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只需憐取眼前人
唐頌的臉頓時就垮了,寫滿了抗拒兩字。
晏無虞作為鋼鐵直男,有一些意動——特別想看看唐頌穿裙子的模樣,只是這念頭一閃而過,還是下意識的以唐頌的感受為主。“除了裙子,還有其他么?”
“不是出席宴會嗎?一般都穿禮服吧?改良旗袍?再不濟長裙?”毛奕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唐頌,感嘆:“身高腿長又偏瘦,標準的模特身材,要不是這樣,就憑你晏總的面子,我也不捨得把我的珍藏拿出來,不穿可惜了。”
唐頌被誇了一通,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拒絕辜負了人家的好意。她有些遲疑地看了看晏無虞,小聲:“要不然,試試看?”
豪放如頌哥,陷入戀愛中后,也釋放了一些女孩兒的天性,女為悅己者容么,她還是有些想在晏無虞面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真矛盾。
晏無虞自然樂見其成。
於是,唐頌被四個女店員簇擁着上了二樓的試衣間,晏無虞則留在一樓,掏出手機繼續處理郵件。
毛奕笑嘻嘻:“晏總,不照顧照顧我生意?我這等着吃大戶呢。”
晏無虞抬起頭,似乎有些無奈:“確定挑正常的,否則把你拉黑名單了。”
“嘖嘖,潮流,潮流你不懂么?晏總你身高腿長,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就應該常識穿一些不同風格的。要不是我們是老同學,一般人我還捨不得給你穿,糟蹋我牌子。”
晏無虞無語:“你開了這麼久的店,只會這一套說辭嗎?難怪生意不好。”
毛奕氣得咬牙,一張俏臉怒氣哼哼:“生意不好是因為我不肯因為某些人的審美降低要求!生意不好是因為不僅客戶挑我,我更挑客戶!我說,晏總你要看不上我,何必帶你的小女友到我這裏?專程來埋汰我么?”
晏無虞嘆氣,心說還不是路珉宇那傢伙……不過不能提,兩個人分手好兩年了,一在毛奕面前提路珉宇還是會發飆,潑婦附體。
惹不起。
“不是,我覺得你的設計很有特點。”帶着點飛揚跋扈的個性,特別適合我家小孩兒。
難得聽到晏總嘴裏吐出一句表揚,毛奕哼哼着表示滿意:“算你識貨,你的小女友要是不喜歡穿裙子的話,我這兒還有幾條裙褲不錯,待會兒一起試試。”
兩個人閑扯之間,二樓傳來店員的驚呼聲:“啊呀您當心!”
晏無虞抬頭,就見挑空二層的圍欄處,出現了一個展翅的大鵬……唐頌的第一套裙子已經試好,只是看不出什麼美感——她張開雙臂保持平衡,彎腿下蹲齁着腰,硬是把一米七五的身高凹成了一個武大郎,還像一隻張開翅膀護着小雞仔的老母雞。
再好看的禮服裙得這樣一個造型,也不會好看到哪裏去。
晏無虞用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看着唐頌。
毛奕用手捂住了眼睛,不忍心見自己的設計被這麼糟蹋。
唐頌剛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被兩個店員扶着走了出來,跟以前八十歲的小腳老太太被人扶着似的抖抖索索。好不容易瞅見晏無虞了,她想給晏總一個“眼前一亮”的印象,於是示意店員不用扶了,自己小心翼翼往前跨了兩步。
唐女俠很自信,覺得自己身手矯健梅花樁都能走下來,屈屈兩隻高跟鞋肯定不在話下。
過分自信就是驕傲,而驕兵必敗。第一第二步還好,第三步的時候她就失去重心,跟不倒翁似的揮舞着手臂搖搖晃晃不肯倒后,終於找到了一個平衡的姿勢定住了自己。
就是晏無虞看到的那個。
唐頌呼了一口氣,剛想放鬆站起身,抬頭卻和坐在樓下的晏無虞來了個目光對接。
唐頌大囧。她下意識地立即站直想要擺一個剛才試衣間那種美美的儀態,於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點也失去了,揮舞着胳膊又往後倒去。
這次還自加音效,緊張地晏無虞都站了起來。
還好,身後四個店員亦步亦趨寸步不離,八隻手一起扶住了唐頌,避免她真的摔個仰八叉。
唐頌站直身體,滿心都是丟人現眼后的怒急攻心,憤而拖鞋,乾脆光腳站到了地板上,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到了黑色圍欄邊,自嘲自黑:“老闆!咋樣!”
裙子是好裙子,裸色鑲鑽的仙女裙,飄飄欲仙。
人也是美人,二八佳人眉清目秀,身材凹凸有致。
就是不搭,因為唐頌拎鞋子叉腰仰下巴扭胯,活脫脫一副街頭小混混的囂張模樣,哪能體現一分裙子的溫婉仙氣。
毛奕看得眼睛疼,還心疼,感覺心血被糟蹋了。她揮着手:“去去去,扒下來!我重新拿!”
於是唐頌威風凜凜的造型擺了還沒一分鐘,就被拖回去了,非常沒有面子。
同樣沒有面子的還有晏總,因為他的審美被毛奕鄙夷了。毛姑娘鼻孔出氣斜睨:“晏總,沒想到你喜歡這個類型!”
晏總能幹啥,只能摸摸鼻子默認:就是喜歡了怎麼辦呢?
毛奕前腳剛嫌棄,轉過臉,表情就變得有些亢奮而欣喜。壓箱底的衣服一直找不着機會出,今天看來有希望了。
晏歌考完試回到家,姨婆婆朝他身後瞅了瞅,奇怪:“糖豆呢,今天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晏歌老實回答:“哦,大哥說,今天他和頌哥有事先走。”
“無虞接了呀,哈哈,好好好。”姨婆婆只要見兩人在一起,就忍不住樂,隨即苦口婆心教育晏歌:“小寶啊,以後你要改改口了,不要叫什麼頌哥,該叫大嫂!”哼,還害得老太太我出糗,一直以為糖豆姓宋。
晏歌想了想自己在校園裏喊唐頌“大嫂”的場面,頭有些疼,張不了嘴。
一老一小邊聊天邊等着准夫婦回家吃飯,一直到快七點半,兩個人才姍姍來遲。
晏無虞走路帶風,霸道總裁范兒走在前面,唐頌落後一步,單手大包小包,是剛才買的新衣服以及鞋子。
“哦喲無虞,你什麼情況啦,怎麼能讓糖豆拿東西呢,還不快幫忙!”姨婆婆一看這情況就數落上了,好擔心好不容易出現的外孫媳婦又這麼跑了。
“啊不要緊不要緊,都是衣服很輕的,我來我來。”唐頌急忙制止了小老太太要來幫忙。
晏無虞停下腳步——他沒有拿東西的習慣,而且也習慣了大力士唐頌的存在。
這個戀愛可能談得和別人有點不一樣。
第二天就是周末,沒有了考試的壓力,晏無虞晚上又稍微欺負了一下唐頌,適當的親密接觸有助於增強情侶之間的感情。
唐頌:我要離家出走!寄人籬下太委屈了!
唐頌晚上在房間發憤圖強。室內的宴會,不管禮服風格如何改變,上腳的最終都是高跟鞋——涼鞋皮鞋視季節,但總之不會是拖鞋球鞋板鞋。
毛奕最後勉為其難給唐頌找到一雙四五公分高的鏤花皮鞋,跟還有些粗。毛女士對此搭配不是特別滿意,可,還有別的辦法嗎?總比出去就摔一跤來得好些吧。
唐頌痛定思痛,晚上悄悄練習駕馭,誓死不能再重蹈覆轍。
周末,晏總照常要上班,這次還想帶小孩一起去上班,小孩卻不太願意。
唐頌已經明白了晏總那點小心思,自己去其實壓根兒幫不上什麼忙也學不到太多東西,不過就是談戀愛時候,情侶間人彼此創造更多一點小機會。以晏總那種喜歡秀恩愛的個性來說,去了就是被圍觀,唐頌原本很厚的臉皮已經被磨的差不多了。
而且,晏無虞的生日快到了,她打算今天去給晏無虞準備禮物。那天花姐幫她分析了一通,她覺得很有道理。
十動然拒,她最後確定選擇的方式,還是自己親手準備一份禮物。
窮。
唐頌打算親手給晏無虞織一條圍巾。她小時候,有一陣子特別流行毛衣代工,織一件毛衣拿多少錢。唐頌那時候還上學,沒有固定的時間,年齡又小,所以沒什麼工好打,就跟居委會大媽央求着分了一些做,所以在這一方面,她還算心靈手巧,比較有自信。現在這一類代工活已經越來越少了,因為流水線比人工又快又好。
獨特的才比較好嘛。
嗯,獨特的也比較難找。
唐頌在同城裏尋了好久,才找到了一家買純羊毛線的店鋪,地址就在她家不太遠的地方。
唐頌挑選了一款質地柔軟細膩的灰色羊絨毛線,覺得這個顏色比較百搭。
既然是禮物,自然不能給晏無虞看到,所以她打算每天晚上偷偷織個兩小時,這樣的話等到晏無虞生日的時候,差不多可以完工。
唐頌買完東西正想走,忽然看到對街閃過一個比較熟悉的身影,居然是她的便宜親媽馮婉珍。
馮婉珍怎麼會來這裏?難道她新找的工作是在這邊?
唐頌心懷疑惑,把東西都塞進了書包里,然後不遠不近地跟上了馮婉珍。
馮婉珍步履匆匆,沒有唐頌前幾次看着那麼唯唯諾諾弱不禁風的。她腳步輕快的轉進一條小巷子,然後拐進了裏面一個狹窄暗仄的樓梯。
唐頌看了一眼四周,這是居民區小區外面的商品房,開着各式各樣與居民生活息息相關的小店,而馮婉珍上去的這家,則掛着一個賓館的名字。
馮婉珍怎麼會去這個地方?
門面房大概有三層,入口在側面,獨立也安靜。唐頌沒跟着上去,只是在馬路對過的餛飩店點了一碗餛飩兩根油條,邊吃邊觀察。
“阿姨,對面這個是什麼正經賓館嗎?”阿姨端餛飩上來的時候,唐頌忽然開口問,臉上笑嘻嘻的,“我怎麼看有幾個男的結伴進。”
老阿姨忙着手裏的活,瞄了一眼后不在意的回答:“哦,那是去打麻將的,賓館生意不好,現在在裏面還開着麻將室呢。”
如果說有什麼習慣是唐頌最反感的話,那麼賭博絕對算其中之一。
唐頌的眼神立即就黯然下來了,心裏有一些些苦澀。對於馮婉珍,她已經不報什麼希望了,不指望再從對方身上得到或者補償回母愛。她只是希望,以後馮婉珍能夠好好的,至少不要讓她太憎恨母親這個角色。
現在看來,賭博成癮之後,未必比毒癮好戒斷。
唐頌默然低頭吃着餛飩。
唐頌回了趟家。總體而言,她算是一個勤快愛乾淨的人,以前家裏總是整潔而井井有條。而如今,兩個禮拜不回來,家裏已經蒙上了一層灰,水池裏還放着好幾個沒來得及洗的碗。
看來馮婉珍是連這個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了。也是,估計她的心思已經全部被賭博所佔據。
唐頌面無表情進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衣櫥,裏面有幾個帶鎖的抽屜,唐頌打開其中一個,掏出一個文件袋。
家徒四壁,身無長物。文件袋裏,只有一個房產證書,以及幾張簽了好幾個名字的協議書。
協議書的一方是馮婉珍,一方是唐頌以及唐頌的代理人,包括沈嘉銘的父親,以及張所等幾個父親的老同事。
協議中,馮婉珍明確和唐頌脫離母女關係,不承擔唐頌的撫養義務。關於財產分割上,唐頌父親的撫恤金以及捐款全部給馮婉珍,房子則留給唐頌。
那時候的房子價格不高,而且部隊福利分房還不能買賣,否則估計唐頌連一個安身之所都不會有。
唐頌哂笑,也怪自己心軟天真。當初,面對一個那麼無辜弱小的小女孩,馮婉珍都能狠得下心,那麼此刻她已經長大了,還指望馮婉珍心存惻隱之心嗎?
唐頌還在發獃,手機忽然響了,晏無虞打電話過來詢問她人在哪裏。唐頌這才發現時間不早了,她得趕快回家,收拾打扮一下之後,和晏無虞一起參加宴會。
是的,回家。晏無虞,姨婆婆,晏歌,重新給了她家的感覺,熱熱鬧鬧開開心心的氛圍,填補了她內心的空白。
何必糾結於過往,何必被不重要的人傷害,她應該珍惜的,是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