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回她真失望了
嘎——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陳誠實實在太吃驚,下意識就靠邊剎了車。
他回頭看馬尾羊,發現馬尾羊表情平淡,眸光凝重,不像是在開玩笑。
馬尾羊的手機不斷響起,是魏翌晨打來的。
馬尾羊將手機關機,丟進坤包,疲憊地閉上眼睛:“可以繼續開車了嗎?”
陳誠實飛快地舔了一下嘴巴,扭頭,狠踩油門,車很快飛上路。
他的臉色,慢慢從震驚變成竊喜,甚至眉飛色舞。
卡宴熟門熟路,開進馬尾羊婚後居住的東安花苑小區。
等待攔車桿放行的時候,陳誠實這才弱弱開口:“紫荊知道你要回來,好幾天前就鬧着要見你。我沒別的意思,就替她問問,什麼時候方便去你畫室畫畫?”
畢業之後,馬尾羊開了一家畫室,面向4-14歲的孩子招生。
“明天就可以。”
“你……”陳誠實欲言又止,明顯是想問一個晚上就能商量好離婚的事?不過,閱歷使他閉嘴,轉而說道,“好。明早我來接你。”
馬尾羊沒有反對,推車門下車:“就剩幾步。裏面停車困難,我自己走就行。”
陳誠實連忙跳下車,搶先拿到馬尾羊的雙肩包和小號行李箱。
雙肩包和小號行李箱沉甸甸的,想必裏面裝了很多家鄉特產。
“我送你。東西沉。別跟我客氣。”
馬尾羊眼睛裏起了一層霧,說出“離婚”二字以後,連她自己都感覺自己變脆弱了。
她沒再爭辯,甚至沒去管陳誠實停在小區正門口的車,頭一扭,自顧自朝前走。
“離婚”說出,等於自斷退路,一腔孤勇,只能朝前。
馬尾羊的每一步,都邁得鏗鏘。
婚後住的房子是租來的。
為了省錢,租的是樓梯房。
為了多省一點錢,租的是頂樓。
肥頭大耳、自身負重不小的陳誠實,單肩挎着雙肩包,一手拎小行李箱,一手拉樓梯扶手,吭哧吭哧上樓。
一口氣,上到六樓。
馬尾羊打開了房門。
瞥一眼房內。餐桌上堆滿雜物,沙發上扔滿衣服。
馬尾羊讀書時很佩服住同一間宿舍的小姑娘,她自己收拾得光鮮亮麗,床鋪上亂如豬窩。
只是沒想到,這種表裏不一,職場精英魏翌晨先生也會犯。
馬尾羊忽視滿室的混亂,大大方方敞開房門。
“行李放門口就好。”
陳誠實暗中控制喘氣的程度,將小行李箱和雙肩包放門口。
“對不起。要請你回去了。”
陳誠實擺了擺手,意思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他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搓手詢問道:“要不要晚上我守你家樓下?”
“嗯?”
“我……我怕你們談不攏。”
馬尾羊垂下眼眸:“我說錯了。”
陳誠實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垮下去。
哦,白激動了一路!
“不需要談,單方面通知就好。”
陳誠實兩眼大睜,木獃獃看着馬尾羊。
恕他讀書有些少,她這意思是仍舊要離婚?不僅要離,而且萬分堅決?
陳誠實搓了搓手,社會大學告訴他,有些事,不適合追問。
“你,你隨時給我打電話,我一直有空。”
說完這句話,陳誠實轉頭就跑掉。心兒在胸膛激烈跳動,好像回到了青澀的毛頭小伙時光。
下了三四層后,才敢放慢腳步。
他仰頭往上看了看,只能看到綴滿蜘蛛網的灰白樓梯間天花板。
他低下頭,摸了摸腰間厚厚的皮下脂肪,暗下決心,要把減肥這件事,提上日程。
……
馬尾羊環視一圈,什麼都沒有收拾,徑直去洗了個澡。
帶黑袖章的外罩搭在餐椅靠背上,一件件脫下衣服,盥洗室的大面鏡里,露出雪白細膩的身影。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
馬尾羊有一身天生是衣架子的好骨相。
蓮蓬頭裏流出溫潤的水,馬尾羊蹲坐在防滑墊上,胳膊環着膝蓋,自己抱着自己,全靠水流溫暖倍感孤單的心。
這澡,一洗洗了不知道幾個小時。
一直到她飢腸轆轆,才扶着欄杆站起身,關了水龍頭。
抽條大浴巾,胡亂擦了擦,裹在腋下,赤腳,走出浴室。
地板上落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牆上的掛鐘顯示已經晚上八點半,室內落針可聞,所有的凌亂,都維持着最初的模樣。
很顯然,魏翌晨並沒有下班后就趕回家。
馬尾羊進卧室,找了件毛衣連衣裙。穿好之後,坐在床尾給魏翌晨打電話。
“加班?”她冷聲冷氣。
“沒。”魏翌晨回。聲音虛弱。
“沒加班……為什麼不回來?”
“害怕。”
“怕什麼?”
“怕你說離婚。”
馬尾羊氣極反笑:“躲過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嗎?”
手機里傳來魏翌晨痛苦的嘆息聲。
馬尾羊不為所動。她知道,他是個即興表演藝術家。
“你現在回來!”
“不回。除非你收回離婚的話。”
“我等你到十點。”
“不,你得先答應我,繼續愛我。”
“十點等不到你,我也夜不歸宿。”
“別這樣,羊羊,寶貝,老婆……”
馬尾羊掐斷電話,掐斷那些曾經讓她一頭栽進去的昵稱。
9點。
10點。
她枯坐着看鐘表。
鐘錶喀嚓,喀嚓,毫不客氣地走到了她口中的deadline。
馬尾羊面上沉靜,心中悲涼。
她明白,這是魏翌晨的拖字訣。
他要拖到她這口惡氣自行消散。
瞧,這個將她哄入婚姻的男人,婚後連哄她怒氣消除都懶得。她對他而言,連沉沒成本都沒有。
馬尾羊“嚯”地站起身,抄起一根圍巾,光腳穿上最高的高跟鞋,摔門而出。
她踉踉蹌蹌地往樓下走,越走情緒翻滾得越厲害。
她想起了那些不花錢的深情注視、免費的甜言蜜語。
她想起了那些只有內景的婚紗套餐,簡陋的租房,一而再拖延的蜜月旅行,父親重病時缺席的陪伴……
樓宇外料峭的寒風,也吹不散馬尾羊內心涌動的悲情。
魏翌晨是這樣一個人,家裏雖然亂,自己卻收拾得溜光水滑,山青水綠。租的房子雖然簡陋,卻在繁華的地段。
出了小區,馬路對面就是新貴聚集地。練月街的酒吧,雲海城聞名遐邇。
夜風鼓動着馬尾羊的大紅絲綢圍巾,圍巾長長的尾端在風中翻滾,她單薄俏麗的身影,娉婷有致地縮在毛線連衣裙內。
因為冷,她抱住了自己的雙臂。
針織的特性,將身形勾勒得格外出色。
新浴過的頭髮,幽幽地被風吹動,並散發著光澤與芬芳,與風中飄蕩的絲綢相輝映。
與那些搔首弄姿的佳人不同,馬尾羊的雙眼濕漉漉,那是未流淌出的淚水。她的神情,是漠然的,帶着破罐子破摔的肆意。
路燈的照耀下,她美得猶如虛幻。
未曾沾酒,已經醉人。
擅長酒吧門口撿屍體的大叔或小哥哥們,眼睛驟然一亮,夾在指間的煙燒到指頭,痛了,才捨得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