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597.只是夢境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外飄去。我想抓住點什麼，可什麼也抓不住，就這樣順着聲音的方向飄了過去。聲音越來越近，我，我竟然有點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想要見到發出聲音的那個人。啊，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見到他了，他已經好久好久都沒來找我了。噢，我想起來了，最後一次見他，好像是在去皓然農莊的路上，好像皓然告訴我他離開了。這麼說，他是……他是……那麼，我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我也……？不對，我剛剛生下一對龍鳳胎，我應該在病床上，在產房裏，我就這樣瀟瀟洒灑出來了？為什麼沒人看見我？

我一身整齊地站在高高的院牆上，與院牆齊平有一條大路，一直往上延伸，路上停一輛金色的馬車，他站在金色的馬車裏，對着我微笑。我笑着，很自然的跨進馬車，和他面對面地坐着，這一幕怎麼這麼的熟悉，好像，好像經常發生的樣子。

馬車奔跑起來，很穩，不像是行駛在地球上，倒像是奔跑在雲層中。馬車一路向西，倆邊是茂密的叢林。

他打開一個紙包，抓一把瓜子放我手裏，用眼神示意：“老規矩，比賽吃瓜子。”

是的，每一次都是這樣，他總是打開一個紙包，要和我比賽吃瓜子。他說，他知道我愛吃瓜子，也知道我忙，連吃瓜子的時間都沒有。他還說，和我吃着瓜子喝着茶，時光就好似回到了從前，他來到我的閨房，我招待他一樣。是的，每一次我們都是這樣，一面嗑着瓜子，一面觀賞着外面的景色，任由馬車將我們帶到不同的地方，有時是荒野上，有時是大海邊，有時是叢林裏，有時，還會在屋子裏。這一次，我不知道馬車又要將我們帶往何處。

我瓜子嗑的飛快，只片刻功夫，一把瓜子只剩下瓜子殼了。他笑着，攤開手掌，他手掌里的瓜子很大，雖是西瓜子，只是比正常的瓜子大倆倍還要多。我和往常一樣，尖着手指從他的掌心裏捏過來一大半。每次都是這樣，瓜子吃完的時候，目的地也就到了。當我吐出最後一粒瓜子殼，馬車徐徐停下。我們跳下馬車，趕馬車的小哥面無表情地一甩馬鞭，馬車騰空而起，騰雲駕霧般的遠去。

我說：“這麼久了，我從來沒看見駕馬車的小哥笑過，總是這麼的面無表情。”

他笑了：“原本只是個紙糊的，哪裏有人的感情，更不要說面部表情了。”

我也笑了：“我忘了這檔子事。”

這是一條寬闊的馬路，倆邊住着人家。馬路上很安靜，只有極少的行人和馬車。一眼望過去，同樣的房屋，無邊無際。我問道：“這是哪裏？”他說：“我要讓你見一個人。”他扣響一扇大門，大門從倆邊打開，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我的面前。雖然離別三十多年，可我一眼便認了出來，下意識的喊了一聲：“爸爸！”

父親穿一件藍布衣裳，面色紅潤，步履還是那麼的矯健。我問道：“爸爸，這麼多年了，您怎麼還這麼年輕？這麼多年您去了哪裏？為什麼一次也不回家？”

父親和藹地笑了：“年輕？再年輕也是你爸爸。”

我固執地問道：“爸爸，這麼多年了，您為什麼不回家？您不想我們嗎？您不想媽媽嗎？”

父親擺了擺手：“小遠，這次我找你來不為別的，我知道你從小就崇拜李白和白居易的詩，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我費盡心思找到他倆，給你要了一個簽名，倆人見我辛苦，又送給你一塊紅綢，名字就簽在紅綢上。來，我替你繫上。”說著，父親將那塊鮮艷而又奪目的紅綢子系在我的手腕上。

我詫異不已：“爸爸，李白和白居易都是唐朝人，至今還沒有投胎嗎？”

父親笑了：“他二人都是神仙，何來投胎一說？你順着我的手看，順着這條路一直往西，便是他倆居住的地方。”

我又問道：“爸爸，李白和白居易也是住這樣的房子嗎？”

父親點頭說：“憑他是誰，住的都是一樣的房子。人世間的三六九等在這裏行不通。那些年見你過得辛苦，我是想將你帶過來的，是你的媽媽不願意，還和我大吵了一架。”

我有點糊塗：“爸爸，您這麼多年都沒有回家，您還能和媽媽吵架嗎？您和媽媽如今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吧？”

父親笑了：“你倆也是倆個世界的人，怎麼能見面呢？你們世界的人找我們找不到，我們世界的人找你們容易。只不過每次分別我們消除了你們的記憶而已。”

他在旁邊說：“這一次我要讓小遠記住我。我就要走了，和小遠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父親輕聲呵斥道：“糊塗！給小遠留下記憶那是害了小遠，你明白嗎？”

我問道：“你要去哪裏？”

他膽怯地看了父親一眼，說：“我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再也見不到我了。小遠，你如今生活幸福，我想要帶你走真的好難呀。要不是你今天……身子虛弱，我也換不來你。我一定要見到你最後一面，才甘心離開。小遠，你如今幸福，我離開也就放心了。一定要堅持寫作，你的未來掌握在你自己手裏。”

他的話觸動了我的心，忍不住含淚說：“你當初為什麼要離開？如果熬到如今，憑你的才情一定也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他凄慘地笑了：“小遠，我永遠也過不上我想要的生活。知道什麼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嗎？有詩有書，還有你。小遠，我好懷念那個時候，每一次我們見面，有書、有茶，有你陪在身邊。小遠，我就要走了，你今天就對我說句實話，你為什麼就不能接受我？你真的就沒有愛過我嗎？”

我咬着嘴唇，不知該如何回答。父親溫和地對我說：“他一直不願離開，就是為了等你一句話。女兒，有什麼就照實告訴他吧，也讓他好安心離開。”

我問道：“爸爸，他要去哪裏？為什麼再也不會出現？----那好，我就告訴你一句實話：一直以來，你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永遠也不會愛上你。你自以為是的聰明；不可一世的自大；還有你的多情，這些都是我最反感的地方。朋友我可以不在乎這些，但做為愛人我接受不了。你就好比《紅樓夢》裏面的賈寶玉，那麼喜歡女人，恨不得處處留情，我怎麼可能和那麼多的女人去分享我的愛人？再告訴你一句：沒有人逼迫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思。如果說我辜負了你的感情，那也只是我一個人對不起你，與別人無關。如果你一定要恨，那就恨我，不要遷怒任何人。”

他苦笑道：“你還是當初的那個小遠，從不說違背自己心意的話。我就要走了，再也不會來找你，你就不能騙騙我嗎？哪怕是假話，我願意當做真話聽。你真是抬舉我，拿我比作賈寶玉，賈寶玉再如何多情，可他最鍾情的只有一個林黛玉。可惜，你不願成為林黛玉。”

我說：“我喜歡林黛玉，欣賞林黛玉，我永遠也不會活成林黛玉。知道嗎，我與林黛玉不同，我最討厭賈寶玉。”想了想，又追問道：“你要去哪裏？你到底要去哪裏？”

父親說：“他要去他該去的的地方。女兒，讓他去吧，他已經停留的太久了。”

恍恍惚惚間，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岔路，成千上萬的人向著路的盡頭而去。父親緊緊拉着我的手，眼看着他隨着人流向一個寬闊的洞口走去。我快步往前跑，被父親一把抓住，嚴厲地斥責我。

我掙扎着問道：“爸爸，他是要去哪裏？我，我也要去。”

父親緊緊地拽住我的胳膊，厲聲說道：“那是他的歸宿，不是你的！他的路已經到了盡頭，你的路還很長。女兒，好好創作，寫一個真實的世界。回去吧，你和他永遠結束了。”

他站在洞口，慢慢的迴轉身子，衝著我笑着，揮一揮手，被人流擠進昏黃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