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空橋外的候機室響起第一次開放登機的廣播,先是義語廣播,接着是英文、中文和德語,按慣例先邀請持頭等艙登機證的旅客先行登機。
前艙L1的機門口,駱莉雅和一名義籍的同事正將推車上的報章雜誌整齊排列,好方便一會兒旅客自行取閱。
「瑟西,你看。」義籍空服員蘿貝卡驚喜叫着,把一本時代雜誌推到駱莉雅面前。「這一期的封面人物是費斯?梅迪尼耶,你知不知道這個人?他們梅迪尼家族在義大利很有名的,GH頭等艙的葡萄酒大都是向梅迪尼酒坊購買,呵呵,聽說費斯?梅迪尼的母親連嫁十任丈夫,話題不斷呢。」
駱莉雅對著雜誌封面歪著頭又皺皺眉,評估了幾秒──
「好醜喔。」肯定是偷拍的,這男人最耐看的就是那對深褐色眼睛,但這張照片八成是角度和光線的問題,讓他看起來像只沒睡飽的加菲貓,醜死了!
蘿貝卡笑着,她的義腔英文聽起來很可愛:「哎呀?,有錢人長這個樣子不錯了啦,而且他一點花邊新聞也沒有,很多人都說他是Gay呢。」
「他不是啦。」駱莉雅好笑地搖了搖頭,順手把那本雜誌塞進其他書刊里。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
「我──」俏皮地皺皺鼻子,她一時語塞。
想起兩天前,兩人在一大桶葡萄上「打滾」,最後還被釀酒師傅朱利里諾發現的情況,他偷偷攀上木梯不知看了多久,當時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害她真想當只鴕鳥,把臉埋進葡萄堆里不要見人算了。
這時,蘿貝卡卻突然湊過來,鼻子都快碰到她了──
「瑟西,你是用哪個品牌的腮紅,這個顏色紅得很自然耶。」
「呃……呵呵呵……」
駱莉雅下意識地往後退,還沒回答,空橋即傳來「哆哆哆」的跑步聲,是地勤人員送來班機的旅客資料。
接過一疊打印紙,她和那名地動人員迅速交談,三分鐘后,座艙長艾蓮達結束和機長的飛行資訊溝通,從駕駛艙出來,駱莉雅將那疊打印紙攤開。
「艾蓮達姊,這是地勤送來的Final資料,他們說外面的候機室已經作了登機廣播,可是頭等艙等不到人辦理登機手續,目前準備進行商務艙和經濟艙的登機。」
因為這次只開L1一個登機門,所以所有艙等皆按順序來,全從L1登機門登機。
趁著艾蓮達讀取資料,駱莉雅趕緊將Welcome用的香檳打開,細心地倒進冰鎮過的香檳杯中,還把紙巾折成扇形。
這時蘿貝卡邊用冰鑽戳著冰塊,邊歪著頭瞄向艾蓮達手裏的資料,奇怪地挑眉──
「咦?為什麼會這樣?頭等艙Booking的人數明明滿席,為什麼沒人登機?唔……M─E─D─I─L─N─I,哇──是梅迪尼家族嗎?!」
「什麼?」駱莉雅抱着半瓶香檳跳了過來,不可置信地瞪着頭等艙的旅客名單,為了服務方便,地動人員通常會將頭等艙的客人打上姓氏,而資料上頭一整排下來全是相同的姓氏──梅迪尼。
「不會吧?」她訥訥嚷着,自然而然想起那一次「佛羅倫斯大逃亡」,不只如此,還有她和費斯「滾」倒在草坡上時,躲在橄欖園裏偷窺的那一群。
這一次,又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別緊張,說不定是家族旅遊,這很正常啦。工作吧!」艾蓮達拍拍她和蘿貝卡的肩膀,將旅客資料放在一邊,拿起座位旁的話筒作起機內廣播──
「
情況十二萬分的詭異。
駱莉雅和蘿貝卡被安排在L1登機門作Welcome的工作,協助旅客尋找座位,當然,笑容要多甜美就有多甜美,聲音要多親切就有多親切,動作要多優雅就有多優雅,徹底執行「環球幸福航空公司」的空姐教戰手冊條則。
但此時此刻,駱莉雅是完全的一頭霧水。
「Thebeautifulros對外國年輕夫妻踏進機門口時,將一朵去了刺的長莖紅玫瑰遞向駱莉雅。
很好,已經第一百朵了,再下去她的雙手肯定抱不住。
從第一位登機旅客的第一朵玫瑰開始,她的表情始終是笑容可掬的,但心情已經由最初的驚喜轉成好奇,外加一點點的不安,因為實在太招搖了,她早變成全機的注目焦點,連機上同事都充滿興趣地看着她,待會兒一有空閑,她八成要被全隊機組人員拖進廚房逼問。
「我先幫你拿進廚房吧。」見玫瑰數量持續增加中,駱莉雅又走不開,艾蓮達笑笑地接過她滿懷的鮮花,因為每個登機的旅客全都指名要找她。
「謝謝。」簡直是感激涕零,無以為報。
「嘿嘿嘿,不客氣。等一下記得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就好啦。」
駱莉雅偷偷對她苦笑了下,調回頭,又繼續招呼登機旅客,繼續收她的花,朝第二個一百朵邁進。
「多可愛的玫瑰花,多美麗的玫瑰花,我就這樣深深地愛上她……」台灣五年級生,嗯,歌喉不錯。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艷麗,春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他愛你。Rose、Rose、Rose、心痴迷,Rose、Rose、Rose、心中醉,Theguyssaidheloveyou、Rose、Rose、Rose,heloveyou──」這位應該是香港來滴,融合中、英、粵三個版本,雖然唱得不錯,但時間拖太長,有礙其他旅客登機。
「TellCeciheloveyou,tellCeciheneedyou,tellCecinottocry,his這首歌的故事未免太悲了吧,讓人不禁想到「再見阿郎」的電影中,男主角周潤發最後在賽車道上發生意外的慘況。嗚……
「莉雅莉雅莉雅──」
「噢,媽媽咪呀,噢,莉雅──」
駱莉雅覺得奇怪,同事們都叫她瑟西,怎麼突然有人喊她中文名字,發音還不太標準?
抬頭望去,忽見一群男女老少排山倒海而來,圍在她身邊嘰哩呱啦的你一言、我一句,義語快得像打開的水龍頭一樣,根本不讓她有任何插話的機會,剎時,二、三十朵紅玫瑰同一時間塞進她懷裏,接着是好幾個擁抱──這家族的男男女女都是高頭大馬,差點擠斷她肋骨。
「安娜絲?」她愣望着帶頭的「大姊大」。
安娜絲笑嘻嘻地親親她的頰,還幫她把領巾調整好,頑皮地對她眨眼。
「他來啦,就在後頭。」
「什麼……」
沒有什麼,也來不及什麼,安娜絲拍拍手,領著梅迪尼家族的成員熱熱鬧鬧地走進機艙,馬隆大叔和一個雀斑少年還賴在門邊不肯走,硬是被安娜絲一手一個給拖進機艙里。
然後,好戲壓軸,駱莉雅終於看見了他──
仍是一件大翻領的針織毛衣,搭配淺灰色毛料西裝褲,他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奕奕,連眉宇間那經年累月的憂鬱神態都充滿致命的吸引力,修長雙腿踩着堅定的步伐從空橋那端踱來,那對漂亮的褐眼,正緊緊地鎖住她不放。
「瑟西,是他耶──」蘿貝卡忍不住輕呼。呵呵呵,她今天本來還為臨時被公司調班不太開心,可現在卻慶幸得不得了,先是玫瑰花攻勢,然後是梅迪尼家族,現在連費斯?梅迪尼都親臨現場,嘿嘿,夠她說上好幾天了。
駱莉雅定定地看他走到面前,那峻頰仍顯削瘦,但胡碴已剃得乾乾淨凈,一頭亂髮也梳得妥妥貼貼,他薄唇有笑,手裏也拿着一朵長莖紅玫瑰。
心中浮動,突如其來的緊張感抓住了她,那株愛情花蕊還來不及送上,她已反射性地衝著他展開笑靨──
「Welcomaboard,MayIcheckyourboardingpass?」
不讓他說話,駱莉雅一手抱花,一手從他手中搶走登機證,迅速瞄了一眼。
「她逕自往裏面走,幾個大跨步把他帶到D1的位置。
這架飛機的頭等艙共有三十二個座位,全被梅迪尼家族包下,眾人的眼光自然盯着男女主角不放。
「Wouldyoulikesomechampagneororangejuice?」她立刻幫他作頭等艙Welcomedrink的服務。
「莉雅,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我要告訴你我──」被當成普通旅客,他一時間怔住了。
費斯握著紅玫瑰有些不知所措,想抓住她盡情表白,無奈天不從人願,誰教他要挨到最後才登機,兩各地勤人員從座艙長手中取走機長簽名確認的登機人數單,現在已準備過來關機門,這段時間算是空服人員在地面時最忙碌的時候。
艙長艾蓮達作了機內廣播,要空服員確認所屬位置的機門,作起飛的準備。
「我要工作,沒時間理你,你、你自己坐好啦。」駱莉雅壓低聲音,頰上的熱度從剛才到現在都沒退下。
「可是──」
「沒有可是!」
「但是我──」
「也沒有但是!」她瞪着,硬把他推進座位里,「你再亂來,我不理你了。」這狀況真不知該如何收拾,唉。頭一扭,她鑽進廚房裏。
費斯沒辦法,只好聽她的話乖乖坐在位子上,周圍的親友團不是拍他的肩膀,就是捶他的胸膛,喧鬧的聲音傳進廚房,好奇的駱莉雅忍不住從布廉後面偷窺,雖然聽不懂家族的人跟他說些什麼,但光看動作,也猜得出八成是要他再接再厲、不屈不撓。
「瑟西,哪個時候結婚啊?」
「嘿嘿嘿,虧他想得出用這一招,金莎巧克力應該請他去拍廣告。」
「你完啦,肯定出名,等飛機回到台北,說不定有一大堆記者等著訪問你。呵,其實這樣也不錯啦,幫公司打免費的廣告,感覺很浪漫耶,以後搭GH的蜜月團一定暴增。」
機門關起后,負責後面艙等聯絡的姊妹過來向座艙長作完報告,她們也都聽到風聲了,怎麼可能不向當事人問個清楚明白。
駱莉雅連忙將注意力抓回來,同艙的蘿貝卡已將welcome用的香檳和果汁收回,把空杯交給她清理,這時又抱着一小疊薄毯出去RunCabin。
她正苦惱不知如何解釋,就聽見艾蓮達趕著其他人回到工作崗位,適時地替她解圍了。
「艾蓮達姊,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他……他會這麼做,但我保證,我一定會把工作做好的。」紅著臉,她舉起三根手指急急發誓,還補充說明:「我和蘿貝卡講好了,今天她負責Cabin的工作,廚房的Duty就全部交給我。」她想,她今天還是盡量不要出現在旅客面前比較妥當。
艾蓮達好笑地聳聳肩。「我看今天Service的過程應該會很有趣,就算你把熱咖啡倒在外面那些人身上,也不會有人生氣。機長也聽到消息了,還塞給我一台DV,要我幫他全程錄影。」
「不會吧?!」
「就會就會。呵呵呵……」
費斯D1的位子剛好和空服員的座位相對,而這個CrewSeat偏偏又是駱莉雅被編排到的位子,一切彷佛都算計好似的,說不定地勤人員或整個環航里,根本就布着他們的眼線,她忍不住這麼想。
起飛時,她扳下座椅坐在他對面,平常時候,她會很優雅、很親切地對著前面的旅客微笑,又或者會聊幾句,以消除尷尬的感覺。
但今天她忙着臉紅,又忙着不要臉紅,眼睛「努力」地看着小窗外,總覺得他的長腿有意無意地伸過來,用皮鞋鞋尖輕輕頂着她的高跟鞋,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你想怎樣啦?!將雙腳縮進座椅下方,她無言地瞪了他一眼。
我有話告訴你。他對着她眨眨眼,唉,那對深褐眼瞳真的會說話呵……
你安分一點啦!她皺皺鼻子警告著,唇邊隱約抿著笑弧,眼睛又看向窗外。
事實上,外站Stay的這兩天,她一直都在梅迪尼莊園作客,昨天還和他一起度過下午茶時間,之後才被送回到羅馬的飯店。
算一算,兩人分開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哩。
飛機在這時離開跑道,衝上天際,機艙內仍十分傾斜。
過了十分鐘左右,前面安全帶燈號「咚」地一聲熄滅,機內響起廣播──
「各位旅客,本班機安全帶燈號雖然已經熄滅,不過為了預防突然的氣流變化,在座位上時,請您仍系好您的安全帶。謝謝……」按例義語、英文、中文各Run了一次。
駱莉雅起身將座椅收好,準備開始工作。
這架飛機的頭等艙將廚房設在前面,和駕駛艙緊連,她先是往後面走,想將後頭商務艙和頭等艙之間的隔板和布廉拉起,剛經過Dl旁邊的走道,左腕已被費斯一把握住。
「快放開,人家在工作啦。」她低聲警告,要是考績被打成乙等,她跟他沒完沒了。
費斯掀了掀唇,顧慮到滿艙的「閑雜人等」,到嘴邊的話又吞下去了,卻聽見安娜絲涼涼地說──
「根據統計,在中文裏,女人用『人家』兩個字,八成七有撒嬌的意思。如果你覺得她的皮膚溫度挺高的,那麼恭喜你,Myson,她的意識中有九成九很願意你繼續握住她不放。」
呃……哪個時候有這樣的統計?駱莉雅臉更紅了,忽然用力一甩,終於擺脫他的大手。
「莉雅──」費斯低喊,焦躁地起身跟在她後面,家族的成員鼓噪著,又拍手又吹口哨,視線全跟着他們兩人移動。
握著拳頭,在心裏吼了兩聲給自己聽,駱莉雅開始考慮要不要請艾蓮達乾脆把她調到後面去算了,要是繼續待在這裏,整趟飛行下來,機艙肯定要被搞得雞飛拘跳。
「刷」地一聲,她拉上一道隔板,又「刷」地一聲,拉上兩段機艙中間的布廉,正要放手,一名中東男子忽然由另一端掀開布廉──
「MayIhelp──啊?!」駱莉雅才開口詢問,冰冷的輪管已經抵在她喉嚨。
費斯離她最近,見那名中東男子掏出輪,他一個箭步跨去,卻還是慢了半秒。那人轉過駱莉雅的身軀,左臂勾住她的頸項,右手持輪抵住她的太陽穴。
機艙在瞬間亂成一團,先是商務艙的旅客發出高分貝的尖叫,最後段經濟艙的旅客和空服員還搞不太清楚狀況,但聽見歇斯底里的驚呼聲,尤其在半空當中,自然也心驚肉跳;至於梅迪尼家族,大家不約而同全站了起來,男人保護性地將女人推在身後,三十幾對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名中東分子。
「劫機!叫機長飛往美國,不去,我殺她!」劫機者操著不太流利的英文,粗壯的臂膀勒得駱莉雅快要不能呼吸。
「把輪放下。」費斯聲音冷靜得像是錄音帶的廣播,強迫自己不去看駱莉雅痛苦的小臉,銳目直勾勾望進中東男子的眼底,他小心地控制着呼吸,向對方邁進一步,「把輪放下。」
鎮靜!鎮靜!要PanicControl,千萬不能慌。駱莉雅小口小口地喘著氣,兩隻手扳住扼在頸上的粗臂,她看着費斯,那張男性臉龐陰沉得嚇人,兩道濃眉壓得好低,一股風暴正在成形。
他說,有話要告訴她。他想說什麼?是他心裏的事嗎?
他從來都那麼認真、那麼專註,那些事肯定很重要、很重要的。
她當然想聽他說,但一開始時機就不對了,而現在氣氛緊迫起來,像綳到極限的氣球,稍有動作就要爆開似的,她卻在意起他到底想說些什麼。
「費斯,我──」
「別動!」中東男子低吼,又引起機艙內一陣驚呼,因為他不讓她說話,輪管加重力道,惡狠狠地抵歪了她的頭。
「不要衝動!」費斯氣息粗重,兩隻手作出制止的舉動,要求對方冷靜下來。
他迅速瞥了駱莉雅一眼,感覺壓在胸口的重量沉得快讓他無法呼吸。
「打開駕駛艙,我要進去。」中東男子沖著艾蓮達叫喊。
「駕駛艙沒辦法從外面打開。」艾蓮達早在第一時間以機內通訊完成緊急聯絡。
雖然每一位空服員都配有一把駕駛艙鑰匙,但機長一旦接到EmergencyCall之後,就會立即將駕駛艙的門鎖改變,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讓劫機者侵佔。
「打開駕駛艙,我要進去。」中東男子勒著駱莉雅往前逼近,「再不開,我就殺掉她!」
駱莉雅忍不住閉上眼睛,緊緊地咬住牙齒,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覺得太陽穴好痛,好像被冰冷的金屬割出傷痕來了。
她會不會死?
她如果死了,老爸、老媽、二妹、小妹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一定會哭得眼睛紅通通;如果就這麼死了,同期的姊妹也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眼睛八成也會哭得濕漉漉的;如果她真的、真的死了──
驀然間,她睜開雙眸,那男人憂鬱陰晦的神情落入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感。頓時,像神仙教母當空劃過的魔棒光輝,她心湖被風吹開,澄清一片,然後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不想死、不想呵……
她也有好多話想告訴他,關於過去的、現在的,還有那不可預知的未來。
她不想死呵……
「費斯……」不能抑制,她對着他伸出一隻手,澎湃的感情幾要將她淹滅。
費斯迅雷不及掩耳的抓住她的手,十指緊緊牽握,這瞬間,兩顆心無形交流着,已有所意識,勝過任何言語。
搶在那名中東男子作出反應之前,費斯沉聲開口──
「你拿我當人質比脅持她有用。」下一秒,他將掉到地毯上的一本雜誌踢到對方腳邊,示意對方看個仔細。
「美國時代雜誌,封面人物費斯?梅迪尼,就是我。」深沉的雙目細眯,接着又說:「你要脅持就要找個大人物,我能上時代雜誌,身價自然比這個空服員高,你脅持她沒有用,GH的空服員三、四千名,你開第一輪,只殺死一個空姐,但旁邊的人就有機會把你撲倒,整架飛機的人都自由了。」
他難得笑,雙唇勾勒得有些刻薄──「可如果你是把輪口抵住我的頭,那情況就不一樣。畢竟我是名人,機組人員顧慮就多了,不管你有什麼要求,他們肯定會妥協的。」他故意用簡單的文法來表示,還放慢說話的速度,讓對方能了解。
費斯表明意思后,懂得英文的幾個梅迪尼家族成員全瞪大眼睛,但沒有人開口說話,這古老的義大利家族,男人保護女人是再正常不過的天職,而一家之主更要張開羽翼,將家族眾人納入保護。
他是梅迪尼家的男人。
「聰明的劫機犯一定會慎選他的人質,你選她,還是選我?」
如果一個男人願意為你擋死,你的心,還能是自己的嗎?
駱莉雅的雙唇輕輕顫抖,眸中泛出淚光,透過薄薄水霧,她黑黝黝的眼珠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想撲進他懷中將他狠狠抱住,好想好想,想得胸口發痛,想得眼前發黑,她覺得空氣越來越少,就快要不下去了。
此時,後段艙的旅客已漸漸安靜下來,人人都坐回自己的座位,空服員更是嚴守自屬的崗位,絲毫不敢放鬆。
前艙的狀況陷入僵局,眾人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座艙長艾蓮達正想對劫機者進行別種方式的安撫,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他能先放掉手中人質,那名劫機犯卻突然把輪指向費斯,萬分戒備地盯着。
「你過來!」
費斯點頭微笑,今天的他真是挺愛笑的,古怪得很,但這位劫機的仁兄不清楚他,自然不會感到奇怪。
他舉步跨去,輪口立即抵上胸膛,眯起利眼,他皺著眉頭問:「那一百萬美金呢?」
「嗄?」
接下來發生的事,快到教人看不清──
費斯裝模作樣地問了一句,兩隻手倏地抓住對方握輪的手腕,往上舉高。
那名中東男子沒想到他會突然發難,嚇得驚叫,另一手放開駱莉雅,反射性地想從腰間掏出其他輪械。
這時,站得較近的馬隆、安德魯、里奧那等等梅迪尼家的男人也跟着大吼,壯碩的體格一個接兩個、兩個接三個全飛撲上去。
駱莉雅癱在走道上拚命吸氣,一群男人卻如同在打美式橄欖球,全部壓成一疊,以詛咒上帝、聖母、眾位聖人為王的義大利式髒話更是連篇大響,機艙里的騷動再度響起──
混亂中傳出「砰砰」兩聲輪響。
安娜絲髮出有別於眾人的高分貝尖叫。
接近紊亂源頭的許多旅客和空服員都抱頭蹲下,緊縮著身軀。
駱莉雅蒼白的小臉在瞬間血色全無。
跟着發生的事,卻一幕幕像慢動作般緩緩播出──
疊得老高的一群人一個接着一個爬起,駱莉雅搖搖晃晃地站直身軀,一手扶住椅背,一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但那對清亮的眼中已透著明顯的恐懼。
沒有血、沒有血,地毯沒被鮮血染開。那麼……就表示沒有人受傷?是不是……是不是……
當馬隆胖胖的身軀跳起來時,她終於完整地看見心中最最牽挂的男人。
他壓在那名昏迷的劫機犯身上,雙手仍抓着對方手腕,那把開了兩發子彈的輪還勾在中東男子手裏,但對方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卻呈現出一種十分怪異的角度,一看就知道是挺嚴重的骨折。
然後,他艱難地動了動肩膀,高大的身軀似乎也被壓得快散開了,不禁發出。
「費斯!」駱莉雅不知自己還能再承受多少,再也管不了別人的眼光,她啞聲嚷着,眼淚順頰奔流,在他撐起上半身的同時,往他寬廣的胸懷中飛撲而去。
她聽見他悶哼一聲,但她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再不抱緊他,感覺那份實質的溫暖,她真的會崩潰,會沒辦法保持意識,會心痛而死……
「莉雅……」費斯怔了怔,溫柔低喚,雙臂回抱住她,緊緊、緊緊地擁抱,將她淚濕的小臉壓在熱切跳動的心口上。
送你一朵玫瑰花
那兩發子彈沒傷到誰,全打進地板里,機艙地板因此裂了兩條縫,雖然重要機械沒受到任何損傷,機長還是取得塔台連繫,迫降在米蘭機場。
除了劫機者本人手指骨折,中度腦震蕩之外,其餘旅客兩百零六人,機組人員一十九位,全都有驚無險地度過這次意外。
至於那名中東人士是如何躲過海關檢查,將輪械帶上飛機?為什麼要劫機往美國?有沒有其他黨羽?是不是所謂的恐怖分子等等問題,自然是交由警方負責偵訊了。
米蘭機場內,「環球幸福航空公司」負責危機處理的地動人員個個忙得人仰馬翻,在其他航空公司的協助下,將兩百多名旅客完全分配,趕時間的旅客先安排出發,部分時間充裕的旅客則讓他們在機場附近的飯店過夜休息。
女子靜悄悄地坐在落地窗前的一排椅子上,原本梳得浪漫漂亮的法國髻如今已完全放下,秀髮輕柔地披在肩頭,那纖細的背影教他心臟緊縮,明白了自己對她的感情。
他走了過來,蹲在她身邊。
她下意識地抬起下巴,有些迷濛地望着他。
兩人對看了許久,默默凝視著,儘管機場裏擾擾攘攘,似乎都沒相干了。
終於,駱莉雅掀動,柔中帶啞地說──
「我以為你和家族裏的人都走了……」公司派人前來支援,她算是事件最直接的受害者,雖然沒受什麼外傷,但機長和座艙長艾蓮達仍強迫她先在一旁休息。
費斯薄唇微揚,笑得輕鬆,也笑得認真。這笑的時刻,眉峰間無心的憂鬱卻更贊人悸動,聲音一貫的低沉──
「我有話告訴你。」結實的手掌伸去握住她放在膝上的小手。
莫名其妙的,鼻子就酸了,她想哭,還沒想出理由,眼淚已滾滾而下。
「噢,莉雅──」他嘆氣,重重地呼出胸口的悶疼,重重地親吻她雪白的手背,一下、兩下、三下……無數無數下……帶著虔誠將唇抵在她的嫩膚上。
駱莉雅嗚咽了聲,抽開雙手抱住他的頸項,濕潤的臉頰緊偎在他耳邊,忍不住疊聲輕嚷──
「你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嗚嗚……聽到那兩聲輪響,我真以為你出事了,你、你離他最近,又被好多人壓在底下,根本沒地方閃躲,我真以為你出事了……」
費斯收縮雙臂抱住她,大手撫着她的秀髮,又順着她背脊柔軟的弧度來回遊移著,嘆息中有着深沉的笑意。
「沒事了,不要哭,我不是好好的嗎?」他側過臉,嘴唇在她粉嫩的頰上輕戳,又嘆氣:「不要再哭了,你這個模樣,我忙着心痛,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這男人竟然也懂得甜言蜜語?
駱莉雅吸吸鼻子,雙手微微放開他,溜凈的雙眼對着他眨呀眨的。「你要對我說什麼?」
他輕笑,忽然把她攔腰抱起,在一張椅上坐了下來,讓她坐在大腿上。
耳根發燙的她,明知道現在是處於大庭廣眾之下,但她一點也不想離開他的懷抱,還好是在國外,戀人間親密的摟抱十分常見,沒有人特別注意到他們,就算有誰盯着他們直瞧,那也任由他看吧。
忽然,她想到那個訶,戀人?心中升起酸楚的感覺。
「你到底想說什麼?」
費斯玩着她的手指,輕啞又懊惱地開口:「我本來要送你一朵玫瑰花的。」結果那株長莖紅玫瑰被梅迪尼家族七、八名猛男一壓,簡直都成乾燥花了。
駱莉雅抿唇一笑:「我已經收到好多好多的玫瑰花了。」
「安娜絲說,女人都喜歡花。要追求人家,就要知道送花的藝術。」
這種「藝術」的程度,駱莉雅可不敢苟同。「是安娜絲要你……要你讓他們送花給我嗎?」
他誠實地搖搖頭。「我想,你應該喜歡玫瑰花的。」
唉唉唉,這個認真過頭的男人,要教他做些浪漫的事,反而適得其反、矯枉過正,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粗糙掌心整個包住她的纖指,兩人都感應到彼此難以抗拒又益發明朗的情感,靜默了片刻,他眉心微擰,語氣透出絕對的認真──
「我知道做得不好……我、我不太習慣這個樣子,一直覺得自己的思考邏輯比較保守,所以個性就很沉、很悶、很無趣。」
這是他的心事嗎?駱莉雅依偎着他,唇角輕揚。「安娜絲跟我提過,她的第四任丈夫是一位台灣來的考古學家,你受他的影響很深。」
靜了幾秒,費斯開口:「大偉雖然是我繼父,但我和他的感情就像朋友一樣,他教了我很多東西,打開我人生的另一扇門……在他去世一年之後,安娜絲再嫁,有一段時間我很不能諒解她:後來我申請了台灣的大學,四年後又轉向美國攻讀研究所,獨自一人在異鄉流浪。」他苦笑,「那些年,安娜絲又結束了兩段婚姻,我想我已經麻痹了,分不清楚是惱她多一些,還是愛她多一些,但她畢竟是我的母親。」
「你很在意的對不對?」她抬起手,溫柔地摸着他鬢邊的淡發,「影響你最深的人,應該是你的母親,對不對?」
她的話讓他眯起雙眼,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一切。
「或許吧……」他微微點頭。
「不是或許,是肯定。」她衝著他笑,那是他最喜歡的表情,清脆的嗓音輕吐:「你有安娜絲那樣的熱情,只是她是外現的、熱力四射的;而你的熱情是藏在心裏、藏在眼底、藏在眉宇之間,你知不知道……你淡攏著濃眉的憂鬱模樣,好像在感情上受過天大的創傷,女人瞧見了,會很容易被激起固有的母性,很想把你攬在懷裏安慰,你知不知道?」
他怔怔地望着她,被那嫣紅美麗的小臉深深吸引,慢慢地,唇角不自覺地往上飛揚,只覺得心臟像浸在頂級的葡萄酒中,教他醉得頭髮暈。
「莉雅……我、我要向你求婚。」
她瞪大眼,忽然噗嗤一笑。「你話題一定要轉得那麼快嗎?我會跟不上速度耶。」唉,糟糕糟糕,她對自己說過,要等到他第101求婚才會認真考慮,但現在內心竟大大動搖,直逼八級地震。
費斯才不管,乾脆讓她坐回椅上,他握着她的手,單膝跪下。
「莉雅……」就只沙啞地喚着她,憂鬱的褐眼深邃的瞧著,隱約間,他已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
「求婚要有花。你沒有花,不及格。」哎呀,駱莉雅,你真刁。
這時,一個裝著花格子連身毛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來,將一株盛開的長莖紅玫瑰遞向費斯,嫩聲稚氣地說:「他們要我把花給你。」跟着指了指右方十來步距離遠的一根大圓柱,圓柱後面正高高低低地探出好幾顆梅迪尼家族成員的頭顱。
這次,費斯不再拉着她逃跑了,接過那株花,他對著小女孩道謝,看着小小身影一蹦一跳地跑開,眼神再次回到駱莉雅臉上,意味深沉地凝視──
「送你一朵玫瑰花。」
她伸出手,靜靜地接了過來,玫瑰花香在鼻中縈繞,她心已柔軟。
「唉,你怎麼又不說話了?傻瓜。」她笑他發獃的樣子。
費斯仍定定地看着,嗓音低啞,喃喃出口──
「你的瞼好美麗,像綻放的紅玫瑰一樣。」
哇,真的是甜言蜜語,他壓抑的本性正慢慢覺醒當中。
她忍不住又罵了一句:「傻瓜。」
「是真的。」
「你傻瓜啦。」不是在跟她求婚嗎?都不懂得把握機會。
她睨着他笑了,眼眶有些濕潤,苗條的身軀竟又主動撲進他懷裏,雙臂再次勾住他的頸項。
「莉雅?」
她拉開一些距離,對他眨眨眼。「送你一朵玫瑰花。」
那兩片玫瑰般的往前一貼,纏綿地吻住了他。
他的求婚,或者三次可成。
願上帝祝福他。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