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混沌之殤
只見那獸形如大犬,正張着血盆大口,滿嘴尖牙似一把把鋒利的刀,牙齒縫裏還塞着他吃剩的肉渣,黑色的牙垢斑斑點點,從它嘴裏呼出的氣像是從茅廁里傳出來的味道令知憶十分作嘔,她倏地捂住腹部,剛剛吞食的大紅果子就被吐了出來。
咦咦咦,那畫面簡直骯髒和諧得很。
嘔吐物將大獸的毛髮粘連成條狀,然而這一行為更加觸怒了它,它用力地抖了抖自己龐大的身軀,試圖將知憶抖下來,但知憶像只頑固的虱子緊緊揪住它的毛髮不放。
大獸齜牙咧嘴將全身的毛髮都豎了起來,像極了活生生的“大刺蝟”,知憶一個激靈,快速地抓住了頭頂的樹枝,一個翻身就跳到了樹上。雖然如此,但那大獸仍不肯輕易罷休,也使勁地在地上一跳一跳,想要把知憶扯下來。
忽然,知憶的腦中閃過一個想法,嘴角揚起一絲壞笑,“喂,骯髒獸,既然你想吃我,那我就讓你吃個夠!”
聽了這話,樹下的大獸頓了頓,抬頭大眼望向知憶,又看到她似乎要往它口中的方向下落,於是心生歡喜,在樹底雀躍地轉了幾圈,而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前肢乖巧地收至胸前,仰頭張着大嘴等知憶落下來。
這獸的傻樣讓知憶忍不住掩面偷笑,“撲通”,一個,兩個,三個……不一會兒,那樹上三分之二的紅果悉數進了那獸的肚裏。
隨着肚子越來越鼓,大獸這時才反應過來上當了,但為時已晚。紅果的作用已經讓它腹痛難忍,它面目猙獰地朝那棵樹撞過去,試圖把知憶給撞下來。
知憶一個趔趄沒站穩,臉上驚恐萬分,這掉下去必死無疑啊。此刻她正像迎風墜落無助的花瓣,怕是眨眼間便會香消玉殞於獸口之中。
嗯,死於這又臭又髒的骯髒獸的口中實在羞恥啊。
“住口,混沌獸。”那美男子急切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當然,一同前來的還有長蘇。
這骯髒獸竟被他喝住了,不僅一臉委屈地閉上了嘴巴,還迅速地將身體一偏,緊接着便是知憶摔落在地的慘叫聲。
見二人行至跟前,待看到那掉落一地的樹葉果子,還有被那混沌獸撞得半歪的靈樹,皆大吃一驚。
知憶艱難地站了起來,一邊揉着剛剛摔痛的屁股,一邊疑惑地打量起旁邊的骯髒獸。
“混沌獸?難道不是‘骯髒獸’更能體現它的形態嗎?”
長蘇與那美男對視一眼,忍俊不禁,骯髒獸,這名字倒也貼切。
“平日叫你多念書,多念書,什麼骯髒獸?這是易神醫的坐騎混沌獸,非你口中的骯髒獸。”長蘇搖了搖頭走到知憶身旁,伸出右手朝她額頭彈了彈。
“哎喲!”疼痛使知憶往後退了一步,屁股的痛還沒緩和過來,如今還要騰出一隻手來揉額頭。
長蘇又道:“《神異經》云:崑崙西有獸焉,其狀如犬,長毛,四足,似羆而無爪,有目而不見,行不開,有兩耳而不聞,有人知性,有腹無五臟,有腸直而不旋,食徑過。人有德行而往抵觸之,有凶德則往依憑之,是名混沌。”
什麼?沒有爪子,沒有五臟,沒有腸,這真真是個噁心的怪物,知憶豎起雙耳,聽得她停住了手中的動作,眼裏滿是驚訝。
就在這時,那美男先捋了捋鬢邊的髮絲,后又摸了摸混沌的毛髮,十分得意地炫耀道:“這獸雖凶獸,可經過本神醫的一番調教之後,現在已經服服帖帖了。公子若是喜歡,本神醫把它借給你幾日也無妨。”
“哦,對了,小生姓易名明幻,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知憶嫌棄地看了一眼骯髒獸,見那獸正雙目圓睜地瞪着自己,又看了一眼那名叫易明幻的美男子,他的臉上顯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這還有沒有個正常點的人啊?知憶打了個寒顫,一溜兒煙躲到長蘇的身後探出半個頭來,“小妖名知憶,先生喚我阿知便可。”
“阿知,甚得我心甚合我意啊。混沌獸,你道是與不是?”易明幻瞥向混沌獸,豈料它把頭歪向一邊默不作聲。
長蘇覺察到了他的言外之意,遂說道:“易先生,天色已晚,莫誤了歸程才好。”
知憶猛點頭,這獸,這人,她看得着實疙瘩全身起。
但,易明幻是個隨性之人,從不按常理出牌,哪肯就此歸去妖界,要回去也要把眼前這小廝一起帶回去才不枉走這一遭嘛。
於是雙手作揖開口道:“殿下,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殿下可否將這小妖贈與我?日後易明幻定為殿下鞍前馬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先生言重了,不過如此也不失為一樁好買賣。”長蘇神容自若,故意說出這話來看一看知憶的反應。
但知憶愣在那兒半天沒說話,最後長蘇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過神來,這真是一驚一乍的一天啊,知憶忙不停擺手,做出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小妖惶恐,先生乃殿下之鐘愛,小妖不敢奪也。”這貪得無厭的傢伙,明明有長蘇這天界上等美男還不夠,連本狐也不放過。
“噢?”易明幻挑了挑眉,臉上的笑容依舊不減。
長蘇頓時一僵,臉上一陣青白交替,“放肆,一派胡言,再瞎說本神可真把你丟給混沌獸了。”從來沒有人敢開他的玩笑,這小妖真是不要命了。
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連提一提都不行,唉,這都是什麼世道。
“不知怎的,無論這小妖對我是嬉笑怒罵抑或拳打腳踢,我這心裏都歡喜得緊。殿下,阿知既不肯與我前往妖界,不若今日我便入住玄修宮如何?”易明幻厚着臉皮繼續問道。
咦,這人真真如那書中所說不到什麼心不死一樣啊,這句話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不可。”
“不可。”
長蘇和知憶異口同聲地拒絕。
做妖也要面子的好么,知憶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說到地洞,知憶想到了兔兒爺,從花雨微宮一別後可是有好些天不曾見過他了。
“那讓阿知為混沌獸清洗修剪毛髮如何?”易明幻仍不肯死心。
長蘇見今日易明幻定是不肯輕易打道回府,遂鬆了口,“修剪毛髮倒可以,但是清洗不行。”
易明幻也沒真想要她幫混沌獸清洗,不過隨口一說,見長蘇點頭,遂撿起地上的一片綠葉變成一把大剪刀,遞到知憶手中。知憶不好再推脫,尷尬一笑接過剪刀。
沒想到這時知憶願意了,混沌獸倒不願意了,匍匐在易明幻的腳邊磨蹭撒嬌,任憑易明幻如何命令都不肯挪動一步。
“混沌獸,好好的四大獸之一,整日不修邊幅都被人家叫成骯髒獸了,還不肯修理一番,你讓本神醫如何再帶你出來,不如讓本神醫給你服用一顆閉眼蹬腿丸……”說時遲那時快,易明幻就將一粒黑色藥丸丟進了混沌獸的口中。
這藥丸果然管用,不一會兒,那骯髒獸就乖乖地閉眼睡著了。知憶顫顫巍巍地舉起大剪刀,有一下沒一下地照着凡人模樣亂剪着,不一會兒,混沌獸頭上的毛髮就被剪光了。
一個冷風吹過,知憶的手抖了抖,“咔嚓”一不小心混沌獸左邊的眉毛被剪掉了。
知憶驚恐地將手中的剪刀收了回來,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長蘇和易明幻,見二人正坐在樹底下的石椅上聊得正歡。還好沒看見,知憶深吸了一口氣,為了顯現對稱美,索性另一邊眉毛也給剪了。
過了一個時辰,知憶終於修剪完畢,累得直接坐在地上,看了一眼自己的“傑作”,不忍再看第二眼。要是它醒來看到它的樣子,肯定會殺了自己的。
見了沒了聲響,長蘇和易明幻轉頭望向知憶和混沌獸,只見混沌獸一個光頭大腦袋,四條白花花的腿顯露無疑,而身上的毛依舊長如髮絲,模樣甚是滑稽,令人哭笑不得。
“我說阿知啊,你當真與混沌獸有仇?”易明幻豎起食指指了指混沌獸,難以置信地看着知憶。
知憶苦笑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心想一定得在混沌獸醒來之前先逃走,不然可能會死得連渣都不剩。
正尋思着,花叢中閃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拿着小鏟子正在抔土挖蘿蔔,矮矮胖胖的身軀一閃一閃,再看到身旁堆起的小蘿蔔堆,顯然挖了有一段時候了,但他不發出一丁聲響,若不細細看定發現不了。
“兔兒爺,又來殿下這兒偷蘿蔔了?”知憶彷彿看到了救星一般,飛快跑到花叢中拽住兔闕仙人。
經過知憶這大嗓門的喊叫,兔闕仙人不情願地將頭抬起來,嘴巴嘟囔着,眼睛骨碌地轉了一圈,視線最後落回知憶身上,嗯,準確地說是看向知憶那緊緊抓住他衣角的手。
“你這廝光天白日之下是要作甚?”兔闕仙人趕忙將知憶的手掰開,隨後走到長蘇跟前行了一個禮,見旁邊還立着一個美男子,再見花叢中那暴跳如雷的小妖,莫不是三人之間的愛恨糾葛?兔闕仙人捋了捋自己稀疏得不能再稀疏的三根鬍鬚,這趟渾水他可不趟。
兔闕仙人三兩下打包好那堆蘿蔔,作勢正要外宮外走去,身後知憶的聲音落入他的耳中,“兔兒爺,您是不是忘了什麼事?小妖還欠你三十根美味香脆的大蘿蔔,您老人家該不會忘了吧?”還好當時在花微雨宮時一股腦向玉雨蕭討要了二十根蘿蔔還給兔子,不然此刻會是欠賬五十根大債。
果然了解兔子的還是知憶啊,兔子立馬收住腳折了回來,二人低頭在嘀咕着什麼。
轉而知憶和兔子可憐巴巴地望向長蘇,似乎在請示什麼。長蘇啞然一笑,隨即拂了拂手,說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更何況知憶既為玄修宮之人,定是不能有損於本神顏面。兔闕仙人,此番知憶隨你到你府上還債,還望仙人好生管教,莫要顧忌與本神的情分。”
好一個欠債還錢,知憶突然想起長蘇還欠她整個玄修宮的玉石呢,此時不提更待何時。
“殿下你……”知憶長長的尾音盤旋在空中,但人早已被兔闕仙人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