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
審訊室里,王凱剛剛交代完案發時和案發後的一切。
他沉沉地嘆了口氣。
然後,雙手抱頭,將頭深深埋了下去。
“所以,按照你的說法,你並沒有殺死小美?”趙剛問。
“是的。我一直以為,小美在撞到頭的那個時候,已經死了。”趙剛看了一眼趙剛,“如果不是你們告訴我,我根本不知道小美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亡的。”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安妮就是殺死小美的兇手。唯一的解釋,就是在你借車回來之前,小美蘇醒了,而安妮殺死了她。”
“我不知道。”王凱雙手緊緊抱着頭。
“可是你說,你們已經更換了行車記錄儀的內存卡。所以,並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小美不是在你運屍途中蘇醒,然後被你捂死的。”趙剛又說。
“我知道我沒法證明自己的清白。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證明。”王凱說。
“小美的腦袋裏,插進了一顆釘子,你真的不知道?”趙剛又問。
“我真的不知道釘子的事。”面對趙剛一次又一次的詢問,王凱開始急躁起來。
“安妮真的什麼也沒告訴你嗎?”
“沒有。她只是和我對了一下口供,以免我們被抓的時候露出破綻。但是,釘子的事情,還有小美蘇醒過的事情,她真的一個字也沒有告訴我。”
“剛才你說,樓上那個叫葉琴的女孩,也是被安妮捂死的?”趙剛又問。
“嗯。”王凱應了一聲。
“而你當時,就站在旁邊,全程目睹?”趙剛問。
“是。”王凱的聲音很小。
“你居然都沒有阻止一下?就看着那個女孩,活生生被捂死?”趙剛的聲音明顯提高了八度。
“我當時已經懵了,腦子裏特別亂。我根本沒有想到,她會死。”王凱的聲音開始哽咽。
“那個女孩那麼嬌小,安妮的身高體重都超過了她。她怎麼可能反抗得過?如果,你當時能有一點反應,也許,那個女孩也不會死。”趙剛盯着王凱,眼神里充滿了憤怒。
“我現在特別後悔……”王凱哽咽着說,“直到看到那個女孩慢慢倒下去,我才反應過來。可是,那個時候,已經晚了……”
“你他媽真不是個人,簡直是畜生!”趙剛氣急敗壞地大聲罵道。
秦天趕緊拉了拉趙剛,讓他冷靜一點。
接着,趙剛又問:“安妮這樣的人,你之前居然還想替她頂罪?你怎麼想的?”
“我也不知道。”王凱沒有抬頭,他害怕看到趙剛的眼睛。
“不知道?你沒有腦子嗎?”趙剛又開始罵起來。
“我只是覺得,我愧對於她。如果不是因為我,她也不可能那麼衝動,也不會發生那麼多事。一切都怪我。”
“你當然有責任。可是,安妮殺死的,是兩條鮮活的生命。”
“我當時以為,小美是因為在和安妮衝突的過程中,頭撞到了牆上,從而導致的死亡。可是,這不能算是故意殺人,應該算誤殺。加上,安妮因為我的原因,失去了那麼多,我始終覺得,自己是愧對她的。所以,我們才商量好了,如果最後這件事情瞞不下去了的話,小美的命,算她頭上。而那個女孩的命,算我頭上。”
“你覺得,這就是你對她的……補償?”
“算是吧!其實,我的腦子一直很亂。我有想過,到底要不要替她頂罪。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糾結,每天都處在不安之中。我不知道,這一天,什麼時候會來。”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們逃不掉的。”
“是啊。其實……根本就無處可逃。”
“只是,你沒有想到,最後,卻是安妮故意殺死了小美。而且,還試圖推脫到你的身上。”趙剛說。
“是啊,想想真是可笑。”王凱苦笑了一下。
(二)
審訊室里,安妮顯得特別淡定。
“所以,你除了承認,自己在和小美爭執的途中將她的頭撞到了牆上,其他的,都不承認,是嗎?”趙剛問。
“不是我將她的頭撞到了牆上。是在推搡中,她自己不小心撞到了牆上。”
“其他的事情呢?”
“什麼其他的事?”
“小美蘇醒后又被捂死。還有葉琴,同樣被人捂死。”
“小美蘇醒的事我不知道。我一直以為,她撞到頭后,就已經死了。至於那個葉琴,我已經說過了,是王凱從背後抱住了她,捂住了她的口鼻。”
“可是,王凱說過,他在運送屍體的過程中並沒有見小美醒來,更不可能捂死她。”
“運送屍體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他有沒有說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凱在說謊。實際上,是他殺了小美?”
“我沒有這麼說過。”
“可是你表達的意思就是這樣的。”
“王凱有沒有說實話,你們警察可以去查。你們問我有什麼用呢?”
“我們當然會去查的。可是,唯一能證明王凱清白的東西,就是行車記錄儀。可是,行車記錄儀的內存卡已經被你毀掉了。”
“你是說,我故意銷毀證據咯?”
“先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你的確是毀了行車記錄儀的內存卡。”
“我是怕王凱暴露了他的行蹤,所以才這麼做的。和小美是否蘇醒這件事情無關。”
“所以,你還是認為,是王凱殺了小美?”
“我沒有這麼說過。我只是說,我不知道小美蘇醒的事,更不可能捂死她。”
“那葉琴呢?你還是不承認嗎?”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是王凱殺死了她。”
“那分屍呢?是誰將她的頭顱砍了下來?”
“你覺得,我一個弱女子,能有這個膽量做這件事嗎?”
“所以,分屍也是王凱乾的?”
“是的。”
“是你提出來的分屍,然後他去做的?”
“不,不是我提的。我當時很害怕,是王凱,他提出來分屍。”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說,是為了不讓人發現她的身份。”
“具體是怎麼說的?”
“我已經記不清了。當時我特別害怕,腦子特別亂,他說了什麼我根本沒有聽進去。他只是叫我不要慌,在一邊獃著就行,一切就交給他。”
“所以,你什麼都沒幹,就在旁邊看着?”
“我哪敢去看啊!我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一直等着。直到王凱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
“那王凱開車離開之後,你還一個人去後院把也葉琴的頭埋了,你就不害怕嗎?”
“我沒有去埋她的頭。王凱把她的頭和小美的屍體一起帶走了,我並不知道他把頭埋到了哪裏。”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除了不小心將小美的頭撞到了牆上,其他的你什麼也沒幹?”
“是的。”
“那打扮成小美的樣子出小區呢?不是你的主意嗎?”
“我怎麼可能想到這些,我當時嚇都嚇死了。是王凱,他交代我這麼做的,說是這樣,可以嫁禍給小美。”
“你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出口啊,把責任都推到王凱身上,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是吧?”
“警官,你這樣說話是不對的。什麼叫我把責任都推給王凱撇清自己?我說的都是事實。難道,說事實也有錯了嗎?”
“說事實沒有錯,但是撒謊,就有錯。”
“我有沒有撒謊,你們去查不就知道了嗎?”
“你覺得,我們沒有證據,證明不了你們的話是不是?”
“我沒有這麼覺得。你們是警察,你們可以去查,一切以證據說話。”
“你要證據是吧?好,我們一定讓你心服口服。”
“好啊,那樣,正好可以洗清我的嫌疑了。”
“是洗清嫌疑還是坐實罪名,到時候就知道了。”
“你們要是有證據,就直接拿出來吧,要是沒有證據,就不要再在這裏套我的話了,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小美房間牆壁上的那枚掛鈎,你怎麼解釋?上面有你的指紋。”
“我已經說過了,那是小美還沒有來之前,我在清理房間的時候,發現那裏掉了一顆釘子,所以才粘了一個掛鈎上去。”
“那掉落的釘子,去哪了?”
“我怎麼知道釘子去哪兒了。我看到的時候就沒有了,早就掉了。”
“那顆釘子,是在小美的腦袋裏吧?”
安妮的臉色突然一下子就變了,她抬起頭,問:“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還用我告訴你嗎?那顆釘子在小美的腦袋裏,”
“你們找到了?”安妮疑惑地問。
“如果沒有找到,我們敢這樣和你說嗎?”
“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安妮,你是聰明人,不會連這點也不明白吧?我們找到屍體之後,進行了屍檢。在屍檢的時候,發現了這顆釘子。可是,這顆釘子,只導致了她的昏迷,並不是她的致命傷。她真正的死因,是窒息而亡,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亡的。”
“那也不能說明,是我殺了她啊?”
“可是,你為什麼要說謊呢?你剛才還說,掛鈎是你在小美住進來之前就粘上去的。可是,我們比對過,小美後腦勺取出來的釘子,就是牆上掉落的那一顆。”
“沒錯,我是說了謊。王凱走了之後,我發現牆上釘子少了一顆,明白過來釘子可能在小美的腦袋裏,所以,才找了一個掛鈎粘了上去。但是,我只是因為害怕被發現,所以才這麼做的。這並不能說明就是我殺了她。”
“所以,你承認自己說謊了?你還有多少話是謊言,都承認了吧!”
“沒有了。”
“沒有了?”
“對。”
“看來,你是不掉棺材不落淚啊?”
“什麼意思?有什麼話就直說。”
“我再問你一次,小美和葉琴,究竟是誰殺死的?”
“我說過很多遍了,不想再回答這個問題了。”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回答,那我們就幫你回答。”
說完,趙剛“啪”一聲,將一疊屍檢報告拍在了安妮面前的桌上。
“你自己好好看看吧!”趙剛對安妮說。
“這是什麼?”安妮看着眼前的報告。
“小美和葉琴的屍檢報告。”
“我看不懂。”安妮將頭扭向了一邊。
“你看不懂沒關係,我告訴你。屍檢報告的結果剛剛出來了,根據兩名死者面部的手掌壓迫痕迹來看,是一個女人的手。也就是說,她們倆均是被一個女人的手捂死的。”趙剛說。
安妮抬頭看了一眼趙剛:“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安妮陷入了沉默,沒有再說話。
“還不承認?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啊!這一次,我就讓你心服口服。”說完,趙剛從面前的屍檢報告裏翻出了一頁放在最上面。
安妮瞥了一眼,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將頭扭向了一邊。
接着,趙剛說道:“看看吧,我們在葉琴的鼻孔里,發現了一小塊斷裂的指甲。我們曾在咖啡館的杯子上提取到了你的指紋和DNA。經過DNA比對,這塊指甲是屬於你的。”
顯然,趙剛的話讓安妮心裏為之一驚。
“你不開口也沒關係,證據擺在這裏,你開不開口已經不重要了。有了這些證據,已經足夠定你的罪了,你賴也賴不掉了。”趙剛說。
過了半晌,安妮開口了,說:“就算是我殺了她們又怎麼樣,那是她們罪有應得。”
“所以,你是承認你故意殺了她們咯?”
“我並不是故意要殺她們的。小美的死純粹是個意外。”
“意外?”
“如果,她不在那個時候醒來,說不定她還有一線生機。可是,她偏偏在那個時候醒來,還看到了那個女孩的屍體,我是沒有辦法才殺了她的。”
“所以,小美確實是在王凱離開的時候醒來的,之後被你殺死了,王凱對這件事情並不知情,對嗎?”
“所以我說,要怪只能怪她醒來的不是時候。如果當時王凱在現場,也許他也不會讓她死的。”安妮停了一下,繼續說,“不過,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如果她要是真的沒死,說不定還更麻煩呢!”
“所以,你為了避免麻煩,乾脆快刀斬亂麻,直接將她殺死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王凱知道了,他會怎麼樣?”
“我不說,他怎麼會知道呢?我既然做了,就沒打算讓他知道。”
“可是,樓上那個女孩呢?她也是該死嗎?”
“這個,要怪,只能怪小美了。要不是小美暈了過去讓我們都誤以為她已經死了,我們也不至於殺了樓上那個女孩滅口。”
“當時王凱阻止過你,你為什麼還要殺死她?”
“不殺死她,難道讓她去報警嗎?再說了,王凱那哪裏算是阻止,不過是嘴上勸了兩句而已。他要是真心想阻止我,我還能拗過他嗎?”
“你的意思是,王凱並不是真心想阻止你的?”
“他要是真想阻止我,我不可能殺死那個女孩。他不過是在旁邊傻傻地站着看着而已。雖說沒有親自動手,但是,他也沒有來救那個女孩。所以,我覺得他是默認我的行為的。從他內心來說,他也怕那個女孩報警,他也是希望她死的。所以,他也是幫凶。”
“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你怎麼下得去手?”
“如果我不對她下手,你們就會對我下手。我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如果當時,你們沒有殺死那個女孩,而是將小美送到了醫院,那後面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如果?如果有如果的話,小美就不應該暈過去。要不是我們誤以為她死了,又怎麼會做後面這些事?要怪,就怪她自己命不好吧!”
“但是她暈過去,也是因為你把她的頭撞到了牆上的釘子上。”
“我已經說過了,我並不是故意要將她的頭撞到牆上的,我也沒注意到牆上的釘子。我承認我們當時確實有相互推搡的動作。但是,我確實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頭就撞到了牆上,然後,她就倒在了地上。”
“如果這個時候,你們及時把她送醫,也是來得及的。”
“當時,王凱拿手在她鼻子下面試了一下,說她沒氣了。我們當時都嚇壞了,以為她死了。正在這個時候,樓上的女孩下來了,在外面使勁敲門。我們當時手忙腳亂,根本來不及多想,只想趕快把這個女孩打發走再說。可是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她發現了小美的事。我們當時怕事情敗露,沒有辦法,只能殺死她。誰能知道,小美竟然沒有死呢?要怪,就怪大家命不好吧,一步錯,步步錯。”
“那你之前直接承認是你殺了她們不就是了?你為什麼還要撒謊,把所有事情都推到王凱的身上呢?”
“這是我們之前商量好的,這是他欠我的。”
“可是,小美的事呢?你並沒有告訴他是你故意殺死了小美。”
“這還有說的必要嗎?反正他也不知道小美醒來的事情。”
“在我們得知小美醒過來的事情之後,你依然沒有承認。你是故意要把責任推給王凱的。而且,你毀掉了行車記錄儀,知道我們沒有了證據。”
“既然沒有了證據,那,推給誰,不是一樣呢?我為他付出了這麼多,他卻這樣對我。他替我頂罪,不應該嗎?”
“如果王凱聽到這些,不知道他心裏會怎麼想。”
“怎麼想,已經不重要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安妮說完,將頭轉向了一邊。
空氣陷入了安靜。
“既然你已經承認自己的罪行了。我們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趙剛站起來,開始整理資料,準備離開。
“那要恭喜趙警官,破案了。”安妮冷笑了一聲。
“那還要謝謝你的配合。”趙剛看了一眼安妮。
趙剛和秦天整理好了資料以後,起身離開,向門口走去。
(三)
就在趙剛和秦天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趙剛停了下來。
他舉了舉手裏的屍檢報告,對安妮說:“對了,忘了告訴你,屍檢報告上並沒有所謂的什麼死者臉部的手掌壓迫痕迹,死者的臉已經腐爛了,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痕迹。還有,鼻孔里的指甲,也是沒有的。所以,剛才那句‘謝謝你的配合’是真的!”
說完,趙剛和秦天打開房門,揚長而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