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偷葯
第二章偷葯
謝泓回到玉明殿的時候,寢殿裏早就熄了燭火,像他這樣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過活,當然沒有辦法像皇兄謝淵那樣,備受父皇的器重和寵愛。
雍帝謝池時年四十有一,膝下四子,長子謝淵十九歲,尚未及冠,乃正宮皇後周氏所出,既是嫡子又是長子,所以從出生就被立為太子,寄予厚望。
皇次子和三子年幼早夭,所以謝池膝下真正長大成人的幌子只有太子謝淵和四皇子謝泓。
謝泓生母劉氏不過正六品寶林,位分不高且出身卑微,謝泓六歲前隨生母悄無聲息的生活在闋宮,而劉寶林在謝泓六歲時又因得罪當時的寵妃而被謝池下令賜死,直到手底下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司賢良前來奏稟,謝池才想來他還有這麼一個被他遺忘了六年的兒子,便又隨手將謝泓打發給了當時尚且無子的李昭儀。
謝泓取了打火石,自己將書房的燭火重新點燃,桌角茶杯中的“春潮帶雨”已經徹底涼透,他還是端起來喝了幾口,燭火晃晃,少年本是明朗的五官,朦朧之中似乎多了幾分堅毅的味道。
細數他這些年的奔波,出闋宮進北苑,出北苑又入佛寺,哪裏都不是他的棲身之所。
父皇近年的身體越發的不濟,數月未曾早朝,且皇兄監國日久,原本陳貴妃將他從佛寺召回認為養子,是想要與那周皇后一決雌雄的……
不料數月前陳貴妃被太醫診出有妊,那他這平白多出的“便宜兒子”是死是活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在佛寺的時候皇祖母就囑咐過他,他畢竟是皇子,無論再怎麼韜光養晦總是要回到長安的,是過安生日子還是……,如何取捨就看他自己的個人造化了。
身後的書架上滿滿都是書,謝泓看似隨意地從中翻出一本志怪雜談《博物志》,裏面夾着一張雍朝的山河堪輿圖,雍朝以松嶺寧江為界,與北方的翟國划江而治。山河堪輿圖被小心謹慎的打開,整個雍朝的版圖躍然於謝泓眼前,西邊的山嶺,東邊的江海,北方的北翟,這就是當今的整個天下。
可是他的目光卻牢牢的鎖定南方那片尚未開化的土地,那裏是崇陽!
不知是不是對那晚的事有所察覺,梁吟近幾日一直被姥姥關在洞穴里修鍊,作為整個寒蛩族百年難遇的奇才,她原本是最有希望能夠修成人形的,卻被墨蛉那個愣頭青搶先一步,梁吟心裏其實嘔得很。
眼下的寒蛩族,不若別族群興旺,人丁稀少,一族的老弱病殘,全靠姥姥這些年的苦苦支撐,族中新一輩中子弟中,只有她天資最盛,自出生便可修行“稷傾”之術,所以她從小被寄予厚望,由姥姥親自教養,父母都甚少見。
按說寒蛩族的姥姥嚴苛峻厲,本該教出個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偏巧梁吟又是個性子野的,哪怕自小受過不少責罰,她還是那般肆意妄為無拘無束的性子,宛若一個假小子,甚至將闋宮中其他族這一輩的兄弟都納入麾下,雖然眼下是沒有多大的用處,但規模卻不容小覷。
梁吟有些幽怨的念着那一個個拗口的音符,果然人美就是要比別人多承擔幾分負累,當其他同齡的夥伴在御花園或者上林苑蹦躂快活的時候,她就只能被關在洞裏記這些曲曲調調,什麼來獻南音奉正朔,什麼俯伏拜表賀至尊,她剛剛才背下一篇盛世頌歌,想起還有那些秦霸周衰古官廢,下堙上塞王道頗的哀曲,她就滿腹的仇怨。
想起前幾天在御花園看到的謝泓,梁吟就胡思亂想開小差。
原來他叫謝泓,是雍朝的四皇子,難怪在北苑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氣宇宣揚,風度非凡,原來竟是皇族,天生自帶造型光環。
他是個心善的小哥哥,那年御花園因故失火,花木盡燃寸草不留,所以姥姥不得已帶着全族去北苑覓食避難,在北苑那大半年,她天天晚上躲在綺蘭殿的那張大床底下,雖然他吃的也不是多麼好,但是他每天晚上都會分一點食物扔到床底下。
梁吟每天晚上吃完美食,都會歡天喜地的唱一晚上,都是白日裏姥姥硬逼她記下的歌,有他在,倒是那些宮商角徵羽也顯得不那麼煩人了。
聽他念過一句詩經里的話“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現下倒是契合的不得了,她從七月到十月每天晚上都趴在謝泓床底下樂不思蜀,大快朵頤。
可能是由於人族的食物油水太多,不適宜寒蛩族食用,所以才不到四個月的時間,她的體重翻了一番,着實把姥姥嚇個不輕。
下令全族在北苑備好過冬的糧食,就急急忙忙回了闋宮,她還沒有好好和他說再見,謝謝他盡了幾個月的地主之誼呢!
悠悠長夜,無垠的夜空星河璀璨,不知是否真像人族那些大詩人寫的那樣“願我如星君如月”,可以夜夜流光相皎潔。
姥姥又出去觀星了,雍朝建國兩百餘載,如今國勢日頹,北朝的世運日漸強盛,姥姥每天都會對着星空暗自嘆息,昨天她選了一曲減字木蘭花,胡人不歸,縹緲無憑,山雨欲來風滿樓前的寧靜,不知道今晚姥姥又會唱些什麼。
其實姥姥把所有的曲譜都留給了她,獨獨少了一首那首《玉樹後庭花》。梁吟一直都不明白眼下雍朝日漸頹敗,姥姥亦愈發年邁無力,若真是急於要她早日修成“稷傾”,執掌寒蛩,為何不讓她先熟記哀曲亡調,先習讚樂頌歌呢?
“老大!老大……”洞外墨蛉鬼鬼祟祟的叫她。
“進來吧,姥姥今晚不在洞裏。”梁吟沒好氣的瞥他一眼,“怎麼了,是不是給你老大找來了千年人蔘啊!”
墨蛉知道姥姥不在,才屁顛屁顛大搖大擺的進來:“老大,你怎麼不早說害得我在外面來來回回晃悠了一兩個時辰。千年人蔘已經進了我的肚子,已經不可能再有了,不過……”
“那你巴巴跑來擾我清修目的何在,就是為了炫耀你修成了人形嗎?”梁音結結實實的賞了墨蛉一頓暴揍,那簡直是腥風血雨。
“老大!老大!你聽我把話說完……”墨蛉拳腳相向的夾縫中終於把話說清楚了:“我昨夜又潛進了珍寶閣,雖然加強了守衛,但還是難不住我墨蛉!我是沒有找到另一根千年人蔘,但是我又發現了幾株百年的靈芝仙草和天山雪蓮,明晚你要不要和我再去一趟!”
“當然去!你小子有好事終於想到你老大了!幸好明天姥姥要開始閉關數月,我終於自由行動了!”
梁吟想,以她目前的功力,再加上靈芝雪蓮的助力,相信不久她也能幻化人身。她本來就是族裏少見的美人,如果化成人形,一定比現在闋宮最得寵的陳貴妃還要年輕貌美,國色天香!
墨蛉突然意識到什麼,降低了聲音:“老大,明晚我在珍寶閣樓后的土堆旁等你,要是姥姥再看見我和你混在一起,我一定會逐出闋宮的!所以這件事一定要嚴防死守,我先撤啦!”他可不想有家歸不得……
待墨蛉走後,梁吟伸展了一下四肢,看看還是黑黝黝長着短毛的手腳更加堅定了要化身成人的決心。
不日,謝泓趁着給陳貴妃請安的時候,獻上了那幅海棠春睡圖,陳貴妃斜倚在貴妃榻上捂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襲緋紅色曳地常服,裙邊是大朵大朵盛開的芍藥,花蕊間似乎還可以看見刺繡時摻入的金線,甚是雍容華貴。
陳貴妃似無意間閑聊:“聽說宮中的珍寶閣最近頻頻失竊,前幾日丟了千年人蔘,昨個兒那幾株靈芝和雪蓮也不知所終,陛下為此事甚是惱火呢!本宮只盼着腹中的皇子能像你這般懂事,又能像太子那般可以替陛下分憂。”
謝泓站在一旁屏氣凝神,附和道:“母妃一定能平平安安的為父皇添個皇子,為兒臣添個弟弟!”
眼下陳貴妃聖寵優渥,後宮中與周皇后已是勢同水火,看她這一身緋紅,只怕不為自己也要為腹中的孩子和那把龍椅,同太子和周皇后一決高下。
陳貴妃看着站在一邊的謝泓,太子不久即將加冠,她腹中的骨肉雖然太一斷定是個男胎,但畢竟尚未出世,雖不指望謝泓能夠與太子分庭抗禮,但能損耗太子部分勢力也是好的。而且他及冠以後得賜封地,建府開衙也是實打實的藩王,所以對他並非全然冷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