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你的命歸我了
吵鬧，叫人心煩的吵鬧，由痛苦的呻吟或慘叫與鐵鏈的震動組成。
滿是臭氣，被鼻腔所嗅探到的是腐壞而苦澀的氣味，充斥又滿溢。
隔着鏽蝕的欄杆，一支又一支瘦弱乾枯的手伸出，有被毛的，有長鱗的，有具羽的，紅黑，黃白，各種顏色的肢體。
“奴隸就是小的最聽話，要是幸運的活大了再轉手賣掉，更是不止回本啊。”
禿頂的商人搓着手，一臉殷勤的笑容。
“而且重要的是便宜，價格上是最實惠的，一枚六婺銀就夠買上一個，客官，這種好事情可不是總能遇上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常晴日只當他是惹人煩厭的蚊蟲。
“都是活不長的東西。”
他抬起手向周邊一揮，金屬所制的關節咔噠響動。
他側過面龐向奴隸商說道：“有病的，殘疾的，精神已經崩潰的，你賣的都是這種貨色，居然豪言值一個六婺銀幣，誰給你的這種膽子。”
奴隸商聞言，額頭泌出汗珠，他本以為這客人只是個寡言的愣頭青，卻想不到是個內行。
“哦……，客人，您還是看看有沒有中意的貨吧，價錢我們可以到時候再商量。”
常晴日硬生生的將腦袋轉了半圈，以自己閃有紅光的雙眼逼視着奴隸商，他的全身幾乎都是機械製品，只有面部覆蓋上了牽動着的柔軟物，以便他可以做出僵硬的表情。
“我需要的不是這些，我只要一個普通的，長身人的小孩就夠用，乖順些，但不能是已經傻了的。”
奴隸商看着常晴日僵硬的表情，心中升起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感。
“長身人的小孩我這裏的貨不多，畢竟這兒是長身人的地界，賣這種東西……比較麻煩。”
“帶我去。”常晴日直言。
奴隸商連連點頭，帶着常晴日快步的從這些鐵籠間走過。
常晴日以無感情的眼神掃過這些已成為廉價商品的小孩們，或許並非是無感情的，但那也無從知曉。
他們抓握着鏽蝕的欄杆，向每一位經過的人投去痛苦的希求，但最終沒有一個人能得救贖。
早些絕望了，或許更好。
“到了。”奴隸商，在一個鐵籠前彎下身子，指給常晴日看，“就一個，是在天府附近進的貨，客人請過目。”
常晴日低下身子，看到籠子深處的陰影里蜷縮着一個瘦小的身形，以磷峋見骨的背部對着外界。
奴隸商猛拍着籠子，蜷縮着的孩子卻沒有反應。
“不會是死了吧。”常晴日問道。
“不會，怎麼會呢，客人你先別緊，這種小畜生就是這樣的。”奴隸商從腰間解下一條鞭子。
“不抽一下就沒有反應！”
啪！
磷峋見骨的後背上多了一條血痕，常晴日注意到了，在這孩子的後背上有許多與此相似而後癒合的殘跡。
那孩子受了這劇痛后才反應過來，但動作緩慢。
奴隸商見這商品被抽之後反應依舊遲緩，便又高高的將鞭子揮起，準備再來一下。
“夠了，抽死就不好了，能從天府挺到白鹿，這孩子的命也是夠硬。”常晴日揮手擋在奴隸商面前。
那遲鈍的孩子，將售的商品，這時才剛將身子轉了過來，醜陋又瘦弱，身上有多處皮膚已經潰爛發炎，顯然命不久矣。
這令常晴日皺眉，緩緩地皺眉，就像是慢動作。
“這看起來，客人你是不會想要的吧。”奴隸商有些遺憾的說道。
“………”
常晴日看見了這孩子的眼睛，與自己不同，明亮的多，但眼底卻儘是已認命的絕望。
常晴日將身子再壓低下來，將手伸進籠子，向著籠中的他平攤開來，另一隻手拉扯着嘴角的兩邊，擺出滑稽的微笑。
“小傢伙，你的命歸我了。”
常晴日似乎是想柔和的說話，但滿是機械部件的雜音，倒像是威脅。
籠中的孩子哭了，但連眼淚也沒有多少。
常晴日站直了身子，從口袋裏取出一枚閃亮的銀幣，上面印着金色的六婺二字。
“你賺了，給我安排輛車子，順便，把她洗一下，再餵飽了。”
“好好！這點後續服務是當然的啦！”奴隸商興奮的應道，不知是因為清掉了積壓的庫存，還是因為常晴日手中那枚引人注目的銀幣。
常晴日將銀幣向上彈出，銀幣在翻動的途中反射着炫目的光。
今日的天色很好，陽光明媚。
……
……
“呵呵，常晴日你還有這種興趣啊。”
身着帶有破洞的灰色大褂，戴着小圓眼鏡的老學究將垂到眼前的白色長發撩開，將眼鏡架稍稍一推，與常晴日說道。
不過說是老學究也不準確，他的面相很是年輕，還是少年的樣子。
“不是興趣。”常晴日嚴肅的回道，“莫奇聞學者，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我的事情你不要打探太多。”
“哈哈，真是冷酷無情啊，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常晴日。”莫奇聞笑笑，將手中拿着的聽診器換了一個位置。“雖說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但我還記得很清楚哦。”
被莫奇聞正診斷着的人，並非常晴日，而是被常晴日買下的那個孩子，她正熟睡着，身上穿了粗糙的衣物，因為臟污而粘結的頭髮也在洗凈后散落。
“嗯，還行吧，不算特別糟糕，吃點打蟲葯，再每天吃點維生素片，然後這些皮外的傷口抹點消炎藥就行了，當然，最重要的是你要喂她吃飽還有清潔身體，這不難吧。”
“………。”常晴日沉默。
“呵呵，瞧，人老了我的記性也不好，常晴日你早就十幾年沒吃飯了，家裏肯定什麼食材都沒備。”莫奇聞將聽診器收好，拿起遞上自己的工具箱。
“還好這些常用的葯我都有帶。”他打開箱子，從裏面取出幾個小瓶和一副軟膏，“還有……哼哈，一張東城路麵包店的年訂表。”
莫奇聞微笑着將年訂表在莫奇聞面前晃晃，後者毫不客氣的一下抓住。
“嘛，我反正再訂一份就行了，畢竟麵包店老闆是我朋友。”莫奇聞鬆開手。
“這些要多少錢。”常晴日問道。
“不收錢，常晴日，你能再有幹勁對我而言就已經是酬勞了。”莫奇聞擺手笑道，“這個孩子是為了那件事準備的吧。”
“我明明沒和你說過的……。”常晴日撇過頭去。
“那當然是因為我了解你，別人會買奴隸可能是為了發泄或者充當勞動力，而你，全身除了腦子以外全都是機器，沒那個需求。”
“這樣一來，答案不就顯而易見了嗎。”
常晴日低下頭。
莫奇聞將東西留下，合上了工具箱，提在手上站起。
“殺死神明這種事情，也只有你夠膽做第二次。”
他在離開常晴日小小居所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