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學相見
夏天的天，亮的很早。夏天的夜，來得很晚。
晚上八點多才會完全黑下來。
李天喜在鎮上最大的韓六酒店，等着他的高中同學沈子云。
韓六酒店是鎮上最大的酒店。可實際上，就是一個有着百十平米大廳，和四個包間的飯店。大廳在好日子時候，承接喜事。
原來村裡結婚，都是自家院裏擺上流水席。現在一些條件稍好的、或者家裏院子實在辦不了的，願意在酒店辦了。韓六酒店的老闆，韓少民這幾年還是賺了點錢的。
韓少民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他這性格的人能做好酒店生意，超出了很多人的認知。可“老實巴交”的人，也有老實巴交的生意經，從沒騙過一個人，也從沒被人騙過。
“李書記，您的貴客……”等在李天喜旁邊的老闆韓少民問道。
“快了。”李天喜看看錶，沈子云通常是準時來的，而且從不遲到。
可今天，沈子云遲到了一個小時。
一會兒，一輛魔都牌照的賓利添越開了過來，停在了飯店門口。
“李書記，您說的這貴客……”韓少民的下巴都要掉了。他不認識這個車型，但是他認識這個車標。鎮上最有錢的老趙家兒子結婚，租的就是這個車標的“頭車”。一天的租用費用就3000塊。
李天喜頭疼，心道：大哥，你這也太高調了吧？
沈子云從車上下來，對着李天喜打招呼，“喜子。”
打眼一瞧，沈子云就是精英一類的人。這個男人從頭到腳，散發著成熟的魅力。儘管穿着休閑的體恤和褲子，卻氣場很足。他長得很清秀，像是個書生，卻每走一步都有一股王者之風。他也是一個精緻的人，身上一切都是乾淨整潔。他的眼神彷彿有一種魔力，能看穿一切。
“子云啊。”李天喜看看錶，“你可是從不遲到。”
“你應該感謝我。”沈子云一笑。
“遲到了，我還得感謝你？”李天喜覺得這是什麼鬼邏輯。
“剛才，我送了一個叫夏雲春的人上了趟醫院。”
“啊？怎麼回事？”
七十分鐘前……
沈子云在來的路上，拐進了村子裏。他一進村就找不到路了。在村裡，開了導航也沒有用，他就準備原路返回。正路過一戶門口，看見了一個女孩子急急的跑出來，沈子云的車差點撞到她。
“對不起，我着急。”
“你有什麼急事，也得看路吧？”沈子云覺得這個女孩子還算命大，要是車再快一點，肯定受傷。
“對不起，我父親肚子疼，得上醫院了。”女孩正是夏曉夢，她的表情很着急。
“這樣，我送你父親去醫院。”沈子云下車，和夏曉夢進了家門。
夏曉夢的父親夏雲春在炕上捂着肚子，頭上都是汗珠，不時的呻吟着。
沈子云一看這樣子，老人肯定是不能走了。他就背着夏雲春，來到車上，一路按照夏曉夢的指引將車開到了鎮附近的醫院。沈子云又背着夏雲春掛了急診。醫生診斷了，是急性腸胃炎，安排老人去輸液了。
夏曉夢拿着單據去交費，兩分鐘後面有難色又回來了。
“怎麼了？”
“就帶了十幾塊錢，是中午買東西剩的……手機也忘在家裏了……”夏曉夢很不好意思。
“好吧。”沈子云苦笑，給交了所有的費用。
“謝謝你！我會還給你的。”夏曉夢說道。
“不用着急。”沈子云擺擺手，“我還有事，真得走了。”
“您留個聯繫方式吧，我把錢轉給您。”夏曉夢急忙道：“您已經很幫忙了。”
“幫忙就幫到底。”
“可我心裏不平衡。您要是再這樣，可算是‘施捨’了……”
“好吧。”沈子云留了聯繫方式，“我叫沈子云。”
“夏曉夢。”夏曉夢點頭，“沈先生，今天謝謝您了。”
“不客氣。”沈子云轉身要走，又轉回來，“你現在就可以還人情。”
“嗯？”夏曉夢不解。
“告訴我，韓六酒店在哪？”
“好的。”夏曉夢笑，“出了醫院向右，一直開，三分鐘就到了。”
“謝謝。”沈子云點頭致意。
“您這一謝，欠您的人情我可沒還。”夏曉夢說道。
“那就當我沒謝過。”沈子云走了。
韓六酒店的包間裏。
沈子云說道：“我想了想，那女孩說的好像是你在的村子村民。我可是送了你們村的病人，你是不是應該謝我？”
“還真是巧了，你居然轉到了我們村裡。”李天喜笑道：“真是緣分啊。”
李天喜敬酒。
沈子云的杯子裏是雪碧。兩者樣子差不多。
“今天你是不準備回家了？”
“偶爾得住村裡。”李天喜說道：“你今天也別走了，我們鎮上有住的地方，你將就一下。”
沈子云說道：“行。”沈子云喝光了雪碧，換了酒。
“你不是不喝酒嗎？怕耽誤事。”
“我現在沒事了。”沈子云說道。
“你還能有一天沒事？”
“我離開了，不做投資了。”沈子云說道：“合伙人之間，理念不同，分開很正常。”
李天喜微微有些驚訝。
沈子云研究生畢業后，在一家大型證券公司做了兩年分析師，就被挖走，跳到了一家投資公司做PE（私募股權投資）。沈子云做事快、准、狠，雷厲風行，為公司賺了不少錢。幾年就成了GP（普通合伙人）。
根據和他同行的高中校友說：“沈子云這哥們兒厲害，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活，讓他給干成了年收入8位數是常態，不知道上限。”
李天喜想了一下，小心的問：“那你回來是準備……”
“休息一段時間吧。”沈子云喝了一小口，“這些年一直忙，也算給自己放個大假。”
“那正好。”李天喜說道：“我們單位的大姐們，手裏有好多單身女性，天天讓我給物色合適的人。正好，趁這個時候，你把終身大事解決了。”
“你怎麼比我媽還催婚？”沈子云擺擺手，“喜子，你是真閑。來這到底是扶貧，還是乾的婚介？‘城鄉對接’？這倒是個新的模式！”
“滾！當然是扶貧唄。”李天喜說道：“我這是特別挑了一個貧困鎮裏的貧困村。”
“那你任重道遠了。”
“所以我才想諮詢你，你見多識廣。”李天喜說道：“本來相等過年你回來好好聊聊，沒想提前半年，你這送上門了。”
“果然是‘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你真是能算計。”沈子云放下了杯子。
“子云，說實在的。一下村我才知道有很多東西我並不知道。”李天喜說道：“原來，在我心裏，只要人肯干，怎麼可能窮？可到了村裡我才知道，有些人的窮，是骨子裏的窮，窮到骨子裏了。他們窮三代了，根本不知道怎麼賺錢。還有些人的窮，是因病、因殘……”
李天喜仰頭喝了杯中酒，半杯56度的酒。
“有時候，窮，真的是命。”李天喜又倒了一杯酒。
“你少喝點！”
“子云！你知道人能富成什麼樣，可你不知道人能窮成什麼樣！真的有人窮得冬天穿着單衣，出門裹着棉被啊。”李天喜拉住了沈子云的手，“哥們兒，我呢，真的是需要你。你那麼會賺錢，有沒有辦法，幫村民一把？”
“這麼多年，你現在才像一個父母官。”沈子云取笑他，“喜子，我非常支持你的決定，我也非常敬佩你。但……”
沈子云陪了一口，“喜子。無論是怎麼做，都是有條件的。就像我買了最好的芒果種子，可是種到北方的洪河村，它也長不出來。”
“我明白。”
“‘貧’是有條件的，如果村裏的條件偏向‘富’，我不信這麼多年它不能富起來。”
“是啊。”李天喜又喝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