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子尚論敵
四月二十二日,越是逼近漢軍營寨,郭淮越是感覺胸口好似被一塊大石壓住似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連續三日以來,前線斥候哨探與漢軍交鋒帶回各種信息,漢軍的戰術,從最初的結陣自守,到現在的以連弩反擊,營寨越扎越緊。
“車陣據守,連弩攢射……”
說到這裏,郭淮的副將鞠彥發出一聲驚呼。
“精選先登死士,以長矛大盾立陣,強弩重箭破敵,這是我涼州鞠氏部曲擊破羌人的戰法!”
郭淮聽罷,脫口道:“界橋大戰!”
初平二年,大將軍袁紹與幽州公孫瓚爭奪北方霸主,雙方戰於界橋。
公孫瓚的幽州突騎白馬義從,三千鐵騎縱橫,袁紹數十萬大軍莫能抵擋。後來,監軍沮授舉薦涼州大將鞠義出戰。
鞠義乃遴選八百先登死士,持長矛大盾列陣阻敵,暗裏埋伏千張勁弩,重箭連發,大破白馬義從,一戰為袁紹奠定了勝局。
此後,鞠義因為驕縱不法,為袁紹所殺,先登營以步克騎之法就此失傳。現在,涼州的鞠氏後人重提破羌戰法,自然是看出了漢軍戰術的相似之處。
“漢軍若以相似之法來戰,我軍可將計就計,給諸葛村夫一個教訓。”郭淮心意已定,便要發令進兵。
就在此時,一聲通報傳來,先鋒大將張貴返回,向郭淮下拜行禮。
“奉將軍之命,已探明蜀軍下寨情況,請看地圖!”
郭淮連忙扶起他,笑道:“張將軍辛苦!可曾查明蜀軍到底有多少人?”
張貴應道:“名為六千,實則八千,決計超不過一萬。”
“果然如此。”郭淮點頭,蜀軍的兵力與之前預料的並無差別,於是接過畫圖攤開,指着上面的形勢道:“此戰,在你看來,當用何法破敵?”
張貴知兵,久隨郭淮作戰,因此也不推辭,直接說道:“此戰與閼與之戰相似,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要先搶佔有利地形。”
都是在狹窄地段作戰,雙方集結兵力交鋒,隨時可能爆發激戰。
“不錯,但秦趙戰於閼與之地時,秦軍中了馬服君的驕兵之計,今趟我們可不會中計。”郭淮點頭。
“傳令祁山堡守將楊甘,讓他明日帶兵下山,與我一道夾擊蜀軍。傳令拓跋兀檀,明日作戰,分一般人馬步戰,騎兵押后。”
郭淮安排妥當,又進一步修改作戰細節,然後派人向下戰書。
“諸葛村夫!”
他自付看透了諸葛亮的戰術,對此戰信心滿滿,朗聲道:“諸位,只要咱們步騎結合,耐心應戰,必能大破蜀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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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三日,由於事先準備充足,祁山下的漢軍營壘一日一夜就構築完成。
高建所率領的眾人,本來都迫不及待的準備與魏軍廝殺,誰料關興再度傳下丞相諸葛亮的軍令:“各部在營壘后,用偏箱車構築第二道防線……”
所謂營壘,一般是指防禦性的牆壁,多以樹榦或者石頭築成,有性急士卒的叫道:“我們層層設防,是等曹賊自己前來送死嗎?為何尚未接戰,就築起兩層營壘?”
兵法有云:先為不可勝者,以待敵之可勝。
高建雖未讀過此句,但也看懂了漢軍的作戰方略,笑着道:“曹賊以鐵騎為主,我軍先鑄造營壘防守,然後擇機出戰,此乃穩妥之法。如此用兵,咱們已立於不敗之地。”
漢軍營寨分成三部,中軍營壘向前凸出,左右兩營分別由關興、張苞督戰,整個形狀呈彎月之狀。
高建慢慢的瞧出了門道,三座壁壘中間各有隱蔽通道相連,既能相互調兵支援,又能快速出擊,鑄造的十分精妙,不知與傳說中的八陣圖有無關係。
戰前最後的閑暇,高建正在與費禕談論軍務。這時一位親隨進來,在費禕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費禕當即放下手中文書,笑着道:“想不到關安國竟然好結識英雄,子尚(高建字),隨我去見見他。”
走向關興帥賬的時候,高建笑着道:“關將軍是個怎樣的人?”
“他是費某舊相識。”對高建這種正要拉攏的潛在才俊,費禕推心置腹,隨意道:“繼承了關大將軍的武藝和人品,放在軍中,同輩子弟中亦是出色的人才……”
說笑之中,兩人便在關興的親衛引領下,來到一處軍帳里,見到一位年紀比高建更小的將軍。
高建見他中等身材,面如冠玉,頭戴武士冠,氣質樸素,有種超出年齡的穩重,單論面相,隱隱有關羽三分英雄氣,的確不凡。
更難的是這個少年一點也不倨傲,他見到費禕后,就連忙上前,拱手行禮,用一口荊襄音調道:“關興見過費先生。”
“安國,你與我乃是故交,何必見外?”費禕哈哈大笑,拉着他的手,又引薦高建,為二人介紹。
“此乃在柳城建功的都督高子尚,有大將之器!”
“這位是漢壽亭侯關興,關安國,文武雙全!”
“久仰關將軍大名。”高建瞧着關興模樣,不由自主想到了後世名垂千古的關羽,張口朗吟道:“躍馬斬將萬眾中,侯印賜金還自封。橫刀拜書去曹公,千古凜凜國士風。”
然而,這麼一來,帳中之人都能聽出來他仰慕的是關將軍是關羽,而不是面前的關興了。
此時的關羽,非只沒有武聖封號,因為丟失荊州,不但造成自己身死,更引得先帝劉備發兵東吳,在夷陵戰敗,所以關氏一門在朝堂上處境頗為尷尬。
高建是不知道當下關羽在蜀漢朝堂上的壞名聲,關興是沒料到有人對父親評價如此之高,他眼下雖承襲了漢壽亭侯爵位,可也承受了莫大壓力。
從關興的經歷上可以看到,他弱冠從軍,任勞任怨,除卻家教森嚴外,更多的是要替關羽挽回名聲。
費禕也沒想到,高建會對關羽有如此高的評價。要知道,兩漢時代,“國士”一詞可不能亂用,才蓋一國者才能稱為國士。
有漢四百年來,能被公認為國士的只有淮陰侯韓信一人耳,關羽武功雖盛,可也遠不及韓信的功高無二,國士無雙。
只不過在後世,關羽的名聲遠大於韓信,其中曲折難以言盡。
高建不知自己這一贊,已經足夠讓關興把他當成生死至交。
關興以為對方是仰慕先父關羽,甚為感激,連忙笑着道:“多謝子尚兄為家父正名,興,願與足下約為兄弟。”
關興本就是陽光少年,這一笑起來更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令高建驚訝的是,對方不止空口承諾,還給出了具體實惠。
“左營大寨歸興管轄,聽說子尚兄頗有將才,若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愚弟權力之內,絕不推辭。”
初次見面,關興對高建的印象很好,加上有費禕從中作保,因此十分大方。他也是個講義氣的人,高建目前只是個代理都督,正是需要立戰功的時候,所以才在力所能及範圍內作出承諾。
高建道:“安國兄所部俱為步卒,而我部則不同,柳城之戰曾繳獲了千餘匹戰馬,因此想討一支軍令,待敵軍戰敗時好出營追擊。”
“哦?”關興驚訝。“子尚兄為何篤定此戰我軍必勝?”
高建笑道:“此事易也。敢問魏軍主將誰也?”
費禕道:“郭淮。”
高建道:“非丞相敵手也。”又問:“魏軍副將誰也?”
關興道:“張貴、鞠彥。”
高建道:“非安國兄和張苞之敵。”繼續問,“敵軍主力是何兵馬?”
費禕道:“鮮卑胡騎!”
高建復答道:“非漢軍兵陣之敵手也!”
然後厲聲道:“敵軍將不如我,兵不如我,何愁不能大勝?”
費禕、關興聽罷,齊齊大笑道:“子尚所言大善!”
由是,左營漢軍從主將到士卒,戰意更加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