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水之卷〗 《山花漸欲迷人眼》 第七章 你一定是又輸了
月已西沉,晨曦乍露,一線紅光正欲破空而出,金色的光輝隨雲海起伏,一個嶄新的一天又將開始。
徐紹風無心賞景,站在一座小山坡上,四處張望。
“喂,小子!你知道虎末坡怎麼走嗎?”晨霧中,山坡下走來三人,其中一人粗暴無禮地向他喝問。
徐紹風冷冷地指了方向。
“小子好狂!老子問你話都不知道答上一句,你是啞巴嗎?”說話之人手持巨斧,一身橫肉膀大腰圓。
徐紹風心中正煩,根本看也不看他。
壯漢惱了,正欲再罵,身旁之人卻攔住了他。那人和聲向徐紹風問道:“這位小哥,看你也是江湖中人,可知近來虎末坡究竟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說話之人手持一把尺來長的短小尖刀,聲音尖細。
徐紹風瞥了那人一眼,見他樣貌猥瑣,目光閃爍,顯然是名狡詐之人,心中大為不耐,轉身便走。
那名壯漢卻閃身攔住了他,大叫道:“小子想找死是不是?爺爺問你話還敢在這裝聾作啞。知道爺爺是誰嗎?爺爺就是塞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沙暴三雄!”
“讓開!我沒空理你。”徐紹風倒也聽說過沙暴三雄的名頭,甚至叫得出他們的名字:老大沙暴虎,老二沙暴蛇,老三沙暴熊。此三人在塞外橫行多年,無人能管。不過他現在沒心情與他們糾纏,於是運起內力狠狠地瞪了壯漢沙暴熊一眼。
沙暴熊只覺渾身一冷,立時愣了一下。
徐紹風撥開他的手臂,從他身旁走過。
沙暴熊為人極悍,向來橫行慣了,見徐紹風不吃他這一套,心中大怒,輪起巨斧向著他的後腦砸去。
“滾!”徐紹風拔劍出鞘,寒氣外涌。他側身避開沙暴熊攻來的一斧,反手一劍迅捷無比地削往他的手臂。
老三沙暴熊身軀巨大,反應倒也敏捷,及時撒手撤斧。饒是如此,手臂仍被削下一塊皮肉,痛得他哇哇大叫。
“寒冰劍氣!”老二沙暴蛇倒吸了一口冷氣,“人寒似劍,劍寒如人,莫非你是‘寒劍’徐紹風?”
徐紹風冷哼一聲,緩步從他身邊走過。
老二沙暴蛇瞳孔一縮,怨毒地盯着他,卻並未出手。
“小子好像有點本事。”一直沉默不語的老大沙暴虎突然開口。他一直站在坡下,此時身形一長,攔於路中,“看來崑崙無別門最近幾年囂張得很啊。”
“大哥,這小子太目中無人了。”老三沙暴熊見老大為他撐腰,又沖徐紹風叫囂起來,“別人怕你,我們三兄弟可不怕你!”
“今晚上,就讓咱兄弟一起教教這小子如何做人。”老二沙暴蛇眼中閃過一抹陰狠之色。
“來吧!”徐紹風正積了一肚子的怒氣無處發泄,暴喝一聲,寒鐵星霄劍上立時顯現出一層淡藍色劍氣。劍氣遇水汽凝結成冰,薄薄地包裹着劍刃,使寒鐵星霄劍乍看起來似一把冰做的劍。劍寒,人更寒!
老三沙暴熊亦是一聲暴吼,手持巨斧自高處奮力劈下。與此同時,老二沙暴蛇腰身一扭,手中尖刀如毒蛇般,向徐紹風的后心捅去。而山下的老大沙暴虎則毫無花俏地將一雙手掌平平推出,一股巨大的勁氣直奔徐紹風的面門擊來。
徐紹風暗吃一驚,老大沙暴虎練的本是常見的鐵砂掌,不想竟有如此威力。這才是深藏不露的勁敵。
此刻已不容他後退,徐紹風臨危不亂,寒劍一抖,無數冰屑挾着勁風襲向老二沙暴蛇的眼睛。眼睛乃是人身上最柔弱之處,老二沙暴蛇急忙回刀防護。
此時,老三沙暴熊的巨斧已然劈到,徐紹風極快地縮身向前。巨斧擦過他的頭頂,深深地劈入他身側的土地里。徐紹風抬起一腳,重重地踢在巨斧的斧面之上,借力彈起,劍前人後一字展開。寒劍挾着森冷凌厲的劍氣,向著老大沙暴虎的掌心正中筆直刺去。
老大沙暴虎的掌勁雖強,但徐紹風的寒劍全力擊於一點,若給他擊中,怕是整條手臂都要廢掉。見事不妙,老大沙暴虎急忙側身避讓。
一避之下,徐紹風已隨劍遠去。
“大哥,你怎麼讓他就這麼走了?”老三沙暴熊拔出巨斧,怨聲連連地跑下山坡。
老大沙暴虎瞪他一眼,“他一招之間就破解了你二人的攻擊。我若強攔,還得受傷,不讓他走還能怎的?”
“我就不信咱三人聯手還打不過他!”老三沙暴熊憤恨不平。
“算了三弟。”老二沙暴蛇勸道,“聽說這‘寒劍’徐紹風在崑崙無別門只排名第四,就已如此厲害,咱們不能與崑崙無別門為敵啊。”
“我咽不下這口氣!”老三沙暴熊脾氣兇狠暴戾,平日裏為所欲為,只有他佔便宜,哪能他吃虧,不想只一招就被徐紹風傷了手臂。本以為只要三兄弟聯手,就可以拿下徐紹風出氣,誰料被徐紹風如此輕易地逃脫,他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
“只要那小子不死,總會有報仇的時候。”老二沙暴蛇森然地說道。
……
徐紹風在山上找了路小花一夜也沒有找到,本是滿腔怒火,但跟沙暴三雄打了一架之後,怒火消減,逐漸冷靜下來。他不禁暗自後悔:我這是幹什麼呢?為了一個山野丫頭值得發這麼大的火、浪費這麼多的時間嗎。要是讓三師兄知道,恐怕會被他奚落笑話到死吧。要是讓師傅知道了,又要訓我修鍊不夠。定是因為傷未痊癒,所以定力也下降了許多。算了,不理那丫頭了!本來就是她不守信用,沒在客棧等我。再說答應給三師兄辦的事很趕時間,到鎮裏買了馬和乾糧就得上路了。
拿定了主意,他快步回到江歌鎮。
由於時間尚早,江歌鎮中街上的行人很少,大多數店鋪都還沒有開門。寧謚安和的陽光灑落在小街上,晨霧正漸漸散去。
徐紹風在小街上慢慢地走着,被清涼的晨風一吹,頭腦清醒多了。對,先去吃個早點填飽肚子,買好馬後,就快點離開這個讓人不愉快的小鎮吧。想到這裏,他自覺心頭無比清明,剛才的陰鬱也一揮而散。
“哎呀,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一聲熟悉的聲音自他經過的一家店鋪里傳來。
徐紹風猛然回頭,卻見路小花正站在店門裏驚訝地望着他。
“愣着幹嘛?快跟我進來啊。”一隻溫暖的小手拉起他冰冷的大手。他寒着臉,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跟隨着她。
路小花牽着他的手,來到店鋪後面的小院。
進到屋裏,她上下打量着他,然後皺起了眉頭,“你怎麼弄得這麼慘兮兮的?”
“不關你的事。”徐紹風別開臉,冷冷道。
“你又和別人打架了吧?”
“不關你的事。”
“一定是又打輸了。”
“不關你的事!”
“你的肚子在流血,不會是舊傷複發了吧?”
“不關你的事!”
“快躺床上去,我幫你上藥。”
“不關你的事!”
“喂,你到底在氣什麼啊?”路小花握緊拳頭惱怒道:“我才是最應該生氣的人吧?”
“為什麼不在客棧里等我!”徐紹風本來已決定不再理她,卻忍不住氣勢洶洶地質問。
“你還敢說!”路小花的氣惱一點兒也不比少,“是誰把錢全都拿走了,我拿什麼付房租啊。”
“房租我已經付過了。”徐紹風愣了一下,神色略有緩和。付房租的時候她不就在身邊嗎?不過那時候她好像一直在神不守舍。
“什麼?你付過了!”路小花仰天發出一聲悲嘆,“那麼好的房子我都沒來得及住上一天啊。”
徐紹風皺眉道:“就算不住客棧,你也可以回山上住啊?”
“我本來是想回山上住的,可是聽說官府要搜山,就來這裏避上一避。”路小花也一臉的不高興。什麼嘛,這人真討厭,就愛亂生氣。
“這裏是什麼地方?”沉默了一會兒,徐紹風四下看了看,問。
“張伯雜貨鋪的後院。”路小花本來想給他點臉色看看,但看到他身上的血跡,表情又軟了下來。算了,看在他打架又打輸了的份上,就不與他計較了。
“你怎麼住到這裏的?”
“是‘棍子’哥好心地收留我。”
‘棍子’哥?這個名字好像聽到過。徐紹風正欲再問,門一下子被推開。
“棍子”氣喘吁吁地闖了進來,看見路小花張口就道:“小花!聽說你帶了個江湖人回來?”
路小花點點頭,指了指徐紹風道:“喏,他就是我跟你說起的人。”
“棍子”用犀利的目光審視着徐紹風:這人有劍,看人的時候眼睛還挺凶,應該就是那名江湖人。穿的是染着泥的短衣,哦,還是土布的,臉色也不太好。嗯,看來是個混得不咋樣的江湖人。“棍子”在心裏暗自判斷,轉頭問路小花:“他就是那個拐走你全部積蓄的江湖騙子?”
“哎呀,‘棍子’哥你怎麼說得這麼難聽。”路小花的臉一下子紅了,推着“棍子”,道:“你先出去,我一會兒再跟你說。”
“棍子”一邊用手扶住門框,一邊扭着脖子說:“那我在門外等你,有事你就叫我一聲。我一定會來幫你的!”
“好啦好啦,你快出去啦!”路小花使勁把“棍子”推出門外。
關上門,路小花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對徐紹風說:“你別聽‘棍子’哥胡說,他這人就是喜歡胡猜亂想。”
徐紹風又變得寒冷起來,沉默地從懷裏掏出錢袋,遞給她。
路小花接過錢袋在手裏掂了掂,發覺沉了好多。她打開錢袋粗略一數,裏面的錢比以前多了一倍不止。
路小花奇怪道:“你哪來這麼多的錢?”
“撿來的。”徐紹風面無表情。
“哪裏撿的?”
“從一個死人身上。”
“死人?是江湖人嗎?”
徐紹風微一點頭。
“他是怎麼死的?”
“自殺。”
“你運氣真好。我怎麼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呢?”路小花很是感慨。
徐紹風沒有吭聲,以冰刀般的眼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這是什麼意思?在遺憾撿到我這個沒死成的江湖騙子嗎?
可是路小花正喜不自禁地拿着錢袋翻來覆去地欣賞,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小花!要上工了!你快一點啊。”“棍子”又在門外叫道。
“知道了,我馬上來!”路小花在門裏應着,轉頭對徐紹風說:“我要去上工了,你先在這裏歇着,咱們一會兒再聊。”說完她收好錢袋,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關起的房門,一陣突如其來的疲勞讓徐紹風眼前一黑。他合衣躺在床上,暗自想道:先在這裏休息一下也好。
門外傳來路小花與“棍子”漸漸遠去的對話:
“他還你錢了嗎?”
“還了。”
“哼,他要是敢不還,我就讓鎮上的兄弟們一起來教訓他一頓。想我‘棍子’在江歌鎮裏也算得上是有名有號的……”
“哎呀,不用了啦!他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啦。”
“小花,你就是總把人想得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