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萬般痛苦，唯有自渡
何苦讓他們來一起痛苦呢。
“清兒，你說這一切，真的萬般都是命，半點由不得人嗎？”
顧雲傾忍不住刀剜心般的痛，雙手捂着臉，努力不讓眼淚就下來。
“你要試着放下過去了，好好生活。你只要努力了，一切都可以熬過去的，相信我。”
葉婉清伸手抱住顧雲傾，她心疼的不行，為什麼要讓她最好的姐妹承受這種痛苦呢……
“我正在為我當初的年少無知買單，不是嗎？”
顧雲傾聲音低啞，說不出的悲愴。
“我是為你感到心疼。你沒錯，真的沒錯。”
葉婉清輕輕的拍着顧雲傾的後背，希望給她一點安慰。
“我不恨任何人，但我原諒不了自己……”
“向前看，不要讓過去絆住你了，好不好。這樣會一直不快樂的，你還有吱吱，還有我們。”
“儘管我的面前一片黑暗，我也為了你們，為了吱吱，為了我爸媽，關心我的人努力朝着陽光的地方走，可是……我找不到，我真的找不到啊……所見之處，都是黑暗，我好痛苦，清兒，我好痛苦。”
顧雲傾哽咽的喘不過氣，自顧自的說了很多話，她都不知道在說什麼。
可是她真的太累了，這麼多年她都懷疑自己快堅持不下去了。
“沒事，沒事，我在呢。我在呢。”
葉婉清聽着也閉上眼睛，淚流滿面，如果當初……
顧雲傾很長時間沒說話，安靜的葉婉清以為她睡著了……耳邊突然出現顧雲傾弱弱的近乎喘息的聲音……
“我真的很累了……”
“……”
“累到筋疲力盡……”
顧雲傾閉着眼睛，恍恍惚惚的說著。
說著說著她埋在了葉婉清的肩膀上，讓她休息一會吧。這幾年她太堅強太強大，都快讓她忘了，以前的自己也是個孩子，肆意妄為。為了吱吱，她不得不長大……
***
陸望企和季牧塵則是在到處應酬。
儘管他們現在站在食物鏈的頂端，也不得不面對這些虛偽的假情假意，這就是成年人的悲哀。
“陸望企，聽清兒說你要結婚了？”
季牧塵應付完了一波人後，端着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高雅很好，不是嗎？幾乎所有的人都說我們很合適。”
“你確定嗎？”
“她對我很好，不要求很多，很寵愛吱吱，吱吱對她也不反感，她不要求有孩子，一切都很符合，不是嘛……”
季牧塵沒說話，他抬眼看着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以為他永遠都不會妥協……
他這樣，會開心嘛……
季牧塵沒有回答陸望企那近乎絕望的回問，他不過是在給自己找理由。
“你愛高雅嗎？”
陸望企拿着酒杯晃了晃，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拿着酒杯走到陽台上想透透氣，靠在欄杆上，思考着這個問題……
愛高雅嗎……他愛嘛，不愛吧，他只是把她當成了親人，顧雲傾滿意，顧知意滿意，高雅更是別無所求，他就順其自然，答應了……他的愛，從始至終，不過一個她……
季牧塵走過來，靠在一旁，沒出聲打擾他，他能不知道陸望企嘛，那麼意氣風發的人，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呢……
“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的，就是不願意承認。”
陸望企自嘲的笑了，忽然覺得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你明明知道，為什麼……”
季牧塵當然理解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原來他也知道……他以為……
“愛一個人，會對她的所有反應都很敏感，我在遲鈍，也能感覺的出來。”
陸望企滿不在乎的說著，似乎再說無關緊要的話，如果忽視眼眶裏閃爍的淚珠的話。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原來你們都知道啊，我還以為只有我自己知道。看來我還真的很遲鈍啊……”
陸望企聽着季牧塵的詢問便知道，他們都知道，只是怕他傷心沒告訴他吧。
“我認識的那個陸望企，從來不會這麼委屈自己。”
季牧塵低沉的看着身旁頹廢的兄弟。
“我也這麼問過我自己，可是那時候的我竟然不覺得委屈，覺得只要她在就好了……”
陸望企順着欄杆緩緩的坐下來抬頭看着天上的雲。
“那現在呢，你要委屈自己嘛，跟高雅結婚，你開心嗎？”
“牧塵，如果那個人不會是她，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我這樣，她能不愧疚，我也無所謂了……”
陸望企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語氣輕的幾乎聽不到。
“那對高雅公平嗎……”
“我問過她，也跟她坦白過的，她說不在意，我才答應了……”
季牧塵輕嘆了幾口氣，壓下了心裏的酸澀。
“試着放下吧……”
陸望企不知想起了什麼，抿起嘴笑了笑，笑得心酸……
“高三那年，我和她一起下樓去找他，遇到了同學，他們問，幹嘛去啊，她隨口說了一句私奔啊，我記了好多年。”
自此以後，陸望企便知道，他再也不能坦率的面對她所有的玩笑，她早就在他心裏了……
季牧塵沒說話，他和葉婉清的愛，一路坦蕩，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牧塵，如果當初，我早一點發現，會不會結局就不一樣呢……”
“陸子……你……”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最後都成了不了那個她一想起來就會嘴角上揚的小竊喜，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那樣的顧雲傾了，張揚肆意，似乎所有的一切於他而言都不是問題，永遠向陽而生。”
陸望企盯着遠處，在回想着什麼，嘴角緩緩露出了笑意。
“是啊，很久沒見過了，自打……他，走了以後……”
“就讓我現在惦記着她吧，不刻意去忘，反正現在的日子愈加的忙碌，記性也慢慢變差了，一些新鮮的東西也會把她從我心裏慢慢的擠掉的吧……”
陸望企與其說對季牧塵說的，還不如說在說服自己。
“生活壞到一定程度肯定會好起來的。”
“她會不會在某一天的深夜醒來想起我，然後淚如泉湧，發現她也曾虧欠我太多呢……”
“你希望她這樣嗎。”
季牧塵也不點破，成年人的世界裏，一邊崩潰，一邊自愈，更何況他們早已不是當初的少年，現在的他們，有孩子，有父母……肆意妄為早就離他們遠去了。
桀驁如顧雲傾，現在還不是變成了一副清冷高貴、優雅的模樣。
陸望企緩緩的站起來，緊緊抓着欄杆，仔細看去，還有一點顫抖。他抬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視線一轉，忽然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顧雲傾和葉婉清。
看着顧雲傾脆弱不堪的模樣，心一頓一頓的疼。
季牧塵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頓了頓，看向了陸望企，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望企想，他沒有一刻像現在清醒過，他這一刻下定了決心，既然他減輕不了她的痛苦，那他起做到不讓她為他愧疚……
“牧塵，我的婚期訂在七月中旬……”
陸望企麻木的說了這麼一句話，收回了視線。
季牧塵明白他的意思，他突然有點刺痛，兩個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呢……
“過不去的就擱着吧，忘不了的就記着，還有我們。”
“嗯，又能怎樣，還能怎樣，就這樣吧，總要接着活。不是嗎？”
陸望企認真的看着季牧塵，一句一字的說道，不知道實在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反正已經麻木不仁，多一點，少一點，似乎並無區別。
幸虧他們之間還有一個永遠都剪不斷的顧知意，這是他唯一的牽連了……
即是這樣，就把愛全都放在顧他的知意身上，在多愛他的女兒一點，多愛他們的女兒一點……
季牧塵沒在說話，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經歷過才能體會。
他們能做的也只有陪在他們身邊……
陸望企想，他終究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生了……
陸望企看着顧雲傾，他和她現在之間不過隔了一層玻璃，短短几米的距離。
他卻覺得隔了一個世紀，他拚命追趕，追不上也心甘情願。可若是讓她覺得是負擔了，他願意停下腳步，站在遙遠的一邊看着她。
他的要求不高，只要看着就好……
陸望企抬手按了按太陽穴，他也累了。
他會按照顧雲傾的期盼，努力和高雅“培養”感情……
起碼不辜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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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顧知意和季南風本來是想出來透透氣，結果聽到了他們倆爸爸之間的談話。
顧知意什麼也沒說，低下頭想着些什麼，季南風看了看自己家小姑娘，拉着顧知意的手便往他們倆的房間走。
這棟別墅本就是為他們所建造，自然有他們的房間。
季南風拉着顧知意進來把她按在了沙發上，自己轉身關上了門。
回到自家小姑娘身邊剛坐下，就聽她說。
“南風哥哥，爸爸的愛太卑微，媽媽的愛太沉重，我們以後……”
“不會的。”
顧知意還沒有說完，季南風就打斷了她，他知道顧知意在想什麼，儘管他還小，還不懂愛，起碼他的小姑娘他永遠不會拱手讓人。
她只能在他身邊，永遠不會讓她為別人哭，甚至不會讓別人有這個機會！
“我們不會這樣，我永遠不會讓我的吱吱哭，更不可能讓你為別人哭！我會永遠保護你，拉着你，站在你的身邊，永遠不會放手。”
“如果有一天，我自己放棄自己了呢。”
“那我也不會放手，如果你非要下地獄，我既然拉不住，那我就陪着你，不讓你獨自一人。”
誰也沒想到，今日的童言童語他日竟然一語成讖。
當然這是后話。
***
顧知意痴痴的聽着這些，下意識的就相信了，沒有絲毫懷疑，有的人，一出生便註定終生糾纏，他和她便是這樣。
“我從來沒有覺得，爸爸媽媽非要在一起，他們開心就好了。可是，他們誰也不開心……”
“吱吱，你要知道，這世界上唯有開心強求不來。”
“可是……”
顧知意還想說點什麼。
“吱吱，萬般痛苦，唯有自渡。”
顧知意沒有再說什麼，她不是普通的三歲孩童，她早就自學到了高中的知識水平，甚至大學的知識她也是知道一二的，自然知道其中含義。
她，只是看不得她的爸爸媽媽如此痛苦。
可她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