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着了魔

風鈴着了魔

夜月氏家族

牧師,那一回晚禱,花海,城堡。而我孤獨,戒墨,悲歌,拱手年華。一個人流浪。

從公寓租房安靜地醒來,是一種愜意的享受。這句話對於聶細雪來說,只有在“睡飽了”之後,才可體會。

今天周末,聶細雪睡了個夠。起床拉開窗帘,清新的空氣撲面吹進,頓時感到頭腦清醒,肺就跟洗了樣,連呼吸也成為享受。窗格上纏絡着幾年的爬山虎,密密地蓋住陽台下的紅磚牆,好多葉片的邊已染了秋色,如鍍了金,秋的風一掃,就掙出了藤,旋轉着,落在路邊,被腳印踩碎。

面對大好風景,聶細雪也是陶醉了,立腳在窗邊,如詩人般握着拳頭抒情:“席寫,你個小王八蛋,竟敢那麼對我,我絕饒不了你!”神氣卻似憤青詩人,看來她還記恨着昨天的事。

發完怒后,聶細雪才覺得不那麼悶了。刷牙,洗臉,吃早點,一如既往。然後出門,逛街。若不然,真是枉費了這美好的周末。

風城人口稀疏,即使周末,也從不擁擠。街上總就那麼幾個人,高樓大廈倒重疊相聳,加上永不止的風聲,顯得這座城好空。就像拍電影的導演,不捨得多請群眾演員。

聶細雪蠻想從某一街口重逢席寫,但事與願違,繞過好幾條街后,卻不知不覺來到了影院前。

聶細雪立住了腳,想到昨天的電影。在故事的最終,女主角為了誕下吸血鬼的後裔,被折磨得骨瘦如柴,險些喪命。才知席寫的用心良苦,他在用電影勸誡自己,人類跟吸血鬼,註定沒好的未來,而受傷害的總是人類。

但倔強的聶細雪並不覺得人類是弱勢群體,她自信脆弱的人類,也有讓強大的吸血鬼懼怕的能力,只是還未發掘而已。

她買了電影票,進去,揀一個冷清的地方坐下。大屏幕上放映着《暮光之城·破曉》的下半部,接續着昨天的情節。

貝拉生下了女兒,自己也成為吸血鬼,卻被沃爾圖裡家族得知,愛德華為了證明女兒並非吸血鬼嬰兒,尋找地球表面各地的吸血鬼,為他作證。聶細雪突然想,如果發生在現在,他會來請席寫做證人嗎?不過似席寫這麼冷血,向來事不關己己不關心,肯定會對愛德華說:“不去,老子沒空。”

聶細雪忍不住納悶:“為何愛德華總那麼溫柔體貼,席寫卻會那麼邪惡跟涼薄?同是吸血鬼,差異未免也太大了。哼,看來他也只是個沒品味的吸血鬼。”但內心深處隱隱覺得,優雅如紳士的愛德華,也未必比一身破風衣的他高貴,而他身上那股天生的邪惡,才更讓自己着迷。他像毒藥,上癮也致命。

電影完結,給了一個還算唯美的結局,聶細雪略覺得羨慕,但卻一撇嘴,道:“嫁給吸血鬼有何了不起,姑奶奶我還不稀罕呢。”

走在空蕩蕩的路上,風呼聲斷斷續續,佈滿了陰晦灰暗的天空。聶細雪路過一座巴洛克式的教堂,尖銳的十字架鋒利地刺向蒼穹,建築怪誕而奢華,優美的藤蔓爬滿窗格,白色花瓣凋零,堆滿門口的街沿。聶細雪不禁放緩了腳步,靜靜聆聽一場旋律古老的讚美詩。

正隨着讚美詩的吟唱而物我兩忘,聶細雪忽覺着眼神一抖,靈魂如遭閃電——只見從教堂內翩翩而出來一個絕世美男子。深褐色的頭髮閃着光澤,劉海遮住了額頭,襯着精美如妖精的面孔,真比個女子更陰氣。他穿着潔凈緊緻的禮服,膚白如月光,渾身上下都泛着貴族式的光芒。

那男子邊走邊瞥了聶細雪一眼,忽的一怔,鼻子微微聳動,皎潔的美眸摻雜着疑惑。等他與聶細雪走齊,不禁放慢步子,細細看起來聶細雪。

聶細雪被他如此凝視,忍不住面羞而紅,剛想出口斥責他。只聽那個人微笑着說話了,笑容充滿邪魅與誘惑:“小妞,你很與眾不同啊?”聶細雪微微愣,道:“與眾不同?”

那個人如細嗅花朵般嗅起空氣,眸中閃出晶瑩的光芒,舌尖微舔着潔白牙齒,邪笑着道:“就跟窖藏百年的紅酒一樣,那誘惑讓我難以抗拒……真叫我不知該怎麼下口——才不會辜負如此芬芳的你。”

聶細雪受了驚,只往後退,怯怯地說:“你……你想幹什麼?”

那個人微笑着一斜嘴角,露出無瑕的牙齒。而那顆最美的虎牙,卻突地尖銳而起,比狼牙更森然。閃着炫目的光芒。

聶細雪駭然道:“媽呀,你……也是吸血鬼?!”

那個人微怔,面容靜美,道:“也是?難道你之前還遇到一個吸血鬼?……不對啊,你的血脈如此誘人,誰又能忍受住巨大的誘惑,而始終不傷害你呢?”

聶細雪道:“或許你們的口味不同,而我的血並不是多麼適合他。”

那個人邪氣一笑,道:“那是因為你不懂——絕沒有任何一個吸血鬼,能夠無視你那花兒一樣的鮮血。”

他話沒說完,身影忽地一閃,疾如閃電般,與聶細雪面對面,淡淡一笑殺機畢現,露出四枚美麗而猙獰的尖牙,道:“你好,我叫夜神皓。請記住我的名字,因為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

聶細雪幾乎零距離凝視他那張臉,眉目如畫,妖魅般的面容一如紅顏禍水,而他的眼白竟是琥珀色,瞳孔卻如月光般潔白。不自覺屏住了喘氣,漸漸恢復心跳,收起臨到死還犯花痴的心思。

“她是我的……”忽聽一個冰冷的聲音冷不防地從街角處傳來,“你應該遠離她!因為我不想與你分享屬於我的獵物。”

聶細雪一瞥,只見一個風衣少年就站在街對面,神情落寞,面容冰冷,眼神中溶着無垠的憂鬱,正是出沒無常的席寫。

夜神皓殺氣內斂,緩緩地轉過臉去,側臉無瑕,目光對上他的目光,神態挑釁,道:“可我卻沒察覺她的靈魂被烙下任何的印記……你說她是屬於你的獵物,那麼你在她的脖子所噬的齒痕呢?”

席寫冷冷的目光,冷冷地道:“我說她是我的,她就是我的!你膽敢動她一根手指,你必死無疑!”

夜神皓卻渾然不害怕他的恐嚇,顯出尖銳的獠牙,華美的面孔渦起一抹邪惡。聶細雪一步步地往後退,夜神皓步步緊跟。

忽覺眼前身影一晃,席寫已如花豹般躥過來,猛地將夜神皓橫地里撲倒在地,雙目怒然發紅,對着他陣陣低吼,就跟一頭野獸似的。

夜神皓雖被撲倒,卻依舊風度翩翩,席地而坐,不禁燦然一笑,道:“吸血鬼生來都是優雅尊貴的,為何你卻如狼人般野蠻而暴躁呢?”

席寫卻不管他的冷嘲熱諷,只是從低吼聲中刺出一句:“給我滾!”

夜神皓面容突冷,手掌一盪,指尖暴出,身子划然而起,直如一道閃電,擊向席寫!銳利而尖長的指尖上,泛着慘白的星光,似乎比刀鋒更為鋒利。

席寫弓步躥起身,也化作一道閃電,那速度以眼力已無法捕捉。與夜月鎬纏在一起一決高下,手爪冷鋒,獠牙犀利,各施狠招決戰,影子倏離倏合。聶細雪雖說是袖手旁觀,卻旁觀者迷,壓根就難辨哪道閃電的影子竟是席寫,更不知誰佔了上風。

忽見閃電影子一收,兩個人已定住,一人躺地,嘴角流血,笑容卻完美而邪惡,正是夜神皓。而席寫半跽着身子,手狠狠地扼住對方的咽喉,目光狠毒。

“記住,以後給我戒了她的血!”席寫惡狠狠地道,將殺氣目光盯入對方的眸子裏。

夜神皓詭異地一笑,命懸他手卻安之若素,微微地道:“那你還不如殺了我。”

席寫怒極,指尖掐進他的脖子,鮮血漸漸流出,竟然是銀白色的血液!

當聶細雪目睹到那泛着星光的銀白色血,不禁被它深深迷惑,眼神獃滯,而失魂落魄。原來這血液竟擁有蠱惑人心的魔力。

“你是夜神氏家族?”席寫心神沉寂,未被所幼惑,但也不禁驚詫,“夜神氏的勢力分佈在北陸雪海,怎麼你會出現在風城?”

夜神皓輕蔑而笑道:“你這個小小吸血鬼,是惹不起夜神氏家族的!”

席寫不禁黯然,放下了鋒利的手爪,神態如廢。

夜神皓站起身來,風度優雅地手彈塵土,語氣卻咄咄逼人:“她的血,終究是屬於我!”

席寫目光一惡,斬釘截鐵地道:“休想!”紅着眼,起身躥出去,勢如瘋虎。但用力過了頭,連卷着夜月鎬已穿破牆壁,撲進教堂內部。

神殿內光芒輝煌,神聖而潔凈。巨大十字架上聖子的目光憐憫而寬容,還隱然顯出對於人類怙惡不悛的深哀。

“啊!”席寫痛苦地跪在神殿之內,不禁雙手抱頭,全身痙攣。十字架上不可褻瀆的光明,對於吸血鬼而言,那是永不敢觸犯的刺痛,否則藏匿血脈深處的邪惡必被暴晒。

夜神皓卻佇立十字架之前,滿目虔誠而憂傷,竟似無半點切膚之痛,道:“記得我第一次進神殿時,也如你這般痛不欲生。吸血鬼罪惡深重,與撒旦共舞,難免被聖靈所厭棄。但我卻堅忍着如被灼傷的疼痛,每朝每夕都會尋一處教堂,默誦一段新約,以懺悔我的罪。可漸漸等我已熟悉了我的痛,但我的罪終究未被赦免。”

席寫抬起頭,雙眼赤紅,面容猙獰,咬着牙忍着如火燒的痛苦,道:“我們都已犯下不赦之罪,與撒旦同流合污。你只知懺悔,而難以摒除罪根,怎麼敢奢望能被赦免?”

夜神皓聽到這,如逆鱗之怒,不禁邪氣發作,蔑眼間目光如電,緩緩舉起指尖鋒利而晶瑩的手爪……

教堂之外,轉眼間黑雲密佈,天空晦澀,冷風空街。

聶細雪一個人站在街頭,見席寫與夜神皓卷進教堂內,良久未出,不禁為之心煎。

神殿頂尖處的十字架,在黑色風中而異常皎潔,似在昭示着某一段預言,與啟示錄暗暗契合。

忽見一個閃電般的影子躥出來,突地就到跟前剎住,翩然而立,卻是風姿華美的夜神皓。

他微笑如花開,欠半個身子細嗅聶細雪,似在嚼着詩意,輕微而嘆道:“要我戒掉你……真是難過啊。”

聶細雪噤若寒蟬,以為他要噬自己的血了。瞥眼卻見席寫一臉冷漠地站在教堂門口,正視若無睹地望着自己,也不來攔着點夜神皓,一副形同陌路的死表情。不禁氣不過他的漠視,故意伸直了脖子,賭氣說道:“不就想咬脖子吸血么?來來來,姑奶奶讓你咬!”

夜神皓呵呵而笑,一擺手,翩然而去:“對不起,我對你興趣已失。”

聶細雪道:“切!”回頭白眼去白席寫,卻見門口空蕩,落花堆積,而他早沒了影子。

“吸血鬼,真是沒一個好東西!”聶細雪憤憤地道,狠咬着自己的嘴唇。

星期一。風城。一如既往的風,一如既往的陰天。

聶細雪坐在教室,獃著目光望窗外,耳聽誨人不倦的講課聲而漫漫地出神,揮之不去的卻是席寫那張不苟言笑的臉。

“喂,聶細雪。”那個死皮賴臉搶在自己旁位的喬遇突然說了話,卻一臉沒憋着好事的壞笑,“你也覺得這個魏老師講課好無聊吧?”

聶細雪聽他如此問,立時驚惕,以為他又要故技重施告惡狀,小心翼翼地道:“不啊,魏老師講課生動有趣,我很愛聽呢。”

喬遇打個哈欠,道:“生動個屁?聽老和尚念經都比聽他有趣,連偉大的文藝復興都能被他講成了搖籃曲,真該派他去拯救那些失眠症患者。”

聶細雪卻刻意板起了臉,不搭理他,收回目光看黑板,對某些同學的悄悄話非禮勿聽,彷彿一個三好學生。

“靠!”喬遇深覺鬱悶,小聲嘟囔着:“我千辛萬苦輪迴到你身邊,只為了你前世說過的讓我娶你,而今卻又這般對待我。”

聶細雪皺起眉微怒,小聲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喬遇卻滿面委屈,狡辯道:“明明你就說過的……這輩子卻賴賬。”

聶細雪無可奈何,對他無語了:“喬同學搭訕的方式,可真是別出心裁啊。別人拿來生的事發誓,你卻用前世的事訛人。”

喬遇更委屈了,嘴巴動了幾下,卻沒說出口。忽聽幾下清脆的敲門聲,全班同學都齊向門口看去。只見一個面容驚艷的美男子,身穿黑西裝校服,背着個書包,文質彬彬地站在那,笑容禮貌。

所有女生幾乎同時倒吸一口氣,不自覺地都犯了花痴,但除了聶細雪。此時的聶細雪已目瞪口呆,不是因為驚艷,而是因為驚嚇。因為她認出了這個美少年,就是那個吸血鬼,夜神皓。

聶細雪忍不住嘀咕:“這個千年不死的老傢伙,來這兒冒充什麼小鮮肉啊!”

夜神皓向老師鞠了個躬,顯得謙謙有禮,道:“你好老師,我是剛轉學來的新同學,我叫夜神皓,以後還請您多關照。”

“哇,以後就是同學了!”“怎麼可以這麼好看!”明顯聽到有女孩正極力剋制着尖叫。聶細雪卻深深皺起了眉頭。

魏老師道:“嗯,我倒聽說要來個新同學,原來就是你啊,怎麼到現在才到?你叫夜神皓,對吧?先找個空座位坐。”

夜神皓點頭一笑,緩步走進教室,對每一個花痴女都報以微笑,顯得無比的平易近人,最後漸漸收步在喬遇——也就是聶細雪的鄰座旁,對喬遇輕聲細語道:“同學,我可以坐在這麼?”

喬遇不耐煩,揮手道:“那不是有空位嗎?幹嘛搶我的位置!”

夜神皓微笑,用蠱惑靈魂的目光對眸上喬遇,說話若語帶迴音:“當真不可以么?……不可以么?……可以么?”

喬遇給他一對眸,迴音總盪在耳邊,頓時恍惚起來,神醺目餳,飄飄然站起,渾渾噩噩走到一旁的空座坐下,就跟丟了魂魄一樣。

聶細雪見夜神皓挨着自己坐下,不由得毛骨悚然,深怕他到了吃午餐的時候,會突然咬自己一口。而夜神皓卻渾若無事,對聶細雪禮貌性一笑,只當作初見,道:“你好,我叫夜神皓,很高興認識你。”友好地伸出手,向聶細雪請求握手。

“小樣,還在這跟我裝蒜!”聶細雪在心裏譴責着他,卻不由自主伸出手,哆嗦着與他的手相握,顫着音道:“我……我叫聶細……雪。”

而她這種對於吸血鬼的恐懼,也被其他同學當成了花痴的激動。

課程繼續。聶細雪提心弔膽,對課業心不在焉;而夜神皓則默默無語寫筆記,耳邊響起講課聲,只想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等臨近中午,夜神皓放下筆,指尖輕揉太陽穴,肚子卻發出幾下咕嚕聲。聶細雪一聽,不禁渾身打哆嗦。

夜神皓不由得內心好笑,卻故意摸摸肚皮,對着聶細雪上瞧下看,唉聲嘆氣道:“唉。肚子好餓啊!”

聶細雪於是打哆嗦打得更厲害了,牙齒上下顫擊,幾乎帶着哭腔小聲道:“我的血是苦的,不好喝的。”

夜神皓抿住笑容,故作糊塗,道:“同學你講什麼?是要請我吃午餐嗎?”

聶細雪聽他這麼說,嚇得眼淚兒都掉下來,一個勁地搖頭,拉回目光不敢再視他。

沒想到等到中午放學,他竟一個人收拾起書包就走了,隨着走讀生的潮流回家吃飯。聶細雪終於鬆了一口氣,虧得他沒拿自己當飯前水果。

下午。風和日靜。這溫煦的天氣,對於風城倒難得一見。

第二節素描課,聶細雪正對着窗外刷刷掉樹葉的幾株白楊發獃。忽聽見教室門被猛地踢開。

一個人陰着臉走進來,面容冷青,目光狠惡,卻是席寫。

老師也愣住,道:“這位同學,你哪個班的?”

聶細雪剛想張口給他說話,只見他看也不看自己,卻徑直走到夜神皓面前,勾手就猛地向臉一拳,手法狠暴,語氣如狼:“給我馬上離開她!”

夜神皓嘴角綻開一塊淤青,卻笑容詭美,風度未失,口氣很陰柔地說道:“我又沒違犯我們的約定,幹嘛要聽你的?”

席寫神態凶戾,從牙縫裏惡狠狠擠出幾個字:“你是在挑釁我的底限!”

夜神皓故作輕鬆伸了個懶腰,道“如果說這就是你的底限,那麼我只好奉陪了。”

席寫氣到了極點,伸出手掌狠扼上他的喉,對眸而道:“你有你的逆鱗,我也有我的。若犯我逆鱗,哪怕是你,我也無所畏懼!”

夜神皓笑容一冷,拂開席寫的手爪,站起來,道:“我只答應了你不會傷害她,可沒答應你……不能擁抱她啊。”說著說著,伸手繞過聶細雪的肩,猛地把她摟進懷裏,隨後緊緊抱住掙扎大叫的聶細雪,對着席寫挑釁而邪氣地笑。

席寫渾身的血漸漸冰冷,狠狠握緊拳頭,指尖刺痛了掌心,獠牙也在唇內蠢蠢欲動。忽聽一個聲音炸起:“放開那女孩!”卻是喬遇。

喬遇勇敢站出來,面對着夜神皓,兇巴巴的道:“小子,第一天就這麼囂張,給我放開聶細雪!”

夜神皓嘿然冷笑,說:“你這個不相干的傢伙,又憑什麼給她撐腰?”

喬遇厚顏無恥地道:“憑什麼?就憑着昨天——她死皮賴臉地向我表白,而我終於答應了她,勉為其難成為她的另一半,所以我有權干涉!”

夜神皓一愕,席寫卻臉色更陰,他二人不了解喬遇,才會被他的信口開河所忽悠。席寫面如金紙,目深如海底,不說一句話,悶頭就向外面走,背影孤獨而凄涼。

夜神皓放開了聶細雪,悠然而笑,道:“有趣有趣!原來你的故事,還可以這樣反轉啊。”

聶細雪卻望着席寫一去不復返的背影,愣住了。忽狠狠白了喬遇一眼,喬遇聳聳肩,賴皮地一笑,一副你奈我何的嘴臉。

忽心如電閃而想起一事,便問夜神皓:“你跟他到底合謀了什麼約定?”

夜神皓分開眼前的劉海,眼神遊離於她的頸與嘴之間,誘人地道:“想知道啊?請我吃飯,我就告訴你。”

聶細雪駭且愕,叉開手覆遮住脖子,真怕他會突然咬一口,道:“你想得美!”

放學后,已傍黑。夕陽西下,天空半邊霞紅。

聶細雪剛出校門口,只見一個人在馬路牙子上席地而坐,身影瑟瑟,落落寡合。正是一怒而走的席寫。

席寫低頭沉思,似乎能感應到聶細雪,本來低着的頭,這時卻悵悵地抬起,深望聶細雪的方向,目光哀絕如受傷的獸。

聶細雪朝他笑笑,走向他,道:“怎麼坐在了地上?難道不涼么?”

席寫冷着臉不說話。卻站起,沿着馬路向前走去。聶細雪則識相地尾隨在後頭,偷偷對着他的背後吐舌頭,臉上帶着調皮的笑。

一路走到海岸線,暮色沉沉地罩着沙灘,壓着遠方的海平面。海風洇人,席寫站在海風中,風衣飛曳,悵望波濤之中那塊形似駝背老頭的石頭——“鮫之父”,道:“傳說美人魚最愛這片海灘,每隔十年就會隨着漲汐,湧上沙灘曬月光,歌聲飄飛,苦等前世的情人能夠相見。為什麼人類的傳說,總是這麼美麗而幼稚呢?”

聶細雪弱弱地道:“傳說是挺美的,可是……我還沒吃飯,我好餓啊。”

席寫神色微怔,嘴角一抹深深無奈,敗給了這個大殺風景的吃貨,說道:“好吧,我帶你去吃飯。”

聶細雪嘿嘿一笑,屁顛屁顛地點頭。踩在溫柔的沙灘上向回走,背對夕陽的方向,一步就凹出一個腳印,如一朵朵隨風落的花瓣。忽然聶細雪怔住,不再往前走,這似曾相識的風景讓她深思,輕輕地道:“我經常會夢到同一片的沙灘,靜美而無法形容……白色沙灘,一棵樹,一串風鈴,以及我從未見過的隱形人……這些對於我,是否在預言了什麼?”

席寫隨着她發獃,忽地目光一黯,暗藏擔憂地道:“你所夢到的人,恐怕並非是隱形人,而是與沙灘一樣白的人,白頭髮,白皮膚,白衣如雪,所以才會渾然不見於白色沙灘上。”

聶細雪撇撇嘴,道:“你又不在我的夢中,何以見得就如你所說呢?”

席寫悵悵地道:“聽說吸血鬼紫滄王每食殺一個靈魂之前,總會給受害者托一個與此類似的夢魘,好讓對方靜靜地等待死亡。而你所夢的那個隱形人,多半是紫滄王。”

聶細雪駭恐道:“有吸血鬼要追殺我?媽呀,紫滄王又是哪個傢伙?厲害嗎?……肯定沒你厲害吧。”不知不覺間,她越來越依賴起席寫。

席寫黯然道:“我又怎能跟他同日而語,他卻是我們的始祖——史上第一個吸血鬼。”

聶細雪駭恐更深,道:“那我豈不勢必要被那個老傢伙咬脖子了?”

席寫憂傷而堅定地道:“以後不準離開我半步,由我來守護你!”

聶細雪嫣然一笑。只聽席寫又道:“記住要提防那個夜神皓,因為夜神氏家族,是紫滄王最忠誠的奴族,也是紫滄王親封的吸血鬼三大貴族之一。夜神氏對紫滄王忠心耿耿,會不顧一切為他捕獵優質血源,當然也包括你。”

聶細雪一撇嘴,鄙視道:“夜神皓那傢伙如此牛氣哄哄,原來也只是別人的奴才啊。以後要是再敢碰我一下,姑奶奶我撓不死他!”說著氣鼓鼓地勾指在空中狠划,神氣兇巴巴,彷彿夜神皓就在面前被她抓破了臉。

“對了。”聶細雪念頭一閃,忽說道,“你與夜神皓究竟立下怎樣的約定?”

席寫沒說話,目光中現出一抹淺淺的悵惘,對着那輪新月發起了呆。

那天神殿之內,席寫被十字架所懾,血脈如燒。而夜神皓卻習以為常,因與席寫一言不合,伸爪撩上他的頭頂,指尖厲然,一下就抓出五個血痕。

席寫被抓疼,怒如野獸般一吼,獠牙暴伸,瞳孔赤紅,忍着劇痛而崛起,將夜神皓猛地撲在地下,凶怒如狂獅,手爪鎖上他的喉,即將繼而終結他的魂。

而夜神皓已任人宰割,卻開心地笑了,說:“我猜你肯定不敢下手。倘若我一旦猝死,必將震驚整個夜神氏家族。到時他們任誰嘗了我的血,就會知道我是為了誰而死。那時候,你覺得能夠獨擋整個夜神氏,而守護你的女孩嗎?”

席寫目光如火,額頭暴筋,嘶啞着嗓子道:“那我就與你同歸於盡!”

夜神皓一笑傾城,道:“身為一個吸血鬼,血性的衝動而會使你致命。所以勸你多學會淡定,做一個優雅而翩翩的吸血鬼。”

席寫漸漸收斂凶焰。夜神皓道:“如果我答應你,從此絕不傷害你的女孩。她的血,我絕不沾唇。你是否願意賠上你的獵食領地——把整個風城讓給我?”

席寫沉吟再三,眉頭都幾乎皺斷了,終於狠心一咬牙,決然道:“好,我答應了你。”

夜神皓見他抉擇如此,倒是不禁一愕,忽然詫且笑,道:“你竟會為了一隻羊,而放棄整片草原!她身上究竟何等的魅力,不得不讓我好奇如貓啊。”

席寫黯然不語。夜神皓起身向外走,將到門口處,瀟洒地打了個響指,道:“以後風城就是我的了,若在我的領地捕獵,記得交租哦。”

席寫對着新月茫茫地遐思,聶細雪不禁撇嘴而白眼他,嘴裏咕噥着:“又故意裝深沉,天天耍酷,還沒完沒了啦。”

“哇,好美啊。”聶細雪忽被美景迷住,只見沿着海岸線的水域,粼粼閃着星星般的熒光,隨着起汐而輕輕晃動,如童話世界般唯美而虛幻。

席寫也把目光傾注到沿岸,瞳孔一閃,忽然驚然道:“是海螢!”

“海螢?”聶細雪訝異道:“你是說海里的星光是一群螢火蟲?”

席寫點了點頭,愁容陰暗,雙眉深鎖,抿着唇氣勢嚴肅。

聶細雪盯着他黯然的面孔,暗自不安,道:“難道這小小的蟲子,很可怕嗎?”

席寫望着遙遠的海平面,嘆了一口氣,道:“我擔心的不是海螢,而是海螢所預示着的——美人魚。”

“美人魚?”聶細雪張着大口,好久才合上,道:“這個世界真的有美人魚?”

席寫說道:“美人魚也屬於血族,為了與吸血鬼爭奪領域權,曾攻佔北歐沿海十多城,各自傷亡枕藉,屍滿沙灘。最終美人魚鎩羽而歸,潛入深海之底。根據美人魚的習性,湧現之前總會讓海螢籠住海岸線,造成美如幻境的夜景,誘惑人群趨岸來觀賞。然後就可輕易地捕食人類。”

聶細雪道:“不會吧,安徒生告訴我們,美人魚美麗善良,寧可傷害了自己,化為一朵泡沫,也不願流王子的血。人魚公主懂得自我犧牲,是多麼偉大的精神,哪有你說的那麼壞?”

席寫冷笑,說道:“那就等着瞧吧——風城人即將迎來童話里美麗善良的美人魚公主,但願這些公主們肚子不是很餓。”

聶細雪撇撇嘴。兩人離開海岸,尋到一家餐館。吃了晚飯後,已經八九點鐘,席寫送聶細雪到公寓下面。聶細雪害怕席寫會跟着進房間,就緊着先跑進樓道,噔噔噔爬上樓,開門而入,隨即又迅速反鎖了門。耳朵貼着門板細聽外面的動靜,小心臟怦怦亂跳。還好席寫沒跟進來,不然屋子裏放一隻吸血鬼,那還了得。

席寫則漠然置之,伶仃地站在公寓房外的夜色里,目光如電般掃視周圍,沒發現有惡物埋伏的痕迹。便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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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歌有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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