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七尺男兒

立秋後的一場大雨，讓A城的氣溫驟然下降了五六度。一天前大家還是短衣短褲打扮為主，現在大多換了長衣長褲來避免感冒着涼。

下午五六點鐘，又是上班族下班和學生放學的高峰階段。十字路口處的交警忙着指揮交通，機動車道內的車輛井然有序的等待前方綠燈的亮起，人行橫道斑馬線上的行人，急匆匆的趕到對面。

在普通的A城市民眼裏，除了季節的更替，氣溫的變化外，今天和昨天沒什麼不同。

他們當然不清楚，就在昨天晚上下雨時，A城公安刑警大隊又成功偵破一起特大跨省的制毒販毒案件。

A城雖然是文明城市，但也是歷史悠久的老城，為了響應國家保護歷史文化建築的倡議，城區大部分建築還帶着濃重的西漢時期的色彩。‘

所以A城的警察局，從建築風格來看，和國內其他地方的警局迥然不同。沒有氣派的大樓，除了停放在院內的警車，掛在明顯位置的警局牌匾和國徽，否則一般人很難把這個不起眼的地方和警局聯繫到一起。

一輛深灰色的無牌照越野車，從東邊急速行駛過來。距離A城警局還有四五米處時，才放慢速度，眼看車頭就要闖過門崗時，突然一聲緊急的剎車穩穩的停了下來。

越野車駕駛室的玻璃搖了下來，一個留着平頭的男子，從裏面伸出手衝著門崗的保安打了一聲招呼。

“朱博陽，聽說昨天你們二隊又幹了一票大的。這次集體申請二等功，應該沒問題吧。”門崗的保安認得越野車裏的男人，連忙客氣的問道。

“保密。”朱博陽微微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提問。在警隊有規定，執行的任務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哪怕是一個隊裏的其他警察，只要沒有直接參戰，都要嚴守秘密。昨天朱博陽的刑警二隊破獲的案件，因為有當地電視台的記者跟蹤拍攝。所以消息走漏，也不足為奇。

朱博陽把手從窗外收回，放在了方向盤上，腳下一踩油門，又直接朝前開了幾米，繞了一個圈子后，才把越野車停了下來。

推開越野車的車門，朱博陽從車裏走了下來，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外人只知道他們刑警二隊破獲了大案，臉上有光又能邀功，誰能知道他們為此付出了艱辛。

為了這個案子，朱博陽幾乎一個多月都在外地和A城之間來回奔波，沒有吃過一頓熱飯，沒睡過一次超過五個小時的安穩覺。昨天案件結束時，也快到了凌晨時分，朱博陽就把收尾的工作交給同事處理。自己趕緊回家，把這些天缺少的覺準備一次性補足。按照朱博陽的打算，不到後天早上，他堅決不起床。可誰知道隊裏的領導，又給他打電話，說有重要任務安排下來。

“唉。”朱博陽嘴裏重重嘆了一口氣，可腳下步伐沒有停下來，他徑直朝局長辦公室走去。

朱博陽從小就敬佩警察，更是立志長大以後要當上警察，除暴安良維護法紀。那個時候的朱博陽還只是孩子，他眼中的警察，可都是個個威猛無敵，面對犯罪分子只要一出手就能打的對方落花流水。後來經過朱博陽的努力，考上了警察學校。畢業后又去部隊當了兩年兵，不僅又紮實的理論基礎，更是在部隊把體格鍛煉的像牛一般健壯。分配時，倒是如願當上了刑警。可真的幹了這份工作，才明白原來影視劇中的警察形象和故事，都是騙人的。

警察也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三頭六臂的神仙。發生案情時，不是任何警察都要趕到現場。一般民事糾紛，鄰里吵架，街頭醉漢鬧事，都是派出所民警和巡警負責處理。刑警主要負責重大案件，例如兇殺暴力犯罪，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搶劫等。

很多老百姓不懂，認為只要有事情找警察就沒錯。

就算屬於刑警處理的案件，也要根據性質的嚴重程度，來部署人手跟進。

幹了三年刑警，朱博陽也是一肚子苦水無處傾訴。他有時候挺後悔當初的選擇，可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七尺男兒，既然當了一名刑警，就要對得起身上的警服。

刑警和普通的片警，巡警區別很大。派出所的片警和巡警，那可是天天穿着警服，走街串巷來亮明身份。但刑警不同，大部分時間都是便衣打扮，就是為了把自己隱藏起來，減少曝光好打擊犯罪分子。

朱博陽曾經計算過，自己除了來到警局開會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把警服掛在家裏。雖然警服不穿在身上，可朱博陽一直記在心上自己的責任和重擔。

“男人哭吧不是罪，再強的人也有權利去疲憊。”朱博陽哼着走調的曲子，快走到局長辦公室門口時，才閉上了嘴巴，伸出粗壯的手臂，輕輕抖動手腕，用手背在門上敲了起來。

“進來。”屋內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朱博陽臉上的輕鬆表情也立刻收斂起來，綳起了面孔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高局，又有任務了。”朱博陽一掃剛才疲憊的神色，兩眼放出神采來。朱博陽有時候特別憎恨自己，明明乾的特別累，可還是上癮。每次破獲掉一個案件，巴不得以後不要再來。可只要一聽說又有任務，那兩隻眼睛就像嗜血的狼一般，不由自主的又盯了上來。

坐在局長辦公桌后的高鳴局長，年齡五十來歲，頭髮有些灰白，他手裏正拿着一摞檔案在看，頭也沒抬就招呼朱博陽先坐下。

高鳴當初也是從一個派出所的輔警干起，一步步進入公安系統。做過片警，巡警，戶籍警察，刑警等職位，對整個公安系統的警力佈置十分清楚。加上個人能力十分突出，當上局長也是名副其實。

高鳴的厲害之處，主要是他看人看的十分准。誰適合在警察隊伍裏面當個小領導，誰適合衝鋒陷陣，誰個人能力突出，他都是心知肚明。

“朱博陽，昨天你們二隊的人都辛苦了。他們都放了三天假期，我把你喊過來，你小子沒有什麼個人情緒吧。趁着我還沒有介紹案情，不想接手早點說。要是接手后，敢在背後說我壞話，我可不輕饒了你。”高鳴從桌上的香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點了起來。

“高局，你把我朱博陽當成啥人了。二隊就我一個光棍，他們又要忙着工作，還要兼顧家裏，這個重擔我當然要扛起。還有，吸煙有害健康。”朱博陽看高局神情放鬆，大起了膽子走到辦公桌上前，從香煙盒裏抽出一根，自顧的點燃起來。

“別說我不照顧你，你也老大不小了。等這個案子結束，我申請上級領導，給你安排到警察學校當個挂名的副校長。平時主要把自己辦案的經驗，傳授給這批將來的年輕警察。同時看上那個女學員漂亮，該下手時就下手解決個人問題。警察這個行業，既是一種職業，也是一種身份。不能老是把所有的事情，都一個人扛了，培養教育下一代同樣重要。”高鳴看朱博陽答應下來，把手裏的檔案放回牛皮袋裏，直接扔了過去。

朱博陽身體一閃，把煙放在嘴裏叼着，雙手伸開如同一把巨大的鉗子，穩穩的夾着突然飛來的檔案袋。

朱博陽坐在椅子上，把裏面的文件倒了出來，按照習慣先粗略看看，然後在找重點。

十幾頁的文件，光是裏面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就有幾十個，加上不同的背景和經歷，就是神仙也不可能短時間內記住。朱博陽的聰明之處，就在於面對一個突如其來的難題，總是能抓住重點。這也正是高鳴局長，器重朱博陽的地方所在。

“C城的地下錢莊洗錢案件。”朱博陽很快對自己要接手的案件定性，至於大小頭目等細節問題，他也要事後熟記才能知道。

“老規矩，其他同事暫時不知道，他們還以為你放假去外地旅遊。去C城時，要注意幾點。沒有我這方面的同意，不能泄漏案件的任何細節，不能和當地的警察接觸，也不能告訴他們你的真實身份。”高鳴把香煙掐滅在煙灰缸里，用手指在辦公桌上敲了幾下。

朱博陽明白那意味着什麼，既然要保密身份，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警察證件和配槍等東西，全部臨時上交。

“高局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朱博陽把東西擺在辦公桌上，正色問道。

“記住你這次去C城的身份，可以是賭徒，可以是有案在身的逃犯，可以是任何身份，唯獨不能是警察。這個案子高層很重視，因為先前有兩名優秀的警察，在調查C城地下錢莊案件時被害。現在連屍首都找不到，你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吧。”高鳴的臉色有些悲傷，天下警察是一家，面對死去的戰友，他既擔心朱博陽此行的安全，也必須想辦法打掉犯罪份子的囂張氣焰。

“有同行？”朱博陽咧嘴笑笑，在以前破過的案件中，不乏有被拉下水的警察參與其中。他們憑藉經驗，熟知警察的辦案流程和手法，會加大破案的難度。

高鳴沒有反應，他當然不知道確切的原因，對手的狡猾令他這個老警察都有些束手無策。

“還有。”

“還有就是，出發前要把檔案袋的文件原封不動的送回。不能複印不能抄錄，不能留下任何證據。”朱博陽還沒等高鳴說完，就搶先一步說道。

高鳴哈哈大笑，對着朱博陽一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大禿子蹲，大禿子蹲完二毛蹲，二毛蹲，二毛蹲完鐵拐李蹲。”朱博陽哼着小曲，夾着檔案袋轉身離開。

高鳴臉上帶着一絲微笑，剛才朱博陽看文件的時間前後不超過三分鐘。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記住犯罪嫌疑人的綽號和組織架構，顯然朱博陽的潛力還有很多沒有挖掘。

高鳴對朱博陽成功破獲這起案件，充滿了自信的同時，又後悔剛才把話說的太早。這麼優秀的人才，以後大部分時間都呆在警校當老師授課有點浪費了。

不過一想到有兩名優秀的警察，因為這起異地案件喪命，高鳴鬆弛的面部又緊繃起來。

“朱博陽，你小子一定要給我活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