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識味故識君
付疏一番話雖然說不上是離經叛道,但也與當今的為廚之道大相逕庭。
當今為廚之道,講究傳承,講究正宗正統。庖廚做菜,自然是越傳統,越靠近最初做菜之人的味道才是最好。
付疏這種只求味道最好的觀念,算得上是對傳統廚藝理念的一種衝擊。
正當眾人以為付疏要承受帝王的雷霆之怒時,天延帝才緩緩開口:“於你而言,傳統廚道,該當何如?”
“取其精華,棄其糟粕。”付疏答道。
“好,很好,好一個取其精華,棄其糟粕!”天延帝朗笑出聲:“來人,賜伊祖金匾!”
每一任伊后祖,都會受賜皇帝親書的伊祖金匾,以證身份。
付疏接過金匾,叩謝皇恩,雙手捧着金匾回到自己的位置。
一路上都是道喜之聲,連何遠盟都不得不擺出一副客氣模樣。
別管別人心裏是怎麼想的,總之是皇上親自承認的伊后祖,誰也不敢當面反駁。
隔天,那金匾就掛在了西市天成味的牌匾正上方,顯眼極了。
天成味做八方菜系,各色甜品還有許多自創的菜品,再加上付疏在伊祖宴拔得頭籌,第一天開門就客如雲來,熱鬧非凡。
尹亮派來的付家庖廚正在路上,需得月余才能趕到。
如今後廚只有付疏和她親自請來的林興漢二人,再加上一個半吊子的付寶,全都忙得腳不沾地。
這一天下來,連付寶都受不了,更別提年紀不小了的劉掌柜,他一整天都在迎來送往,嘴巴沒合上過,晚上回家后臉上肌肉酸脹脹地疼。
“照這麼下來,不出一個月,我們買店鋪的錢就賺回來啦!”櫻桃一邊打着算盤記賬本一邊說道,語氣歡快。
付寶拍着胸脯道:“那是當然!”
只是付疏的想法可沒他們這麼樂觀,她與劉掌柜對視一眼,走出了屋子。
“小姐,今日天成味生意這般好,只怕已經得罪了人啊。”劉掌柜擔憂地說。
付疏點頭:“飛黃居背後有何家坐鎮,在京這麼多年屹立不倒,自有他的道理,如今天成味打破局勢,何家絕不會坐視不理,你且行事小心一些,多加防備。”
“是,小姐。”劉掌柜應下。
果然不出二人所料,不過七日,天成味就從客似雲來變得門可羅雀。
期間還有兩次半夜三更,劉掌柜抓到幾個周圍的地痞流氓,提着油桶和火摺子在天成味周圍遊走。
幸虧付疏和劉掌柜早有提防,不然現在的天成味怕是已經成為了一地廢墟。
怪不得當初買這店鋪時后廚就像沒用過一樣,可不就是沒有人敢用。
蘇鉞來天成味,正是晌午時分,店裏卻一個人都沒有。
他逕自找到后廚,看見付疏帶着付寶和枇杷正在熬甜湯,不由問道:“天成味今日歇業?”
付寶回道:“沒啊,只不過沒人來而已。”
“怎麼會?”蘇鉞皺眉。
“怎麼不會?我們在這無依無靠的,同何家搶生意,不是找死嘛!”付寶撇撇嘴,隨即笑着調侃蘇鉞:“蘇大人,聽說你陞官了,恭喜恭喜啊!甜湯來一碗嗎?”
“槐花甜湯嗎?”蘇鉞垂涎地看向鍋里。
付疏給他盛了一碗湯,調侃道:“蘇大人若是不想做官了,日後大可以做個廚子,我天成味那麼多弟子,沒有一個鼻子比你靈的。”
“伊后祖付掌柜親口說蘇某能當廚子,那我就一定能當。”蘇鉞笑着回答她,而後又問:“如今生意這般,你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付疏輕輕一笑:“反正很快就結束了。”
蘇鉞挑眉:“哦?付掌柜知道了什麼?”
付疏無奈地笑道:“蘇大人不是早就洞悉聖意?何苦拿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找樂子。”
這京城的天,早在伊祖宴上,付疏拔得頭籌的那一刻,就變了。
寧北之的一舉一動,代表的都是天延帝的意思,他選擇付疏放棄何遠盟,就是延天帝放棄了何煥之。
後來,天延帝賞給何家金銀十萬,又提拔了何家旁支一個小輩的官,作為“補償”。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哪裏是什麼補償,明明是一場斷頭飯,越豐盛,說明死期就越近。
也只有何家一家獨大慣了,早就失去了應有的戒心。
如今蘇鉞面聖述職,官拜禮部侍郎,別人以為天延帝是看在忠勇侯的面子上,可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巧的事?
如今的禮部尚書,正是何煥之的學生孟良才。
蘇鉞的升遷,不過是天延帝為拔除何黨,穩定軍心所做的鋪墊罷了。
付疏在伊祖宴時近距離看過天延帝,在他嘆“取其精華,棄之糟粕”之時,那表情是明顯的有所預謀,眸色深沉,嘴角抿起。
她知道山雨欲來,所以只是告訴劉掌柜萬事提防,無需多動手腳,何苦和一群將死之人計較?
再者,她也不想讓天成味捲入是非之中。
蘇鉞見瞞不住她,索性坦然一笑,調侃道:“付掌柜如果不想做廚子了,日後大可以來我蘇府做個客卿,我蘇家滿門門客,也沒有一個比你聰明的。”
付疏見蘇鉞把她的話原封不動地調侃回來,笑着搖頭:“你放心,不會有這個如果的。”
蘇鉞眸色閃了閃,沒有再說什麼。
果然沒過幾日,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有人在議論:“你們聽說了嗎?太子死了,好像是容妃害的!”
“真的假的?容妃自己連孩子都沒有,去害太子幹什麼?”另一人不解地問道。
一個老者說:“誰知道呢,皇家的事,誰說的清楚!”
天延三十年夏,容妃何念柔夥同嬪金婉嬌謀害太子,其罪當誅,帝念舊情,令二人飲鴆酒自行贖罪,不禍及家人。仟韆仦哾
右相何煥之難忍喪女之痛,勾結番邦,意欲謀朝篡位,帝大怒,諸其九族。
帝痛心疾首,纏綿病榻月余。
自此,京城何家隻手遮天的日子一去不返,新上任的禮部侍郎蘇長亭攜眾多天子門生,清除何氏餘黨二十六人。
天延帝此舉震懾八方,在位的最後三年,河清海晏,為戈賦王朝最繁盛的太威盛世打下堅實基礎。
天延三十二年冬,天延帝駕崩,傳位十一皇子印清源,帝號太威。
傳言當初皇后李氏能當之所以能坐上后位,不過是天延帝為了以左相李家之力制衡何家;傳言十一皇子印清源的生母嫻妃溫氏,才是天延帝心頭的白月光;傳言曾經的太子之死,並沒有那麼簡單。
但傳言只是傳言。
皇家的事,的確沒人能說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