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艾爾莎正坐在一間屋頂上，俯視下方某個灰袍人在香檳鎮的小巷裏來回亂竄，猶如一隻找不到出路的蒼蠅。
她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這是一隻精靈了。
身姿輕盈，行動敏捷，就是好像不太識路——眼下這條巷子灰袍人已經走過兩次了，看這樣子好像還有第三次。
而在幾條街道之外，幾十名聖騎士正交叉封鎖這片區域。
再過一會兒，就算這隻精靈插上翅膀也難以逃脫。
除非祂像艾爾莎這樣，擁有隨時開啟傳送陣返回安全領域的能力。
差不多了。
自己目前還不想暴露，真要等教會的人趕到就來不及了。
艾爾莎站起身，悄無聲息地一躍而下，正正好好落在灰袍人面前。
後者一個急停，僵住身體一動不動。
微風拂過，灰袍人的衣角和艾爾莎的裙擺輕搖。
“救……”
“你叫出來試試。”
灰袍人閉上嘴，頓了一秒，才小小聲續道：“救命啊。”
艾爾莎：“……教會都在抓你，主世界沒人救得了你。”
灰袍人晃晃腦袋：“不……我的意思是……請您救救我。”
艾爾莎：“……”
她陡然狐疑起來，打量灰袍人全身上下，尤其是對方被兜帽遮得嚴嚴實實的腦袋。
這真的是一隻精靈嗎？
一隻被人族教會追殺，反而向血族求助的精靈？
察覺到艾爾莎的視線，灰袍人乾脆拉下自己兜帽，露出皎潔清麗的面孔以及精靈標誌性的尖耳。翠色瞳孔猶如一片清湖，倒映出艾爾莎的身影。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艾爾莎挑眉。
精靈點頭：“我從您身上感受到濃厚的黑暗氣息，剛才您出現之前，我也沒發現您，說明您的實力一定很強！”
艾爾莎微微頷首。
“所以您一定是惡魔吧！是想抓我去所羅門領域的嗎？請！”
艾爾莎：“……我不是惡魔。”
“誒？”精靈微微睜大眼，“原來……”
艾爾莎矜持地抬起下巴。
“龍族裏也有如此喜好黑暗的存在啊。”
艾爾莎：“……”
打擾了。
我這就走。
艾爾莎並非只是說說，而是真的轉身就走。
她覺得自己連同整個血族都被小看了！
不可原諒！
這個射手導師她不要了！
“啊！我明白了！你是血族！真沒想到，血族都有好些年沒出現了！”
艾爾莎腳步一頓，回頭：“什麼意思？”
“？”
“血族多久沒在主世界出現過？”
“唔，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族裏的長輩說……”精靈皺起眉，掰着自己的手指頭數了數，“大概，有五百年了吧。”
五百年，差不多就是艾爾莎沉睡的時間。
艾爾莎深吸一口氣，還要繼續追問，耳朵一動，捕捉到聖騎士整齊鏗鏘的腳步聲。
她沒有猶豫，立刻上前打暈還在數數的精靈，打開傳送陣，將人一腳踢進去，自己則隱入旁邊房屋的陰影中。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以至於等聖騎士連同高階光系法師趕到時，原處已空無一人。
“人呢？不是說就在這裏嗎？！”光系法師來回張望，氣急敗壞，“中了我的光幻術，她應該跑不遠才對！分頭繼續搜！”
“是，大人！”
直到他們都離開，艾爾莎才從藏身之地走出來。
原來如此。
難怪那隻精靈到處亂轉。
光幻術是施展起來很麻煩的法術，看來教會對那隻精靈是勢在必得，沒想到卻被自己截了胡。
估計今天教會是要搜上一天，最後還要無功而返了。
艾爾莎險些沒笑出聲。
就在這時，她接到靈魂寶珠的通訊，消息內容讓她這次徹底笑了起來。
幹得好啊，那群異界靈魂。
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他們了，對戰術的運用倒是挺靈活的。
以後再提高些單兵作戰的能力，絕對能有和龍族以及惡魔族的一戰之力。
艾爾莎點點頭，覺得自己該給那些後裔一點小小的獎勵：【你說裝備怎麼樣？】
【玩家們一定會非常高興。不過，您不會打算將您寶庫里的裝備給他們吧？】
【有何不可。】反正她也用不上。
【……太浪費了。一開始就給他們最好的話，反而會影響他們的積極性，不如從最低等級的裝備開始。】
艾爾莎懂了：【就像掛在驢前面的胡蘿蔔？】
【陛下英明。】
艾爾莎卻沉吟了一下，反問道：【你是不是對他們有什麼意見？】不然怎麼事事都是往壓榨玩家的方向去的呢。
【我全是為了陛下您。】靈魂寶珠斷然否決，【這樣做能儘可能激發玩家的潛力，好讓他們早日達到陛下您的標準。】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
【什麼？】
【不，沒什麼。】還以為多少是同胞，你會仁慈些。不過，這樣也好。
她讓靈魂寶珠通過系統通知告訴玩家們四位職業導師即將登場的消息，並接受了後者的提議，採取“遊戲更新”的方式。
按照靈魂寶珠的說法，那就是激發潛力的同時也要悉心呵護好玩家的身心健康——
他們已經奮戰了兩天兩夜，是時候休息一下，等他們回滿血再繼續。
***
正值主世界的午後兩點鐘，而在永夜領域，依然是沉沉黑夜，皎皎明月。
生活在這裏的生物早已習慣了此處位面永駐黑夜的特性，並擁有自己的一套獨特的計時方式。
玩家們也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現在的習以為常。
剛結束一場戰鬥，保加利亞正和隊友們扒拉地精屍體上的裝備。
雖然這些裝備基本都不合身，但作為玩家的天性，還是沒法對這些“打怪掉落物”視而不見。
再說了，這遊戲顯然剛開頭，許多東西都沒上線——現在沒用，不代表永遠沒用，先屯着再說。
光扒裝備不說話也很無聊，保加利亞就先起了個頭：“看這一刀斃命的手法，不愧是瑪麗大佬！要是以後開了pvp系統，我絕對不想跟大佬對上。”
血腥瑪麗正用匕首挑開一隻地精身上的皮甲，聞言抬頭：“正面一對一的話，我其實沒這麼強。這次主要是火球哥的法術幫我吸引了地精注意力。”
火球哥正要繼續擊鼓傳花，就被旁邊的光頭插嘴：“你們互吹怎麼不帶我一個？要不是有我的清風術幫你們加速，你們自己能把這群地精遛得嗷嗷叫嗎？能嗎？！”
“是是是，你的清風術最牛逼。”保加利亞翻了個白眼，“也就能噹噹輔助，半點攻擊力都沒有。”
“靠！怎麼說話的，保哥你瞧不起近戰法師是不是？！”
“甘道夫那樣的才叫近戰法師，你這種只叫敲你狗頭。”
“……說起來，什麼時候開基礎職業？我們幾個都已經滿10級了吧？”
禿落夫斯基立刻轉移了話題，旁邊的雷克薩斯好心捧哏：“不知道，應該快出系統公告了。這遊戲不愧還在內測，有時候系統反應真慢得跟古董一樣。”
就在這時，所有人都聽到了系統提示音：
——公告：遊戲將在2小時後進行全面更新，請各位玩家及時返回安全區【王城城堡】內。更新將持續6小時，期間位於安全區外，可能有人物死亡、裝備丟失等風險，請各位玩家提前做好準備。
——此次更新內容：開放四大基礎職業：戰士、法師、射手、刺客；安全區內將增加數名NPC（提示：所有NPC為中立單位，不可攻擊）
“終於來了！！！”
世界頻道上，有這種感慨的不止禿落夫斯基一人：
“終於可以選職業了！蕪湖起飛！”
“你打算選什麼職業？”
“還沒想好，應該是在法師、射手裏面二選一。真男人就要玩遠程！射程之內皆真理！”
“……”
剛剛殲敵的喜悅和看到公告的興奮結合在一起，讓一眾玩家加快薅裝備的速度，然後見怪不怪地看到地精屍體內的鮮血自動流入自己身體中。
這是他們作為“血族”的特殊被動技能，可以不藉助其他手段自主回血。
雖然回血速度有點慢，但好歹是全自動的，在戰鬥結束、沒有新傷口增加的情況下，回血速度還會加快，類似於某些單機遊戲中的“喘息回血”大法。
就是有這麼一種被動技能在，玩家們才感受到一點策劃對他們的慈父之心——除此以外，那真是丁點沒有。
“話說，血族都有這個技能的話，女王會不會也有？”禿落夫斯基摸索下巴沉吟。
“……你想幹什麼？！”保加利亞突然警惕起來。
“沒想幹什麼，就是在想，如果女王受傷了，我正好站在她身邊，也受傷，到底是她的血流向我呢，還是我的流向她，或者乾脆雙向交流？”
“……”
其他人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默默後退幾步，離禿落夫斯基更遠一些。
***
艾爾莎突然停下腳步，抬起頭。
頭頂上方烈陽如火，灑在她的皮膚上有一種細微的灼痛。
既然都會灼痛了，那剛才那股突如其來的後背發涼絕不是因為陽光造成的。
要不是她是血族，這要懷疑自己生病了。
既然沒有任何異常，艾爾莎便將注意力重新放到面前的鐵匠鋪上。
裏面並未傳來叮叮噹噹的打鐵聲，與之相反，是兩個人在爭吵。
“你這樣的技術，也值5枚銀幣？”
“你什麼意思？！沒錢就讓你的主人來，拿我這個鐵匠尋開心是吧？！”
“我不是侏儒！而且我說的是事實，你的手藝根本不值5枚銀幣！頂多3枚！”
“死矮子……”
“咳咳。”艾爾莎不得不輕咳兩聲，提醒兩位旁若無人的人自己的存在。
其中的鐵匠看到新客戶來了，頓時咽下後面的粗鄙之語，瞪了眼面前只到他腰部的一個黑兜帽：“少廢話！老子給你補了鎚子，你就給老子交錢！少唧唧歪歪！”
奇妙的是，剛才還在和他糾纏不休的黑兜帽向艾爾莎這邊側側頭，沉默幾秒后，真的掏錢了。
五枚銀幣躺在佈滿厚繭的掌心，閃耀着值錢的光澤。
待銀幣被鐵匠拿走後，黑兜帽轉身就走，背後背着一根半米長的鐵鎚。
“這位小姐，艾爾鐵匠鋪，有什麼能幫到您的？”
艾爾莎收回眼神，回過頭：“那個人是怎麼回事？”
鐵匠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嘖，一個倔矮人，硬說我手藝不值之前談好的價格，想賴賬。”
“這裏矮人挺少見的。”
香檳鎮地處大陸南側，而矮人王國位於大陸之北。再加上他們跟精靈向來不對付，所以在南方相對少見。
之前艾爾莎去傭兵工會的時候，整個大廳里幾十個人，只有一個矮人。
“誰知道呢。我看那傢伙就是個在逃犯！不然幹嘛鬼鬼祟祟藏頭露臉……啊，小姐您自然不一樣，抱歉抱歉。”
“沒關係。”
在逃犯啊……
艾爾莎側側臉，若有所思。
好像，矮人戰士跟精靈射手一樣出名來着。
***
一趟鐵匠鋪之行，不僅讓艾爾莎收穫了足夠的裝備，還幫玩家們找到一名戰士導師。
這樣的成果足以讓她心滿意足。
算了算，除去即將自己送上門的刺客導師，只剩下一個法師了。
而法師導師，艾爾莎自己也能兼任，是最不着急的。
等艾爾莎將武器裝備連同昏迷的黑兜帽矮人一同塞進傳送陣時，主世界的太陽已經西沉。
刺客還未出現，艾爾莎只能去一家高級旅館下榻。
香檳鎮人來人往，住店的人自然不少，就算這家高級旅店價格昂貴，一樓餐館依然人滿為患。
為了便於刺客行事，艾爾莎特地選擇二樓的一間臨街的房間。窗戶很大，其中一扇正對隔壁建築的頂層平台，絕對是方便刺殺的不二之選。
此時，太陽最後的一點餘暉正在消失，大地即將沉入黑暗。
她乾脆摘掉面紗，長出一口氣。
就在這時，房間木門被敲響。
艾爾莎一挑眉。
先前她已吩咐過旅館老闆，讓他沒事不要打擾自己，而現在木門外的人，身上一股清新水氣，明顯不是老闆。
那麼，是刺客？
可這位刺客這麼禮貌的嗎？
艾爾莎一招手，打開房門。
門外站着又一名黑兜帽。
但這次這個，明顯個子比她還高。
艾爾莎感到一股炙熱視線從帽檐陰影中直射自己。
兜帽男凝視着她，向前邁了一步，走進房間，抬手摘下兜帽。
一時間，柔和的銀光灑滿房間，一張精緻到詭異的面孔出現在艾爾莎面前。
一雙幽藍的眸子尤如月光下的海面，深邃無邊：
“陛下，我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