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七號房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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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喆和譚昕蕊離婚的時候秧苗還小,他們婚姻中的細節,她是不可能清楚的,但她始終記得爸爸是一個很偉岸的刑警形象,就像電影裏的英雄一樣。
可英雄卻真的不是一個好丈夫。
白琮看着秧苗問:“你現在是不是感覺整個世界都顛覆了?”
“倒是也沒有,”秧苗相對來說還是比較淡定的,“好父親從來也不意味着好丈夫,更何況他其實也不能算作傳統意義上的好父親。”
“那你後悔了嗎?”白琮繼續問。
“當然不後悔,”秧苗朝他笑了笑,“秧吏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丈夫,也是傳統意義上的好父親,可他在背地裏做的這些事,如果我媽知道了,她也不會贊同的。”
譚昕蕊骨子裏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她自己內心的道德標杆相當高,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初才會被馮喆所吸引,可是當生活漸漸磨平了她的稜角,很多事的選擇上就不再執着於理想狀態了,所以她會被秧吏感動,會在秧苗的擇偶標準上拔高几個層次,這些都是被這世界改造的結果,和她最初心理上的選擇方向是相悖的。
馮喆幾乎是很痛快的在離婚協議上籤了字,從他的行為上來看,似乎並不留戀這段婚姻,落在譚昕蕊眼裏,也就徹底死了心。
她帶着孩子開始接一些比較簡單的,能在家裏完成的工作,一天在網上審核大概五十萬字的稿子,把一些需要修改的片段標註出來,到了晚上再發還給編輯,薪資是日結的,項目並不算穩定,收入也不高,她自己一個大人,吃喝方面都能對付,住宿條件各個方面也還能忍耐,但是孩子就不行了。
秧苗這才知道,原來她小時候也是個“夜哭郎”,白天譚昕蕊又要工作又要帶她,已經非常辛苦了,可晚上她就是不肯睡,每次都要哭到深夜,譚昕蕊一把她放下來就開始哭,非得抱着哄着在屋子裏來回走動才可以。
可憐天下父母心,沒過多久譚昕蕊就瘦脫了相。
她被生活逼得實在沒有辦法了,編輯那邊也沒有稿子再發過來讓她審核,於是她只能把女兒託付給鄰居幫忙照看一個上午,她自己則抓緊時間去面試。
那時候秧吏的生意還沒做這麼大,他對待工作的態度也非常認真,自己給自己招助理,當然得親自面試審核才行。
然後就是一眼萬年。
秧吏這會兒已經離異了,對譚昕蕊的追求可謂是光明正大,為此他甚至沒有把譚昕蕊留在自己身邊工作,而是介紹了另一份還算輕鬆的工作給她,這樣也省得她在公司里聽到那些流言碎語,對她的名譽也不太好。
最初譚昕蕊是真的沒有其他想法,她在上一段婚姻里飽受折磨,已經對男人不抱有任何期待了,只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好好把孩子帶大,讓她過上不輸給其他孩子的生活。
但即便是這一點,一個單身母親也很難做到。
秧吏是在潛移默化中讓自己融入她的生活的,譚昕蕊到最後答應他的時候,自己都無法確定這到底是因為所謂的“愛情”,還是她真的已經太累了,想找個人依靠。
白琮嘆了口氣:“我想師父也是可以理解的,這樣的生活……他確實沒辦法給她。”
誰說不是呢,在秧吏做的這些事曝光之前,秧苗雖然嘴上不肯叫,但心裏卻早已把秧吏當成了爸爸,他這麼多年來對她們母女的照顧和真心,不是雙眼一閉就可以當做看不見的。平心而論,他確實是個好丈夫,也是個好父親,在這一點上,馮喆無論如何都比不上他。
因此秧苗反而更加困惑:“如果我真的通過實驗回到事情發生的這時候,不可能還會想要改變當初的軌跡,非逼着我媽繼續跟我爸過喪偶式的苦日子,也不可能親手去破壞我媽來之不易的新生活,所以秧吏到底是為什麼對我要參與實驗這件事如此敏感,甚至不惜做出違法的事呢?”
白琮不想瞞着她:“秧吏一直致力於研究平行時空的實驗,我想他最終的目的應該是讓你忘記師父,或者說在你的生命中從來就就沒有出現過師父,甚至是讓你媽媽的生命中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你。”
秧吏並不在意馮喆怎麼樣,如果可以,他當然也不希望秧苗會因此消失,畢竟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他愛屋及烏也會對秧苗有些感情了,但如果她真的如此執拗,非要堅持只有馮喆才是她的父親的話,他也就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秧苗側着頭看他:“你的意思是說,他研究平行世界是為了打破現有的關係格局,利用平行時空的人物關係,讓我媽媽變成他的結髮妻子,讓她的生命里從來沒有出現過其他男人……包括和其他男人生的孩子?”
“也可以這麼說,”白琮對他們那個實驗理論並不算太了解,“鄒靖跟我說的時候表達的也就是這麼個意思。”
秧苗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她的關注點還是在秧吏的出發點這個問題上:“這麼多年來,我雖然嘴上沒叫他‘爸爸’,但他是在生意場上混了這麼多年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來我對他的真實感情,很多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比媽媽更了解我,所以我更能不能理解他為什麼一定要阻止我回到過去,理論上來說當我看到我媽受的那些苦之後,是不可能還非要逼着他們因為我而勉強生活在一起的,我甚至還會對秧吏產生一種感激之情,所以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婚後的秧吏對譚昕蕊比追求她的時候更加好,連帶着對秧苗都比對他親生兒子要好,白琮也不是很能理解,他畢竟還沒有成為一個父親,也無法想像如果秧苗之前嫁過人,帶着她和別人生的孩子再來到他身邊,他自己會對那個孩子怎麼樣。
秧苗想來想去都覺得只有一種可能性:“他千方百計阻止我回到過去,一定是因為過去還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他真正想阻止我看到的,應該是那件事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