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飛機偶遇

從太平洋東岸的美國紐約飛到西岸的中國，需要繞着飛躍北極圈，單程航距達到1.35萬公里，時間13小時，時差8個小時。

從拿過Jeffrey給的公司資料，Amy就被回國這個消息更震驚的消息包圍着，感覺自己一路上渾渾噩噩的，思緒剪不斷理還亂，都怪自己沒提前看公司資料。她有懷疑過自己該不會是被Jeffrey賣了吧，想過一走了之撒手不幹，可轉過念頭又想到Jeffrey未必知道自己以前的事吧，自己可從來沒向誰說過，自己這麼大張旗鼓打道回府不幹，不啻於不打自招？還有，嘉林公司的他知不知道請的是自己，是他刻意的嗎，還是根本不知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已經回來，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

Amy醒來的時候晨曦初現，太陽的金邊從遙遠的天際刺破雲層，打在飛機身上，下面雲海厚厚疊疊，純然一色，飛機在孤獨的平流層前行，讓她不免有恍如太空的旅行者的感覺。Amy看了一下手上戴的百達翡麗手錶，飛機還有一個半小時將到達G市。她看看機艙，似乎不少人還在甜夢中。倒是坐在她右手邊靠過道處的是一位比Jeffrey年紀稍小、35歲上下的男士，看來比她醒得還早，衣冠挺正，靜靜地在看書，彷佛一尊雕像。Amy抬頭瞥了一眼，竟然是一本王小波的《我的精神家園》。看到熟悉的書名，她不知怎麼的突然有點神思飄逸，王小波的書，自己當年大學的最愛啊。她下意識地搖搖頭，似乎這樣就能把不其然闖進來的想法搖走。看到陌生男士一副毫不覺察的專註樣子，她只好在他面前揮揮手，不好意思道：“Excuseme?”，示意陌生男士她要離開座位出去下。陌生男士這才回過神來，對她展現一個有點不好意思又友好的微笑，站起來離開座位走到過道，非常紳士地讓Amy出來。穿過長長的過道，Amy走到衛生間抓緊時間洗漱和整理了一下，感覺整個人清醒多了。但隔着整個太平洋的時差還是讓她有點暈頭暈腦。

回到座位上，陌生男士還是在認真地看書。Amy坐下后不免多瞟了幾眼。不能怪她好奇，說實在的，在美國出差，坐在頭等艙的座位上，還氣定神閑看書的不少。但雖然去國七年，Amy自問還知道國情，像國人這種坐着頭等艙還看這種書的着實難得一見，何況還是一個在當代文學史上難入主流的短命如流星劃過的作家？難道真的是七年沒有回來，國人的變化這麼大？Amy在暗自思忖，卻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成功引起陌生男士的注意，正以充滿好奇的眼光看向她。

陌生男士合上書，轉過頭，臉上不失友好的笑容，看了看Amy，思索在普通話和英語之間尋找合適的語種，最後稍一停留，陌生男士還是普通話探尋性地問道：“你對這書也有興趣？

Amy倒不扭捏客氣：“以前大學讀書時非常喜歡的一本書。現在還記得裏面很多經典的文章，比如《一隻特立獨行的豬》。”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把疑惑說出來：“說實在，現在引起我好奇的是，坐在這種頭等艙，還看這種書的國人，恐怕不多。”

聽到Amy這麼坦然，陌生男士突然心情大好，呵呵笑起來：“欣賞你的坦誠。說實在，我也贊成你的看法。看來我確實是一個少數另類。”

“如果傷害到你了，非常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Amy慎重地搜索合適的詞語，“只是…基於以前對國人的理解，能靜下心來看王小波書的頭等艙顧客很少見。”

“沒關係，你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陌生男士不以為意，放下書伸出手來，有點得意道：“如果告訴你我還是個正兒八經的理科生你可能更意外點。”陌生男士掏出一張名片塞給Amy，非常誠懇道：“正式認識下，我叫方智誠，英文名hilly。S市智訊公司的工程師。剛好前兩周出差紐約，今天回來。非常榮幸認識你。”

“你真坦誠……”，Amy想了想自我介紹道：“我——英文名叫Amy，中文名沈嘉笙，一名律師。去國好多年了，今天第一次回來。”Amy沒想到中年男士這麼直接就托盤介紹自己，只好也簡略介紹了下自己。

方智誠看出了Amy的尷尬，按照禮節，他知道自己應該適可而止。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內心裏壓抑不住這種喜歡，——明明看上去顯得很精緻很自信的女生，典型的美國摩天大樓里的中產階級模樣精英，可是真正接觸說話，卻有着當下女生難得一見的謙遜、靦腆和羞澀。——他喜歡和眼前這個女士多聊下天，他不想就此中斷。像不由自主地被某種音樂牽扯着，不管飛機喇叭里即將到達G市，結束這趟旅程的提醒，他刻意地找話題：“Amy，你這麼長時間沒回國了，你肯定不知道這幾年國內發展變化有多大。先不說現在國外都搶着要，到處可見動工興建的中國高鐵，最影響我們生活的應該還是流動支付了。不是國外那種信用卡哦，是手機里下載一個微信APP或者支付寶APP，然後綁定一個銀行卡，就可以非常方便的支付了，去到哪裏買什麼幾乎都可以手機一掃就支付了，連菜市場裏的大媽大叔的魚檔菜檔都可以。我相信這對你來說絕對很受震撼。我們智訊公司在流動支付研發方面是最出色的公司之一了，和國內國際最頂尖級的公司都有開展合作。可以說你在國內享受的流動支付背後差不多都有我們公司的技術力量支撐。希望你回國多感受下。”方智誠越說越興奮起來，簡直沒把Amy看作一個進大觀園的劉姥姥，起勁地和她說著國內支付的方便。“我們公司也就這幾年發展起來而已，在移動掃碼支付的基礎上，什麼聲波支付、刷臉支付、手勢支付也陸續出來了。反正怎麼方便就怎麼來。建議你如果沒用過下了飛機趕緊下載用下，多感受下。現在國內某些生活比美國一些發達國家還方便。”方智誠還不想放過推介自己公司的機會。

“聽你這麼說還真是要好好感受下。我在美國都有留意，家裏也有和我說過，但這幾年忙於工作都沒回國過，看來國家比我們想像的變化還大。”看着方智誠這麼誠心而熱情地介紹着國內的變化，Amy不好意思冷落他，有禮貌地地回應着。

“對了，等下你下了飛機可以立刻下載個滴滴打車，就像uber一樣，直接用手機叫的士服務，的士會提前直接來到你面前，很方便的。”方智誠恨不得當起Amy國內生活顧問，一股腦把知道的全告訴她。

Amy不知道該為他的熱心感動還是一笑置之，她不想告訴他，下機之後她那個萬能的老媽肯定早已在機場等着她，輪不到她打滴滴的。看着方智誠一片期待的眼神，Amy只好笑笑委婉地說：“有機會我試試。”

看到Amy對於自己的介紹不失興趣，方智誠很是滿意，有種小學生被老師肯定的滿足感。突然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回剛給Amy的那張名片，唰唰寫下一串號碼，再塞回給Amy，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是我本人隨身攜帶的手機號碼，有事打這個方便。“還想大聲說話，可是正值飛機呼嘯下降，着地，巨大的發動機聲、螺旋槳聲與地面的碰撞聲混雜在一起，讓他再大的聲音也被壓制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