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東風不遇(八)
長生樓在江湖中,是一個打聽消息,包辦恩怨的存在,沒有長生樓不知道的消息,也沒有長生樓殺不掉的人。
樓主行事詭秘,常年遮面,沒人知道他到底是誰,也沒人見過樓主是何相貌,甚至聲音都在不斷變幻。
但是長生樓存在這麼多年,卻好像只為了一個目的。
找到一個女子。
因此長生樓總會抓回去一些相貌相似的女子帶回去,第二天還會完整無缺的放回來。
久而久之,江湖上對長生樓的傳言有好有壞,詆毀它的,說它綁架良家婦女,誇讚它的,說回來的女子毫無損缺,清清白白,只是樓主可能在找一個傾心多年的女子而已。
顧長風是長生樓的第一任樓主,直到現在已經有24年,他容顏未改聲音不變,不記得任何事,只記得一個人。
常年陪在他身邊的,只有時不時出現的一個妖孽般好看的男人而已,初次見面時,男人說他不叫不遇。
不遇喜歡拿着一桿煙,吞雲吐霧間好似不是人間的俗物,他絕美的臉龐帶着幾分妖冶的輕笑兩聲,問道:“你還記得什麼?”
顧東風手捧着還有些疼痛的頭,眼睛裏全然迷惑:“我不知道,我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
“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遇挑了挑眉。
突然之間,他又陡然瞪大了雙眼:“不對,我還記得一個人,印象很模糊。”
“名字呢?”不遇好似在誘惑般的誘導着他說出那句話。
顧東風忍着頭疼欲裂的痛苦,拚命回想才終於有了一絲印象:“那個人…我記起來叫什麼樣子了。”
“她叫,玉小樓。”
那片大紅色宛如鮮血的彼岸花海一瞬間吹起一陣洶湧的波濤,鋪天蓋地的紅撞進眼裏,,顧東風再次醒過來,在長生樓的床上。
不遇遞給他一塊石頭,是那塊金綠貓眼石:“還想找她的話,就用這個。”
顧東風目光緊緊盯着那塊石頭很久,伸手一把抓住了它,毫不猶豫的說出了一個字:“找!”
不遇曾說,他是住在三途川邊的孟婆,我是已死的人,為了一個執念,不願入了輪迴,拿自己兩世的記憶做交換,不過奈何橋,化成了鬼,回到了人間。
關於那個執念,我全部的記憶只有一個女子,我曾問。
“那個女子是我前世的戀人?”
他說不是。
“那個女子是我前世的親人?”
他說不是。
“那是什麼?”
“是你拚命想救活,卻得不到的深愛。”
“值得么?”
“值得。”
“受三世顛倒折磨之苦,兩世記憶全無之苦,一世顛沛流離之苦,都值得?”
“值得。”
“何故?”
“我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她,如果我連她都放棄了,我會找不到自己存在世間的意義。”
所幸,等了24年,終於找到了她。
我也知道了為什麼要拚命找她的理由。
當她按照自己原本的人生走下去的時候,盡頭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我是為了阻止她前進才會來的。
所以,我存在與世間的全部意義。
就是為了救活她。
顧東風這個名字是不遇給他取的,不遇起這個名字的時候,笑嘻嘻的念了一句詩。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於是索性,他就叫顧東風,從地府來人間的孟婆就叫不遇。
不遇極其的看中天命,不知道為什麼,他說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強行要更改必定會遭到天譴,即使是神明。
也逃脫不過。
“說得好像你自己被天譴過一樣。”顧東風隨意的一句話,卻引來不遇的一陣沉默。
不遇只道:“如果沒有那東風,周瑜也不一定會贏。”
顧東風便說:“可有些事情,即使知道不一定會贏,甚至必輸,也還是要去做的。”
不遇就笑起來,他分明是個男人,卻笑起來像個盛開的彼岸花一樣妖嬈:“所以你每次想要更改的時候,我就會向你要一件東西。”
“第一次是‘愛’,第二次是記憶,如果這一次你還沒成功,就不知道要換什麼給我了。”
“換永不超生吧。”
顧東風笑說。
玉小樓在八月會後,同玉淮洛一行人一起走了上京城的路,顧東風站在長生樓高高聳立的樓頂之上,看着漸行漸遠的馬車,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種迷茫的錯覺。
一直以來要找的人找到了,卻開始懷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對的。
有點諷刺。
風輕輕吹過他在臉頰旁的髮絲,牽帶起嘴角一抹自嘲的笑意。
“一定是上一世我欠了你幾輩子的債,才會死了也不願意忘記你。”
玉小樓對顧東風並沒什麼太深刻的印象,她手心裏的那顆貓眼石還在微微的發著熱,回想起自己死之前的事情時,她的印象里總是不斷的出現自己之前去的那一場音樂會。
是一個音樂世家的長子舉辦的,他站在舞台中間優雅的拉着小提琴,所有的聚光燈都打在那個小提琴手身上。
他歪着頭,沉醉的模樣極其的誘人,琴聲響起的那一刻,整個場內都安靜下來,似乎天地間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陪襯。
那時候她還很小。
後來認識了梁恆遠,兩個人漸漸在一起,那個小提琴手就變成了只是幾個世家之間,互相認識來往的這一層淺薄關係而已。
為什麼回到了這裏之後,卻會不斷的回想起來那個拉着小提琴的少年呢?
既然顧東風手裏有這個東西,會不會也和前世有所關聯,或許會知道一些什麼,甚至梁恆遠在這個時代的哪一個角落。
揚州城距離京城並不算太遠,不過五天的車程一行人便邁進了京城的城門口。
玉淮洛從馬車裏掏出自己的玉佩,順利的進了城到達相府門前,京城繁華的宛如另一個世界。
在進城之前,玉淮洛便已經向連家兩人坦白玉小樓的身份,因此進府時並未有太多波折。
長公子向來對家裏的兩個夫人視而不見,更別提兩個妹妹,直接帶着人就到東邊的廂房去住,帶着大公子連亦谷輕車熟路的回到了自己碎玉園。
玉小樓剛一在東邊的廂房剛一住下,消息便直接傳到了相府兩個夫人耳朵里。
東春園的大夫人聽見下邊丫頭的回話,驚的喝茶的杯子差點沒拿穩直接摔了去,她眉頭一皺直接開口問道:“你說那小子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