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不期而遇
黃青蛇很有自知之明地離開了,似乎沒能來這裏緩口氣,反而添了幾分煞氣。
度過了幾天,齊武夫才在對弈的時候聽黃青鸞冷不丁地提起黃青蛇害死的丈夫是黃興海當初在南京軍區“飛龍”部隊出生入死一同奮鬥的兄弟。
齊武夫恍悟,才算明白黃興海對於黃青蛇的爭鋒相對,畢竟印象里的黃興海,從來都是對自己知曉或者感興趣的事物發表些許意見,其餘時候,大多都像個透明人,在邊上或是瞅不見人的地方抽煙忙活自己的事情。
“可終究是自己養大的閨女啊,只是讓她去了上海之後,回來就變成這副模樣了,我能看出她的苦衷,可她倔的很,連我這個乾爹都不肯告訴。”黃青鸞遊刃有餘,落子如飛,像是看着一場已經有結局的棋局,成竹在胸,略微嘆息道。
齊武夫皺眉琢磨,應了一句:“虎毒不食子。”
黃青鸞哈哈大笑,手上把玩着從齊武夫那吃來的一個紅炮,繼而放低了嗓音道:“也因為這樣,小海跟我總有一點疙瘩,不怪他,還是怪我這個當爹的。”
“我活到現在就當著齊二牛的面喊過他一次爹,比起興海哥,我的性質可能更加惡劣吧。”齊武夫自嘲道。
黃青鸞的眼神波動一些,還是忍住脫口而出的衝動,只是佩服於齊二牛放養齊武夫的勇氣和決心。將心比心,他即便有那個魄力放養自己的孩子,也忍受不了看着孩子水深火熱卻忍着不去搭救讓其自生自滅的痛苦。
分神之際,齊武夫落了一子,不禁讚賞一句,算是神來一子,封了黃青鸞三子的進度,要打開局面,勢必下一個傷敵一千自損一千二的子才行。
“再過半個月,我這也放一個月假了,你和趙檀現在的關係怎麼樣?”黃青鸞看着棋盤,果真下了一子虧本的路數,也在無聲無息地佈局,挽回局面。
齊武夫再度下套,大殺四方,沒有發現黃青鸞的幾手刁鑽佈局。隨即順口道:“挺好,能稱得上朋友,也有韌性,敢赤膊了在湖裏冬泳十分鐘,每天跟我晨跑晚練的,肯定是這十一連最出息的。”
“你不比他有出息?”黃青鸞嘿嘿笑道,旋即一子兩瞄,齊武夫如何落子,都要面臨缺少一進攻子的局面,皺了皺眉,又開始思索起來,黃青鸞繼續道,“我半個月後準備自己去黃山走走,逛逛,你就跟趙檀回北京去城市裏見個世面吧,不過話說在前頭,不要荒廢了練拳。”
齊武夫沒有回應,繼續陷入打量棋局,仔細斟酌的狀態里,一言不發,目光如鷹。
黃青鸞喝了口濃茶,苦澀入蕾,靜觀其變。
半月眨眼即逝,已是寒冬,十一月的尾聲恰如其分地下雪了,在這個十一連的操場上,堆積少許的雪,無聊的犢子們會打幾場凍死人不償命的雪仗,齊武夫則見怪不怪透過寢室的窗戶看着外面的世界,屋裏正和趙檀吃着熱騰騰的羊肉火鍋,再弄一碗從黃青鸞那裏搗鼓來的米酒,香甜可口,趙檀跟着沾光,好不痛快。
“今天大夥都開始收拾行李陸續回去了,明個兒我家的車也來了,黃老爺子和我打過招呼了,你跟不跟我去北京走走?”趙檀一口涮羊肉溜進嘴裏,滾燙帶着醬汁,咀嚼着繼續道,“那叫沐夏花的不是清華的嗎,有空哥們我也能開着寶馬給你當回司機,在清華校園裏盡情碾壓,然後在車門上貼一句沐夏花我愛你什麼的,多感人啊。”
齊武夫瞅了趙檀一眼,悶頭搶着趙檀剛丟進去的半盤子羊肉,盡數揀到碗裏,沾了醬汁一口吞下,滿足道:“你再拿沐夏花和我開玩笑,我就把你丟進我湖裏一小時,把你凍出毛病。”
趙檀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毅然道:“作為現世的唯一一個男性丘比特,我的神箭必須完美地射在你和沐夏花的胸口,讓你們能夠永遠在一起。有情人終成眷屬是我的宗旨,就算你要把我大卸八塊了,也絲毫撼動不了我的決心。”說完,趙檀便後悔了,齊武夫已是對他一陣傻笑,他明白,齊武夫只要一對他傻笑,他總會在當天倒霉的。或是晚上洗澡的時候冷不防地被齊武夫澆冷水,或是晨泳歸去被齊武夫幾乎變態的耐力遠遠甩在後頭,一個人苦逼地吹着冷風慢跑回十一連。
趙檀立即改口道:“齊先生,我為我方才說的那些話感到萬分抱歉。可能今天米酒喝的多了,有些醉了,不要當真。”
“酒後吐真言。”齊武夫刻意刁難補了一句,繼續衝著趙檀傻笑。
趙檀欲哭無淚,敗下陣來,道:“好了,整不過你,打也打不過你,說過你了還是打不過你,拳頭硬的有理,咱也不是君子,就不和你咬文嚼字磕磣人了。別擺譜了,跟我去燕京逛逛,帶你把那什麼肉末燒餅、炸醬麵、銀絲卷、酥油烤鴨吃個遍。”
齊武夫沒有表現出天人交戰的姿態,只是神態恢復往常的冷寂,說了一句:“吃不窮你,也不少我這一張嘴巴。”
趙檀哈哈大笑,大快朵頤,又是一盤子的羊肉倒進鍋里,再加些白菜豆腐,香氣四溢,透過窗戶傳到隔壁的寢室,招的那些犢子鬼哭狼嚎的,大吼着回去要把羊肉火鍋吃個痛快。
幾件衣服,一雙破舊的短靴與夾層里永不離身的折刀。背上塞滿書籍的旅行包,齊武夫坐上趙檀家裏派來的那輛銀灰色奧迪q5,揚長而去,透過後視鏡看着十一連,想到一個月沒法和黃青鸞坐在一起心無雜念地對弈,心底總有些不舒服,旋即又是那張乾淨的臉龐無端出現,嘴巴微微動了動,咬着字卻沒有發出聲音,許是清華二字。
下了國道,車水馬龍,繁華都市。高樓林立在齊武夫的瞳孔里,紅燈轉綠燈時轎車的瘋狂鳴笛聲和一些方言像久違的朋友橫穿到自己的耳孔中。這是一種老北京夾雜着現代北京的濃濃氣息,些許陌生,卻並不彆扭。
直到車子停在朝陽區團結湖,靠近朝陽公園南約五百米的萬科公園五號。司機陳默和趙檀揮了揮手,只是寒暄一句:“安頓好了別忘去看看老闆,這幾天老闆也不是特別忙,你們爺倆也好聚一聚,這不還有個新朋友嗎,老闆也好客。”不忘見縫插針地示意趙檀別忘了把齊武夫這尊活佛帶過去。
趙檀只是笑笑說記在心上了,便與陳默作別,領着齊武夫走進這棟高檔公寓小區。
二十六層的高樓,在電梯默默運作,一直到頂層才停下,趙檀翻出鑰匙,很小資的裝修,淡綠色牆面襯底,對眼睛很有好處,自動熱能地毯語音控制空調諸如此類的高科技都是齊武夫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也就隨遇而安地把旅行包放在沙發上,靜靜打量。
兩室一廳的房型,百來平米,算很大了。
趙檀指了指乾淨的客室,道:“半年前買的房子,客室也沒人住過,晚點我去買點床單什麼的,這一個月你就將就着,真去住那啥五星級酒店的,以後也有機會。”說完,意識到齊武夫似乎是無需蓋被子的,自己乾笑兩聲,也沒說出自己笑的原因。
齊武夫拎着包走進屋子,把包放在寫字枱上,取出一本弗朗索瓦絲?薩岡著的看得津津樂道,唯一的缺憾便是漢譯的,倘若他能讀懂原汁原味的法文,可能會更加感同身受作者給人預示的故事吧。
趙檀打了個家政電話,不到十分鐘便來了一名四十有餘的中年婦女,把這染了一層灰層的屋子裏三層外三層地打掃一遍。唯一的插曲便是看到天寒地凍天氣下依舊只穿一件背心的齊武夫驚訝一些,好心叮囑小夥子要多穿幾件衣服以免着涼。
齊武夫安靜地說了聲謝謝,繼續風輕雲淡地互不干涉地忙其所忙。
最後空曠的屋子裏就兩個大老爺們各自忙活着,趙檀一個人搗鼓起許久未碰的ps3,最新的戰神一直是他心中永遠的痛,即便查閱了網上攻略還是無法以最完美的姿態把死亡難度打通。
齊武夫看了將近兩小時的書,閉了十分鐘的眼睛,透過窗戶看向遠方的整片天空,一覽朝陽的大街小巷,熙來人往。弄堂里的人走茶涼,陽光底下的老少談笑,以及朝陽公園與更遠一些的景物縮影。廣袤天地間,自己實在太過渺小。
在趙檀再一次看着勇猛的奎爺被怪獸撕成兩半之後,他闖進齊武夫的卧室,坐在寫字枱前的椅子上翻閱着齊武夫看的那些書,納悶道:“你就那麼珍惜光陰嗎,好歹給自己放鬆放鬆,找些寬裕的時間睡一個舒服的覺。你這每天不是練功就是看書的,也太大毅力了,你又不是唐僧,要去西天取經。”
“有空你教我寫字吧,或者幫我弄點自學的讀物。練字冊之類的都行,對了,這裏去清華怎麼走。”齊武夫合上書,將秋葉當作書籤夾在其中,看着正隨意翻閱書的趙檀道。
趙檀一臉盡在不言之中的笑容,說道:“走着,我正好去海淀的芒果酒吧湊湊熱鬧。順路載你吧。”說著,跑出屋子再度進來的時候提着一個款式稍舊的諾基亞m2,丟在床上,道:“這個手機你湊合用着,不然到時候都沒法聯繫你。不懂的話也沒關係,晚些我打個電話給你,你會按那個綠色的接聽鍵就可以了。如何,現在出發?”
一路飛馳,寶馬750li耀眼地在公路上侵略着他人的眼球。紅色的軍區牌照又讓那些本以為趙檀是個普通富二代的小資白領看得望塵莫及。由朝陽公園向著海淀區疾馳而去。
清華北門,一襲休閑裝的沐夏花趕往信息大樓,安靜自如,只是惹來無數男性的目光,或侵略,或愛慕。不染淤泥,等待久違的一場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