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告別與開始
一個星期以後，一輛紅色的小汽車駛入村子，在村委會門前停了下來。聚集在村頭樹下玩耍的正義者聯盟成員們不約而同地趴在門邊偷偷聽屋裏人講話。沒多久，一張全新的通知被張貼在了小賣部旁邊的佈告欄上。
“好消息！好消息！”盟主小喇叭率先閱讀通知后，發揮起自己的大作用。他推開一扇扇大門，叫嚷着，“聽說了嗎？咱們村要引入天然氣啦！”
這個新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小鄉村，村民們都知道，在政府和環保局的共同努力下，環保的清潔能源即將被引入村莊，從此以後大家再也不需要依靠焚燒秸稈燒飯取暖，呼吸這帶着煙熏味兒的空氣了。可與此同時，人們也有了新的顧慮。
“天然氣可貴着嘞！鋪裝也是個大麻煩。”
正當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身為環保局代表的周姑姑帶來了另一個好消息。根據村委會依照意見簿匯總出的問題和難處，考慮到村裏的具體情況，政府決定對天然氣的鋪裝和前期使用施行一系列的補貼政策，並將這裏作為試點項目村納入計劃，有了這些補貼，大大減輕了村民們身上的負擔，反對的聲音也逐漸消失了。
方小圓不關心這些，她只在意奶奶家的煙囪到底還拆不拆。
“不用拆啦。”奶奶笑着說，“不過既然以後都用不上了，為了安全，得封上才行。”
方小圓氣得丟下筷子，連紅燒排骨也不想吃了。她一溜煙兒跑到周洋洋家，將這個壞消息告訴他，打算商量個新對策。可周洋洋只是搖了頭，“這次連我也沒辦法了，我們已經儘力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
方小圓急得直跺腳，“那我們之前的努力不就都白費了嗎？！”
“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周洋洋說，“以後村裏的每戶人家都能像城裏人一樣用上天然氣，這對大家來說可是件大好事。”
“可是…可是…”方小圓的眉頭緊緊攏在一起，拳頭攥得死死的，晶瑩的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着轉，“可是我們以後再也見不到妖精了呀！”
最後一次來到妖精世界，永日草原的太陽已經徹底消失了。這裏的天空漆黑一片，地上寸草不生，早已看不出從前的樣子。
一道藍光自天空飄來，園長小人兒走下藍道，來到他們身邊。人類世界與妖精世界之間唯一的連接通道即將關閉，他們都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面。
“以後這裏和那裏就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世界了。”園長小人兒伸手指向天邊，在那道毛玻璃一樣的分界線外，是他曾經的家園。
“失去這個機會，你就要永遠留在這裏，再也回不去人類世界了。”周洋洋說道。
園長小人兒搖了搖頭，“我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太久，對於我來說，這裏才是真正的家園。”
他伸出手，從兜里摸出一塊金色的七角星磚石，交給方小圓，“這是小煙給你的。”
方小圓接過磚石，發現上面有一枚小小的掌印，正是小煙留下的。
“它在哪裏？”
“在煙囪大街。”園長小人兒說，“界限即將關閉，它們已經不能再到永日草原來了，而你們也不能再往前走一步。離開永日草原，你們就再也回不去人類世界了。”
淚水模糊了方小圓的雙眼，她蹲下身，抱頭大哭起來。她的肩膀一聳一聳，悶聲悶氣地說道，“可是我捨不得你們呀！”
面對離別，她可不是個有經驗的小孩兒。爺爺離世時她的年紀還很小，根本不記得爺爺的懷抱是什麼感覺，只能通過留下的照片依稀辨認，那個花白頭髮抱着她大笑的老人就是自己的爺爺。
媽媽說，人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了，再也見不到了就是離別。雖然不能見面，可是爺爺永遠都是她的爺爺。方小圓不接受，永遠見不到，親情不會消失嗎？愛不會消失嗎？
“當然不會消失，”園長小人兒說，“只要真實地發生過、存在過，就不會消失。”
他拉起方小圓的手，將它放在自己的手掌心裏，“你看，我是真實存在的，看得見也摸得着。這個世界，還有那些陪你笑過哭過戰鬥過的妖精們，它們也都是真實存在的。你可能不會再見到我們了，可是在一起的時光會一直留在你的記憶里，也會留在我們的記憶里。”
聽了他的話，方小圓抹掉了眼淚，抽抽搭搭地說，“那如果我想你們了怎麼辦？”
園長小人兒彎起了嘴角，“如果你想我們了，就閉上眼睛去做一個夢。夢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它能連接所有世界。如果你想我們了，就來夢裏找我們吧！”
奶奶家的煙囪很快被封閉了，它變成了個空殼子，不再有裊裊炊煙從裏面飄出來。有的時候方小圓站在院子裏，閉上眼，隱約能聞到有焦煙飄來的味道。她曾經很厭惡那個味道，不知為什麼，現在卻很想念它。
再沒有一團灰白的煙霧從煙囪里鑽出來，探出小腦袋，對她眨眼睛。煙囪里不再是誰的家，可她知道還有成千上萬數不盡的妖精生活在那裏，在她看不見也走不進去的另一個與這裏完全不同、卻一樣精彩的世界裏。
有的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場不真實的美夢，而那些妖精只是她夢中虛構出的、原本並不存在的生命，可是當她將手伸向書包，摸到內袋中那塊小小的金色七角星磚石的時候，她才明白，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暑假結束時，爸爸媽媽開着車來接她回家，原本以為方小圓一定歸心似箭，想要早早離開這裏，回到城裏去跟自己的小夥伴玩耍，可到了才發現情況恰恰相反。
方小圓不但沒有被她“厭惡”的鄉村生活打敗，而且結交了不少新朋友。她跟他們一起在樹蔭下喝汽水，在河套邊摸魚，在下雨天踩水窪，在草叢裏斗蛐蛐兒。她的臉蛋晒黑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離開小山村的時候，她把爸爸新買的文具盒送給了周洋洋，約定明年夏天還要來這裏度暑假。
“我一定會再來的，拉鉤。”說著，她向周洋洋伸出了小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