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步了林家的後塵
第568章所有的公平都要付出代價
林挽說出自己心中顧忌,“一年兩年,可能還沒什麼,可時間長了……”
她話還沒說完,傅遲便用拇指輕壓住她嘴唇,阻了她的話鋒。
跟着他便問:“薛大夫怎麼說?”
“……他說我還年輕,好生調理調理,興許過不久就好轉了。”
傅遲就笑起來,“那你還在擔心什麼呢?”
林挽沉默不語。
薛大夫說了,興許過不久會好轉,從另一個層面來講,興許她不會好轉。
若這只是她和傅遲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林挽會說自己不在意,因為她相信他們二人的感情不會因為沒有孩子而受到太大的影響。
然而,這不單單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
傅遲是傅家的嫡長子,而她是傅家的少夫人,於是這個問題就會放大到家族層面,也就變得不那麼簡單了。
家族的香火總得延續下來,那傅遲作為嫡長,總不能真的一直都沒有孩子吧?
就在林挽失神的時候,傅遲忽而抬起她的下巴,壓下臉來,輕輕吻住她的嘴唇。
是戀人般的輕啄與試探,他在她唇齒之間尋着香,一點一點向她傳達自己心中的愛意。
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親吻,而林挽卻在這個親吻中,無端生出了幾分委屈來。
若她一直不能生孩子,那麼依着楊啟臻的性子,定會讓傅遲納妾室來為傅家開枝散葉。
這是林挽不願、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挽挽。”
便是這時,傅遲覺察到她情緒的變化,鬆開她,輕聲說:“你嫁我,難道只是想要給我生孩子嗎?”
“你嫁我,是因為你愛我,想要同我在一起,不是嗎?”
他溫和地擦拭着林挽的嘴角,“所以,你只要繼續愛我,其他事情,真的都無關緊要。”
“再說了,”傅遲笑起來,“薛大夫不是都說了可以調理的嗎?反正咱們如今,也不急這幾年。”
林挽聽了傅遲這樣說,情緒才總算好了一些,但還是擔心地問了句:“萬一夫……婆婆催起來怎麼辦?”
“不是有我嗎?”
傅遲拉她進懷裏,寬慰她:“放寬心吧,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為難你的。”
*
班師回京之後,朝廷各部各司其職,立馬開始着手戰後重建的各項事宜。
同時,吏治改革也緊鑼密鼓地推行起來。
傅遲提出廢相制之後,湯宥並沒有立刻頒佈詔令。
他把本應作為宰相的傅遲放進了內閣,任內閣首輔。
而另一位最有可能出任宰相的元老秦燁則出任內閣閣老。
首輔和閣老實際上替代了左右宰相的職務,而內閣作為大寧的最高行政機關,以皇帝詔令為尊,共同參與一切重大事物的決策。
於是,剛回京的頭幾個月,傅遲忙得跟陀螺似的,經常幾天見不到人。
傅家原來的宅子在戰時被楊啟臻拿來做了難民收容所,而且老宅離皇宮距離有些遠,為了方便,傅遲和傅瑥兄弟兩個分別在東華門附近另立了府宅。
這樣一來,倒也給了林挽足夠自由的空間。
至少她不用日日想着怎麼處理和楊啟臻的關係,或是提心弔膽地擔心楊啟臻來催她和傅遲生孩子。
相比在軍中的時候,回京后,林挽的生活就變得單調了許多。
傅遲白天不在家的時候,她幾乎都在祁楓那兒陪她。
宋楚如今雖然借孝迎了祁楓進門,但由於仍然在喪期,他並沒有出仕朝廷,只是住在原來的老宅子裏,一邊為宋衡守喪,一邊照顧祁楓。
這樣的日子倒也過得清閑,但對於宋楚而言,依舊是苦悶大過於自在。
但對於林挽而言,她更在意的是祁楓過得好不好。
聽了林挽不曉得多少次問起,祁楓都覺得乏了。
她笑着用手上的書輕敲了下林挽的額頭,“辭揚也是極好的,他待我也很好,日日都給我備着各種補食,事無巨細。你瞧我如今,都胖了一個圈了。”
“師姐哪有胖了?”
林挽不喜歡聽祁楓刻意替宋楚說好話,有些不高興地嘀咕了句:“明明也就肚子看上去胖了點。”
顯然,對於祁楓未婚先孕這件事情,她對宋楚還是有些氣的。
而她都這麼不高興了,可想而知,若是祁柏知曉了這件事,可能這宋家都要被拆了。
“話說回來啊,師姐,”林挽看着祁楓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有些擔心地說了句:“現在是天氣冷了,你還能勉強遮擋一下,可再過一兩個月你肚子越來越大,長卿哥哥也遲早要知道啊。”
“你說得沒錯,現在是沒有瞞着他的必要了。”
祁楓在婢女的幫助下,撐起來身子換了個舒服些的坐姿,“那你去告訴他吧。”
一聽這話,林挽立馬跟撥浪鼓似的搖起頭來,“還是等他來看你的時候,你跟他說吧。”
其實林挽害怕的不是讓祁柏知道祁楓懷孕這件事,她擔心的是祁柏知道祁楓是因為懷孕所以才同意嫁給宋楚。
畢竟如今祁楓肚子已經開始大起來了,從時間上逆推過去,祁柏那麼聰明的人,很容易便能推算出祁楓懷孕的時間是在湯宥下旨借孝之前。
而他知道這件事情之後的下場,是林挽想都不敢想的。
不過好在,自從祁柏和魏昭迎成親之後,據說脾氣是收斂了不少。
林挽聽魏昭迎這麼說之後,本以為應當是相安無事的了。
結果這天她正在配合著綠竹準備調理身體的時候,就聽魏昭迎身邊的婢女匆匆上門來,說祁柏提着劍衝到宋家去了!
林挽聽了這話后,頓覺頭皮發麻,一時間也顧不上什麼要針灸葯浴了,收拾好東西就要出去。
綠竹忙問:“你要去做什麼?”
“我得去避避難。”
林挽有些害怕地吞了吞口水,“不然等他在宋家鬧完,就該來收拾我了。”
話音剛落,林挽便聽到家門口吵吵嚷嚷的,似是傅遲回來了。
她倒不覺得奇怪。
自從回京后,傅遲在宮裏的時間就比在家裏的要多得多,就算偶爾像今天一樣提早回來了,那也必定是帶了一堆人回府上繼續議事。
林挽起初沒覺得什麼,只是讓人端了茶水和點心送過去。
正打算出門的時候,袁有全匆匆跑過來,小聲說:“夫人,我聽山叔說今兒大人心情很不好,而且如今大人在同其他大人商討的事情,似乎是同你有關的。”
“同我有關?”
林挽指了指自己,“你沒聽錯吧?他們內閣議事,還能議到我身上來?”
袁有全點點頭,“好像是關於什麼封爵之類的。”
聽了這話,林挽更狐疑了,“你肯定是聽錯了,封爵怎麼可能跟我扯上關係?我都已經誥封了,就算陛下論功封賞賜封號,那也不能叫封爵吧?”
因而,林挽一口咬定是袁有全聽錯了,也沒往心裏去。
她正想着,如今傅遲都已經回來了,她再跑到外面去避難有點說不過去,但若是祁柏真殺到這裏來……
嗯,林挽覺得,祁柏都已經是一個要做舅舅的人了,應當不至於這麼不穩重。
結果不出半個時辰,祁柏就鐵青着臉上門來了。
林挽知曉后,立馬讓糖衣去說她不在府上。
然而,糖衣回來后,卻跟林挽說:“夫人,祁將軍說有要緊事找你,好像……也是關於什麼封爵的事情。而且,大將軍也來了。”
“師父也來了?”
得知祁桓來了,林挽便不能再胡鬧了,可傅遲如今正在書房議事,她便讓人在偏廳設了茶座。
小心翼翼落座后,林挽看也不敢看祁柏,心虛問祁桓:“師父,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應當是有事,而且,是大事。
今天一個兩個的都提到了封爵這個字眼。
但就林挽的了解,在大寧的嚴明制度下,一般只有皇親國戚或是大功臣才能封爵,而且封爵的一般都是男子。
光是這兩點,林挽就覺得這事真是跟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懷安應當同你說過,年末祭天大典,陛下要對這次大戰中的將領和功臣論功封賞,犒賞三軍。”
林挽點點頭,“我聽他說過了,近來內閣好像就是在商議這件事,如今他們人在書房裏,怕是也在說這件事情呢。”
“這便是我要同你說的事情,”祁桓神情有些嚴肅,“挽兒,你不在這次封賞的名單中。”
林挽微微一怔,不是很明白祁桓的意思。
“簡而言之,就是從今往後,你還是朝廷的一品誥命,但你卻不能再是御封的女將軍。”
祁柏接過了祁桓的話,一針見血,“也就是說,你的那些戰功,全都要被一筆勾銷。”
“為什麼?”
林挽聽明白后,要說心裏沒什麼感覺,那必定是騙人的。
雖說她上戰場打仗,並非為了爭什麼功名頭銜,可當是她的功,當封她的賞,怎麼能說勾銷就勾銷了?
“挽兒,這不是陛下的決定,但卻是陛下也無可奈何的事情。”
祁桓見林挽臉色不大好了,語調緩了緩,輕嘆了一口氣,“朝廷中不少大臣聯名上書,反對誥命夫人再行受封軍銜。便是楓兒現在,也只是掛了個空銜。”
大寧從來就沒有過女子受封將軍的先例,祁楓算是開了先河。
然而如今她嫁了宋楚。
雖然宋楚在孝期,但朝廷保留了他的頭銜。
因而,當祁楓嫁到宋家的那一刻,她成為誥命夫人的同時,也就意味着景鳳將軍的這個頭銜,要成為虛銜。
“為什麼?朝廷封賞不是只論功過嗎?為什麼娶了妻的男子可以繼續封賞,而嫁了人的女子卻只能掛空銜?”
林挽想起來這一年多的軍旅生活,頓覺得委屈起來。
替自己,也替祁楓。
“這不公平。”
林挽說,“在軍營里,從來就沒有說因為我們是女子,就給過我們任何的特權或是特殊照顧。但凡是有戰況,我們都是同男兒一樣衝到最前面的,敵軍也從來不會因為我們是女子而心慈手軟過。”
“我知曉你們委屈,挽兒。”
祁桓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可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什麼公平公正可言。所有的公平,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林挽咬住嘴唇,似是十分不甘。
片刻后,她看向祁柏,“那昭迎呢?”
祁柏沒直接回答,只是說:“朝臣反對封賞的奏摺里,只有你的名字。”
聽了這話,林挽像是被人迎面敲了一棍子似的,一時說不出來話來,只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她也不知曉應當如何,祁桓父子倆親自上門來跟她說這件事,大概率是因着這事已經就這麼定下來了。
“我看過那些人遞給陛下的摺子。”
祁桓輕吐了一口氣,道:“他們提到了你去年年末打京都的時候,違抗軍令自行入京,以及今年打軒轅關的時候,臨陣私自換將領。”
“加上你換上去的將領是江歸,這兩條大忌被放大,往嚴重了說,確有抵消你軍功的可能性。”
“這都是客觀上的原因。”
祁桓說完后,祁柏把話頭接過來,平靜道:“主觀上,是因為如今風頭太盛,傅遲已經是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而且他如今正在推行吏改,得罪的人和世家不在少數。”
“孟家、秦家、謝家、祁家、魏家都在全力支持吏改,且背後還有陛下支撐着。他們已經不能阻止吏改,但他們能變相地削弱我們的權勢。”
說到這裏,祁柏頓了一下,緩道:“你應當知曉,縱橫謀略,講求的就是一個平衡。”
“所以,為了達到平衡,我必須放棄爭取本該屬於我的權益。”
祁柏抿了抿唇,平靜看着林挽,輕吐出一個字:“是。”
“我明白了。”
林挽平淡應道,低眸苦笑着又重複了一遍:“我明白了。”
她內心失望至極。
可同時她又明白,如今說再多也沒用,只會給祁桓和祁柏增加更多的心理負擔。
送祁桓和祁柏走之後,傅遲還沒從書房出來。
於是林挽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蜷在傅遲特意為她搭的搖床上,閉上眼睛小憩。
然而實際上,她一點困意都沒有。
只是眼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應當要去做什麼,又能去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