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七號房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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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昕蕊醒來之後第一句話是:“苗苗人呢?她沒事吧?”
這人吶,在危急關頭最牽挂的,才是她最擔心、最看重的人。
因為她才剛醒,還有很多數據都要監測,這種時候家屬不宜在身邊,所以ProfessorChung特意讓秧苗迴避了,但秧苗和虞青一直都在ProfessorChung和鍾黎之前監測數據的房間裏盯着屏幕看着。
聽到譚昕蕊醒過來這一句話之後,虞青挺感慨地說:“看來你媽還是最愛你,我以為她至少要問一句你后爸的,結果到現在都還在追問你的事,ProfessorChung說了沒,你什麼時候能進去看她?”
“再等一會兒應該就可以了。”
秧苗很難說清楚現在自己的心情,要說不想去見媽媽,當然是假的,但要馬上去見她,倒生出一種“近鄉情更怯”的心情來,也有點兒發怵。
虞青不是很能理解這種心情:“那是你媽哎!你后爸現在都被抓了,你覺得能瞞得過去嗎?遲早都是要說的,晚說不如早說,又躲不過去。”
她說得也有道理,只不過道理歸道理,秧苗還是有點忐忑,最後ProfessorChung親自過來找她說:“秧太太沒事了,你去看看她吧。”
秧苗進譚昕蕊房間的時候整個腦子都是懵的,她根本不知道從什麼切入點去跟媽媽聊這件事,但沒想到,譚昕蕊竟然先說起了秧吏的事:“不用瞞着我,其實他做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以她對秧吏的維護,秧苗絲毫不懷疑她會說她前些日子的昏迷根本不是秧吏的錯,是她自己主動要求的。
知母莫若女,譚昕蕊果然緊接着就說:“你不要怪他,想要去過去看看……這是我自己提出來的要求。”
秧苗萬萬沒想到,譚昕蕊的深度昏迷和她之前跟白琮一起的實驗性質竟然高度相似。
“你是說,你也是意識回到了過去,看見了過去某個時間段發生的事?”
譚昕蕊迅速抓到重點:“什麼叫‘也’?你出什麼事了?”
果然是親媽,真是抓得一手好重點啊,秧苗只好承認:“我和白琮一起參與了ProfessorChung的實驗,看到了很多過去發生的片段。”
“你都看見什麼了?”
這其實也是秧苗想問的問題,譚昕蕊都看到了什麼呢?
雖然秧苗一共看到了七個片段,但她卻只挑了一個重點告訴了譚昕蕊:“爸爸沒有殺人,他從來都沒有違法亂紀,他之所以認罪,完全是因為我。”
話說到底還是因為譚昕蕊選擇了秧吏,否則他根本沒機會以秧苗去做要挾,可秧苗不想把這些事全都拿到枱面上來說,她只想要在母親面前替父親挽回清白,而不想讓母親從此陷入愧疚之中。
可她沒想到的是,譚昕蕊只回到了過去的一個時間段,就剛好是她說的這一個。
譚昕蕊苦笑道:“你不用再瞞着我了,秧吏做了什麼,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說他當時怎麼答應得這麼痛快呢,大概也是不想再瞞着我了,可又不知道怎麼跟我說,索性讓我自己去看了。”
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圓,秧吏走到今天,也已經累了,他不想再繼續演戲,索性把所有真相都送到譚昕蕊面前,讓她親眼看到這些事,然後等待一個審判。
秧苗問:“媽媽,你恨他嗎?”
你恨不恨他騙你這麼多年,把你我都玩弄於股掌之間,使我和爸爸骨肉分離,把你當傻子似的哄着?
結果譚昕蕊顯然是誤會了,她回答的是:“都這麼多年了,當年的是是非非都已經過去了,還有什麼好恨的?他雖然不是一個好丈夫,但他確實是個好父親,也是個好刑警。”
秧苗:“……”你這是答非所問啊媽媽!
如果秧吏能早點明白譚昕蕊的心意,也許就不會弄出這麼多事來了,在她的心裏,和馮喆的婚姻早已經成為過去,她當初不是因為馮喆是個壞人而分手,今天也不會因為知道他其實是個好人而跟他複合。
是好人並不意味着是個好丈夫,他們之間的婚姻存在非常多的問題,這甚至跟秧吏是不是出現都沒有關係。
譚昕蕊和秧苗都經歷了這麼長時間的昏迷,身體不說非常虛弱,至少是很疲累的,都需要好好休息,更何況她們倆今天聊天的內容也一直是雞同鴨講,實在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因此當虞青敲門進來提醒她們該休息了的時候,秧苗立刻答應了下來。
虞青這晚留在了秧家別墅,鄒靖特意囑咐她,讓她務必跟秧苗一起睡,要親自盯着,不能讓她再出任何意外了。
這種把女朋友借給人家陪睡的事,也就鄒靖做得出來,還能做得這麼理直氣壯、坦然瀟洒,完全不覺得有任何問題了。
秧苗的房間裏有個獨立的衛生間,衛生間裏還有個特別大的浴缸,虞青看着她扔了一個什麼東西下去,瞬間各種彩色的泡泡就涌了出來。
啊啊啊啊虞青所有被壓制的少女心瞬間都泛濫了起來。
“對了,我跟你說一件事,”當虞青跟秧苗一起泡進浴缸之後,她才突然想起來還有件事沒跟秧苗說,“ProfessorChung說,你之所以回到現在這個時間線之後,沒有發現另外一個你,是因為剛好秧吏當時啟動了平行時空的計劃,這麼說吧,未來那個你,是從今天的你慢慢過下去的,而原本這個時間段的你,已經去到了平行世界。”
秧苗畢竟研究了這麼久,很多事都一點就通,秧吏的平行時空實驗大概從很多年前就已經在做了,多年前他嫁禍給馮喆的那一次,就是開啟了平行時空,把另一個時空裏的死者重新弄回這個時空,然後親手殺了,以此來威脅馮喆,而在她回到現在這個時空之前沒多久,就已經被秧吏弄去了平行時空裏。
兩個姑娘泡了大概一個小時,最後虞青才意猶未盡地站起來去淋浴那邊沖洗,沒想到泡泡沖乾淨之後身上還是五彩斑斕的。
虞青傻眼了:“這什麼情況?”
秧苗這才慢半拍地想起來:“哦……我想起來為什麼這麼久都沒用了,當初買完之後我媽先用過一次,她告訴我掉色來着。”
虞青:“……”
一切都已經真相大白,秧吏已經全都認罪,譚昕蕊身體恢復之後,第一件事是去探望了馮喆。
秧苗不知道她都跟馮喆說了些什麼,但當天晚上譚昕蕊回來之後把整個秧氏集團都交還給了秧吏的兒子,這偌大的集團和數都數不清的財產,包括秧家的別墅,全都眼都不眨就放棄了。
秧苗當然不在意這些,她乾媽送她的那些她也都婉拒了,譚昕蕊把她這些年基金里的錢都取出來替秧苗買了一個普通的商品房,這是之前就已經買下了的,這時候只是告訴秧苗一聲而已,她說這是給秧苗的嫁妝,跟秧家無關,讓她安心接受。
譚昕蕊做這些事,讓秧苗心裏有極大的不安,總覺得她像實在交代後事似的。
但當然不是後事,譚昕蕊不會做傻事,她只是要去承擔一些她本就該承擔的責任——秧吏這些年做的事,她多少都知道一些,但她一直都在幫秧吏打掩護,一定程度上來說,也有包庇罪,所以她在秧吏被判刑之後,主動去自首了。
譚昕蕊在服刑之前最後去見了秧吏一面,她只說了一句話:“我等你出來。”
兩人的刑期相隔比較遠,但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出獄之後還是會等他。
秧苗說不清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麼滋味,不是簡單的難過,也不能用遺憾兩個字來形容,雖然她捨不得譚昕蕊去服刑,但她也明白,這是媽媽應該承擔的責任。
這天白琮下班之後,她剛好在附近辦事,就過來等他一起回家,聽他說起了馮喆的事:“師父的案子已經重審了,案情比較清晰,應該沒太大問題,他當年執意認罪也算是妨礙司法公正,但畢竟已經服刑了這麼久,應該不用多久就能出來。”
“我聽鄒靖他們說,他在裏面學了不少手藝,出來之後應該能適應得很好。”
但是白琮說:“師父已經決定去新汶了。”
新汶地處在邊境,常年苦寒,亟需人才過去支援建設,說起來也是很需要馮喆這樣的全才。
秧苗雖然這麼多年來都為拯救爸爸而努力,但畢竟兩個人這麼多年都沒有在一起相處,真要一起生活,反而不習慣,而這些,馮喆心裏都清楚,他對秧苗最後的疼愛,大概也就只能是手放開了吧。
白琮在她沉思的當口,伸手將她的手攥在了掌心,這舉動成功讓秧苗回過了神,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打起精神來,撐起笑容來整個人都掛到白琮身上去:“師兄~我們晚上吃什麼呀?”
熟悉的撒嬌感覺又回來了。
白琮伸手摟住秧苗,並肩走向他們的新家。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週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