說道，

“晴雯你不回府，你又能去哪裏，你自小被賣到了府中，可是沒有了別的去處了，你難道是想着跟着你表哥表嫂過？”

晴雯聽了搖頭說道，

“你也看到我表嫂的嘴臉了，她是不會願意我留下的，她還想着我能回府去享福，順便帶着她們享福呢。”

“那這樣話，你除了回府，沒有地方可去了。”

襲人有些失望的說道。

“怎麼沒有地方了？我不是石頭縫中蹦出來的，我總歸還是有爹娘的，我想着我還是要回家，那是生我的地方，那總是我的安身之所。”

襲人聽了，還是有些不相信，道：

“可是你十歲便被賣到府里來了，也不知道自己家鄉在何處，再說，你就算找到家鄉，那肯定是貧寒的小地方，你這樣的人，怎麼能回那樣的家。”

晴雯聽了這個話，便道：

“襲人你這個話便錯了，貧寒的家能和和樂樂的，能容下我，就是我做錯什麼，也會寬容我，不會將我趕出去。這樣便足夠了。”

晴雯說完，又作難起來：

“不過襲人你有一句話說的對，我確實不記得家鄉了。”

“那可咋辦？”

襲人着急的問道。

晴雯想了想便道：

“當初我是被賴媽媽買進來的，接着又送給了老太太，我想着這總是條線索，還有我表哥，我如今還沒有問過他，想來他應該也知道一些的。還是那句話，我又不是石頭縫中蹦出來的，定然是有爹娘的，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那找不到可咋辦？”

襲人聽了，便又問道。

晴雯聽了，臉上變得哀傷起來，她嘆了口氣，道，

“若是找不到的話，那我只能回府了，我想着若是夫人不放心，那就讓夫人將我配了小廝，寶玉一向對我還算照拂的，我即使被配了小廝，還是想着求夫人讓我去照顧寶玉。”

晴雯說這個話，自然不是心裏話，不過是想要看襲人的反應。

襲人聽了這個話，忙忙說道，

“晴雯，既然你想要回家去，我這就回去和夫人說，夫人是個菩薩心腸，想來也會憐惜你早早的和爹娘分開，骨肉分離，定會為你想辦法的。”

晴雯聽了這話，拉住襲人的手，道：

“襲人，我這個事情就多勞煩你了，你也知道我身無分文，又被攆出了府，實在是沒有力量去找尋我的家人。”

襲人聽了這話，便忙說道，

“晴雯，看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我在一起處了五六年了，這點子心愿，我怎麼會在一旁看着你，不管你呢。”

“有你這個話，我便放心了，襲人，就拜託你多多和夫人說說我的思鄉之情，我知道夫人是心善之人，她想來也願意成全我的，若是事情能成，我一定會在家給夫人念經，祈禱她們健康長壽，永享富貴的。”

晴雯滿臉的真摯。

襲人看了，亦是真誠的說道，

“晴雯，我定將你這個話給帶到。”

襲人說道這裏，便又接著說道，

“只是寶玉那邊，我可就不知道怎麼說了，你也知道寶玉這個性子起來，誰的話也不聽的，他如今執意的想要讓你進府，不滿你說，夫人將寶玉關在了怡紅院，不讓寶玉出來，這一日二日的還好，若是時間長了，老太太和老爺問起來，那個時候可就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晴雯見狀，便說道，

“襲人，若是我走了，天長日久的，寶玉也就忘了我了，或許他還能想起我，給我做一首誄文來懷念我，但是也不過如此了，他不會做傻事的。”

晴雯說道這裏，又對襲人道：

“現如今最重要的是送我走，我走了，一切都會慢慢的消散，平靜下來的。”

襲人聽了直點頭，心道，

“晴雯還是走了好，走了之後，寶玉雖然會鬧上幾日，但到底會將晴雯忘了的，她還能繼續以前富貴的日子”

晴雯見將襲人說動，又接著說道，

“襲人，你若是還會來看我，便將我這些年來存在怡紅院的月錢簪環衣裳給我帶出來吧，反正放在那裏，只能惹得旁人睹物思人，徒增煩惱，若是你不來，那就讓宋媽給我送一趟。”

襲人聽了，便點頭應道，

“你放心吧，咱們在一起這些年了，你留在怡紅院的那些個東西，我給你拿來就是了。”

“襲人，怪不得別人都說你好，以前我還不服氣，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只是以後我們也沒有日子相處了，我還怪想你的。”

晴雯聽了襲人的話，心中高興，便說道。

這個話襲人倒不好接下去了，難道說不讓走，讓她留下來？襲人心中自然是不願意的，只能含笑看着晴雯，不出聲。

宋媽此時走了進來，對襲人說道：

“襲人姑娘，咱們出來的時候也不短了，快些回去吧，夫人可是說讓咱們快去快回的。”

襲人聽了這個話，便說道，

“宋媽，我心中知道，不用你多說。”

襲人說完，便接着對晴雯說道，

“晴雯，我這就先走了。”

晴雯聽了便又囑咐道，“襲人，你不要忘了我和你說的話。”

“不會忘的，我不會忘的，”

襲人聽了柔聲說道，“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晴雯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出去。”

晴雯和襲人相伴走出來，宋媽跟着後面，多姑娘看了，也忙湊上來，一同將人笑着送了出去。

晴雯站在院門口，直等到看不見襲人的身影，才迴轉來。

“也不知道她們能不能將自己的家鄉找到，”晴雯暗想着，“若是夫人願意出力，這找到自己的家鄉的事情便又有幾分把握了”

晴雯想着，便回屋了。

多姑娘跟着晴雯走回了屋，她四下翻看了一番，見屋子並沒有多出一物來，心中不樂，見晴雯又坐在炕上疊衣裳，便道：

“姑娘，你總是擺弄那衣裳幹什麼，左右就這兩套，你擺弄它，它也不能再生出一套來。”

晴雯聽了多姑娘的話，也不理會她，手中翻來覆去疊着衣裳，想着自己的心事。

多姑娘見晴雯不理她，只好嘴裏又嘟囔道：

“還以為能送點東西來，沒有想到竟然是空手來空手走，可見是個小氣的。”

說完便又四處查看一番，見實在沒有多出東西來，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