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夜半談話

“爸！”

“外公！”他們打着招呼，臉上帶着笑容，“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咱們先進去吧，等久了吧？”

“言……言言？”女人看見自己時還有些局促，“放假多久啊？”

厲冷言帶着禮貌老實回答，對方倒是挺震驚的。顯然沒想到自己會回她。

“夏夏，這是你言言姐姐，快，叫姐姐。”她讓身邊穿着粉色羽絨服的小女孩叫道。

“言言姐姐好！我是夏夏，是媽媽和爸爸的孩子哦！”

小女孩看起來很可愛，軟軟糯糯的，臉上有小小的淺淺的酒窩，扎着羊角辮挎着一個太陽花小包，從裏面拿出一個糖果給厲冷言，“言言姐姐，這是夏夏給你的禮物我，甜甜的！”

“謝謝夏夏。”厲冷言接過，小女孩還挺熱情的，雖然上一次來這裏時是一歲時候的事，早就不記得了，但也自來熟，一下子就和大家弄熟了，儼然成了眾多孩子中最受歡迎的。

“言言，這是夏夏爸爸，你叔叔，叫鄭叔叔叔就好。”女人又介紹起身旁的男人。

“鄭叔。”厲冷言道。

“言言，這是我買給你的禮物，初次見面，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對方也很緊張，聽妻子說過厲冷言脾氣彆扭，不太喜歡跟人親近，相處，性格有點悶，他自己其實也很嘴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就送禮物。

“謝謝鄭叔。”禮物盒比較重，厲冷言也不太清楚裏面是什麼。

一群人簇擁着進門，氣氛更加熱鬧了，他們帶來的禮物比較多，畢竟孩子多，給孩子就行，大人沒有，其他就是節禮，酒，煙，水果，餅乾糖果堅果什麼的，一些和外公家熟絡的人知道他們回來又上門來瞧瞧，湊湊熱鬧，聽說林老頭三女兒遠嫁，嫁的不錯，總算是苦盡甘來了，第一任丈夫窮，跟着吃了十來年苦，最後終於嫁給家底比較足的丈夫，雖說對方也是個二婚，還帶着一個大兒子，但對方家庭不錯，繼子也體諒父親單身，十分同意他二婚，日子過得不錯。

晚飯仍然吃得熱鬧，畢竟人多，於是就分桌來吃，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小孩子跟着女人，擠不下的又開了一桌，屋子裏擺不下，於是就分在兩個舅舅家吃了。

“她三姑啊，夏夏這孩子長得可真快啊，當年看她還走不順路呢，瞧着白白凈凈的，可真討人喜歡！”

“可不是，夏夏一看就像你，這鼻子這眼睛的……”

畢竟是女人孩子，說來說去的無非是孩子，家庭，農活，在外面的工作，丈夫……

厲冷言全程都裝鴕鳥，本打算吃飽就散，誰知扯來扯去最後又跑到自己身上。

“丫丫，你年紀也不小了，在外面有認識什麼人嗎？要抓緊啊……”大舅母道。

大舅母一向喜歡操心這些事，特別是給人牽線搭橋。

“嗯。”厲冷言懶得解釋，說多了話題就沒完沒了了。

“還有工作啊，還是鐵飯碗有保障，你從小就聰明，考個公務員回家鄉也好啊，現在很多年輕人出去久了倒是念家鄉的好了……”

“……”厲冷言已經不止一次說過自己不喜歡考公務員，現在又來了，不過，她已經懶得重申了。

“她三姑，你可要多提點言言，這丫頭叛逆，年輕人啊，一下子時間就過去了，現在不抓緊以後再考慮就難了……”

“言言自己有想法的……”女人道。

其實自己以前也沒少說厲冷言，可她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歡聽別人的安排，說多了還生氣，關係只會越鬧越僵，她也就學會怎麼說話了。

小孩子可以適當提點，但說多隻會讓人反感。

他們不喜歡被強加各種道理，或許會走彎路，會碰到很多挫折，可這不就是人生嗎。誰也躲不過繞不開要走的路。

厲冷言還挺意外，女人長得和記憶里的母親有着天差萬別，但是脾性還挺相似的。

厲冷言母親是個強勢的人，小時候一個人將她拉扯大不容易，吃了很多苦，厲冷言長大后她改嫁，對方也是個強勢的人，不過對她很好，她也才軟下來，厲冷言從未想像得到她能那麼慈祥，溫柔，或許她忘了，在父親還在世時，母親也曾被人呵護着，捧在手心裏，不需要嘗試現實的苦，她被保護得很好，性格溫軟，有些任性，但可愛純真。

四十幾歲時，那份溫柔單純又回來了。厲冷言雖然遺憾自己再也不是她的獨一無二，她也有了需要投入更多精力和愛的孩子，但厲冷言並不遺憾，她苦了很多年，值得過着更好的生活。

現在……

厲冷言也挺為這個陌生女人開心的。

這就是長大的力量吧。突然某一天就想通了。

飯後娛樂無非是放煙花，打麻將，串門，嘮嗑，再大一些孩子則在村裡建的文化場活動，打球，老人是活動筋骨，小孩是盪鞦韆，滑滑梯，好不熱鬧。

厲冷言一向不知道怎麼對待熱鬧，她無疑是破壞熱鬧的尬神，深知這點的她也不湊什麼熱鬧。

好好碼字才是正道。

正敲着字，卧室門外響起敲門聲。

“咚咚咚……”

“言言？在裏面嗎？”是原主的老媽。

“嗯，”她爬下來去開門。

“我熱了一些甜品，要不要吃一點？”是鮮花餅，還有一杯牛奶。

牛奶……

厲冷言心頭有些異樣。

“好。”面對她期盼的眼神，她沒好意思拒絕。

“你剛剛在忙嗎？”她眼神落在她床上翻開的凌亂的資料，以及亮着的電腦。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歡寫作，只作為興趣，從來也沒上心過。畢竟是傳統的女人，也沒讀過什麼書，這輩子最驕傲的，能到處說的就是供她上大學了。她的期待，也不過是希望她能有個穩定的工作，嫁人生子，不再一個人在外飄。

大抵很多父母都這樣想吧。

和厲冷言母親不同的是，兩人後來的發展。

她嫁給適合的人，日子過得不錯，雖不大富大貴，卻也吃穿不愁，不需要像跟厲志遠在一起時總擔心從哪湊來她的學費了。

所以她對金錢更為看重，一貫節儉，捨不得浪費每一分錢，深知它們來得不易。

“不忙……”她道。

厲冷言不知道怎麼和她相處，這一天還是來了。

和對方相顧無言片刻，兩人都察覺出尷尬，她連忙讓厲冷言吃熱好的鮮花餅，她說那是自己做的，鮮花餅在她嫁去的城市是種特產。

“怎麼樣？”她有些期待厲冷言的反應，不知道好不好吃，合不合她的胃口。

原主……是喜歡甜的。這點和她不一樣。

所以，她是記得這一點的。厲冷言眼睛眨了一下。

長大后她和母親分開了，對方搬去國外，她一個人在國內，平時很少交流，當然，偶爾還是會互通電話的，厲冷言很喜歡這樣的相處模式，自由自在，誰也不束縛誰，都給對方留了空間，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母親知道自己的性子，不受拘束，但是那種自由慣了有時還是有些讓人孤獨。

當然，那種一個人的孤獨還是很少跑出來作祟的。但總歸她還是對年少時缺少父愛以及母愛有些遺憾。所以才會時不時嚮往一下完滿的家庭的樣子。

現在那種嚮往倒是慢慢消退了。畢竟，母親與她都是獨立的個體，身邊那種典型的中式傳統家庭她未曾體驗過，所以才嚮往罷了。

但，她並非一個人。厲冷言知道這一點。對方並不一定要常伴左右才能體驗到那份愛。

“很好吃。”她慢慢啃着餅，喝了口熱牛奶。

終歸是代替別人承受了這份關心。厲冷言有些不太敢直視對方的眼睛，生怕被她看出什麼。

“言言，平時有什麼難處不要憋在心裏，知道嗎？沒事也可以經常打電話給我……”她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錯，才讓曾經那麼活潑開朗愛鬧的孩子變得這麼內斂沉默，情緒深藏，對誰都好像不冷不熱般。

“……我知道。”她還是語氣淡淡的。看得女人心揪了一下。

“媽媽有時很後悔，是不是……”

厲冷言沒讓她繼續這個話題，“沒有，你沒有錯，或許是當年年紀小，沒有想通……我……其實很慶幸你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如今，她過得很好，很幸福，說明這個選擇是正確的。

但其實選擇哪有正確錯誤之分，不過是走向終極的道路上必須經歷的無數條小道，她選擇了符合當下的那條罷了。

“你……”她很意外她能這麼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誰也不能強求綁在一起，就算是子女，也有自己長大飛向遠方的那一天，我其實很高興你能有一個人陪伴着，照顧着，”厲冷言說這句話是出於真心的，她像是對眼前的人說，又像是對自己說，但厲冷言真正想告訴的人，是另一個世界的母親。

她也曾怪過她。

但……母親其實並沒有拋棄過自己，也沒有將她視為負擔，只是她選擇了一條暫時讓自己不能接受但對她而言是最明確的道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