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認親
()墨瑜房裏新撥來的丫頭聽蘭一早兒起來,朦朦朧朧間就瞧見二少爺新房門口團了個人,登時嚇得不輕。拿了傢伙躡手躡腳地挨過去,正要將手裏的東西掄過去,卻見一張寧秀的臉在簇新的被子裏蹭了蹭,一雙剪水雙眸慢慢睜開,帶着几絲迷茫。聽蘭定睛一看,媽呀,怎麼是二少奶奶?她忙扔了棍子將渾身僵硬的靜溫扶了起來,道:“少奶奶,您……怎麼睡在這兒?”
靜溫挨着聽蘭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剛要說什麼,猛地想起前一晚某個該死的混蛋將她扔小雞似的從房裏丟出來,精神登時清明了不少。推開聽蘭攙扶的手就要去撞門。卯足了勁那麼一撞之後,她竟像個皮球似的咕嚕嚕從院子裏滾了進去。聽蘭一怔,隨即憋着笑,忙進去將靜溫扶到一旁的太師椅上,剛要伺候她梳洗更衣,見靜溫面色不善,猶疑了片刻,便識相地退了出去。
靜溫吃痛,有些惱怒地瞪着歪在床上似笑非笑的墨瑜,四下看了看,見窗戶邊的書桌上放着筆墨紙硯,想必是專門備下讓他二人交流溝通的,便走過去捉了筆、鋪了紙,草草在上面寫道:“為什麼要把我扔出去?會凍死人的知不知道?”
不等墨跡晾乾,她便將紙抓起來丟在墨瑜臉上,瞧着他微微變了臉色,心裏稍稍爽利了那麼一點點。
墨瑜瞧了瞧她洒脫的草書,眸中閃過一抹驚艷,紅唇稍稍動了動,卻還是從床上躍起,衣衫不整的走到書桌前,寫道:“昨夜門並未上鎖,是你自己太笨!況且,不是給了被子么?又怎麼會凍死?”
瞧着他只着中衣就在屋裏晃來晃去——精壯的身子比例完美;修長的腿挺拔健碩,沒有一絲贅肉;美艷不可方物的臉上掛着几絲戲謔——好像跟昨夜那個讓人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的傢伙又有了差別,靜溫不禁有些糊塗了。難道說,這個王府的二少爺,不光是個啞巴聾子,還是個人格分裂?
就在她盯着墨瑜目不轉睛地瞧的時候,墨瑜輕輕走到她面前,神色複雜地捏了下她的紅唇,將她神遊的精神喚了回來,又遞給她一張紙,望着她目光灼灼。
靜溫低頭瞧了,上面漂亮的小字蒼勁有力,風骨俊逸。他問道:“你對我,可是真心?”
真心?真心到底是個什麼,就連靜溫自己也糊塗了。可是,若非對他沒有心、沒有情,又怎會在他牽自己下轎時心如鹿撞?又怎會在他將自己丟出新房而羞愧難當?又怎會在瞧見他半遮半掩的身體時臉紅耳赤?那麼,對他,對這個將要與自己攜手一生一世的男子,到底還是用了心的吧?
瞧見靜溫久久不語,墨瑜本有些期待的心一點點的涼了下去。
他滿不在乎地轉身,抄起搭在架子上的衣裳,默默的穿好后,又讓人進來服侍靜溫。早就等在院門口的丫頭婆子得了指令,魚貫而入。
為首的是王妃身邊的王媽媽。
進來時,方一瞧見房門口扔着一床新被子,堆滿笑容的臉上就有些僵,卻還是斂了心神給他二人請了安。聽蘭和黛蘭端了臉盆、拿了手巾,侍候墨瑜洗漱;浮鴛和浮鴦隨即進來侍候靜溫洗漱;王媽媽去給新人撒帳,在看見那一方素白的錦帛時,不禁白了臉。她狐疑的回頭去瞧墨瑜和靜溫,卻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便對昨夜在耳房侍候的聽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浮鴛和浮鴦給靜溫梳了頭,化了妝后,眼睛就黏在墨瑜身上錯不開神。墨瑜被盯着有些煩躁,沖門口打了個響指,就見沈衛無聲無息的竄了進來,拎着浮鴛和浮鴦的衣裳給拽到了外面。
靜溫瞥了她們羞憤難當的臉一樣,冷冷一笑后別開了眼,隨即站起來走到墨瑜身邊,輕輕推推他,示意該去給王爺王妃敬茶。哪知墨瑜嫌棄似的躲開她,自己站起來讓沈衛陪着一道向正堂走去。靜溫微一愣,暗咒了一聲后,忙喚了暖兒跟她一道,隨了墨瑜一起。
正堂里長輩們已經到了個七七八八,正低聲議論着,見他二人一前一後的進來,不禁有些錯愕,彼此交換了個眼神之後,噤了聲,一臉笑意。
上首坐着的,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瞧着就像個好相處的。一旁小丫頭往地上鋪了墊子,又給她上了茶,在她耳邊輕道:“那是老王妃,王爺的親娘。”
靜溫一凜,恭恭敬敬地跪下,將茶舉過頭頂,道:“孫媳給老王妃請安,老王妃萬福。”
“起來,快起來。”老王妃忙示意丫頭去扶了,笑眯眯的看着靜溫,“是個好孩子,我們瑜哥兒有福!”說著,將脖子上那串檀木佛珠摘下來,當見面禮遞給靜溫,靜溫本想推辭,卻瞥見墨瑜異樣的眼神后,道謝收了下來。
接着又給寧王、王妃見了禮,瞧着她認真叩頭的模樣,寧王妃忍不住愛憐地摸着她的手,心疼道:“傻孩子,意思意思就成了,哪還真去磕?瞧,紅了吧?”
一旁同樣衣着華麗的女人見了忍不住撇撇嘴,“姐姐,哪就那麼嬌氣了?婭兒進門子的時候,不也實打實的磕了頭?怎麼,那您就不心疼了?”
王妃聽了一滯,面上明顯有些不豫,卻礙於大夥的面不好說什麼,只是冷冷地睃了她一眼后,領了靜溫跟她見禮,“這是喬姨娘!”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王妃將“姨娘”兩個字咬的特別清楚。
靜溫心下瞭然,原來是世子的生母,怪道這般的拿腔拿調。也是,周家的女兒母家本就顯赫,再加上有個當太子妃的姐姐,又是寧王世子的嫡妻,怎麼說都不比她這個過了氣兒的侯府嫡女的身份差,偏王妃又當著眾人的面那番一說,沒得讓人猜度是做長輩的偏心,心生不滿也是有的了。
幾番計較過後,靜溫規規矩矩的給喬姨娘行了個禮,“見過姨娘。”
喬姨娘見靜溫知禮數懂進退,面色稍稍緩了緩,卻隨意的將見面禮丟在她捧着的托盤上。靜溫也不以為忤,笑眯眯的接了,又給世子、世子妃行了見面禮,他二人溫和的扶了,又賞了東西才作罷。最後見的,是王爺同父異母的兄弟,庶出的二老爺。
對此人,靜溫也是有些了解的,什麼不務正業、花天酒地云云,還總是打着寧王府的旗號四處張揚,沒少惹事。今兒一見,靜溫心裏稍稍有了印象,瞧着他懶懶的歪着,坐沒個坐像,身材有些微胖,面色也有點暗沉,許是長期酒色掏空了身子。二老爺大喇喇的應了禮,卻沒給靜溫分毫,大言不慚道:“瑜兒媳婦,二叔是個窮鬼,你也是侯府出來的,啥好東西沒見過?二叔就不班門弄斧了!”
寧王的眉稍稍挑了挑,正要呵斥他幾句,靜溫忙道:“二叔客氣。侄媳是小輩,老王妃、父王母妃、還有姨娘、大哥大嫂疼着捧着,是侄媳的福氣,哪能不知禮數的去跟二叔討賞,應是去孝敬您才是。”
一番話說得二老爺眉開眼笑,寧王的神情也是稍稍緩了緩。轉了一圈下來,靜溫赫然發現自家相公早就落座了,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心裏便升了怨,怎麼這樣子,自己在那兒陪着笑陪得臉都僵了,他可倒好,竟坐下享起福來了,也不怕別人閑話!又偷眼去瞧那群長輩的神情,除了喬姨娘有些譏誚外,許是見慣了墨瑜那古怪的性子,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由他去了。見家裏人沒什麼反應,靜溫稍稍鬆了一口氣,只是斜睨了墨瑜一眼,卻恰好碰上他探尋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