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薛定諤的周天正(上)
李璟和鍾皇後有內司,高從誨也不例外,值殿監便是他的秘密人馬,負責皇宮的日常保衛和承擔監視大臣等職責。
重要大臣身邊都有值殿監的人,或明或暗散佈其間,彼此並不知道,每隔一段時間,各自向上彙報,有專人將他們報上的信息分類匯總,篩選比對。
即便是李志生,褚大成這種老臣都無法倖免,高從誨對外可以當兒子,對南平的百姓商人們也可以保持寬厚,但光靠這些可無法保證高家在南平的國的統治能長久下去。
明的暗的,枱面上,檯面下的各種手段都齊備,相互配合,才是帝王之術。
周天正的年紀比高從誨大些,其父是跟着高季興打天下的老臣,當年從死人堆把他背出來,沒有他高家早就滅族了,遑論成為一方諸侯。
是以周天正從小就被寄養在皇宮中作為高從誨的伴讀,兩人關係親密如兄弟,否則也不會讓他去鎮守襄陽。
按照南平朝廷中的看法,褚大成這個太尉兼禁軍統領的位置,早晚是要給他的。
這些,李煜在來之前都已經通過澄心堂的資料了解七七八八,但這樣一個人要降漢,實在有點出人意料。
因為周天正實在是重要,所以值殿監更是花了大心思在他身邊安插人手。
這個叫魏亮的太監一身紅袍,品級至少在五品,已經是宮中了不得人物,魏亮是年過五旬,是高季興時期提拔起來,從那時起他就和值殿監的其它同僚不再保持任何聯繫,只聽命於皇帝,專司負責搜集整理周天正的消息,連辦事的場所都有個單獨的小院和其他太監隔絕甚遠。
“所以……”這下子李煜有點吃驚了。
周天正也就剛到不惑之年,而魏亮從三十年前就開始負責周天正,那豈不是說,當後者還是個十歲的孩子時就已經被盯上了,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眼中。
那樣的話,只怕周天正的兒時玩伴都未必是靠得住的人,沒準就是魏亮等人刻意安排了接近他的。
至於後來周天正投軍,一路做到襄陽節度,身邊的親兵侍衛,師爺謀士,手下的各色將領,弄得不好都有值殿監的暗探沒在其中。
其中有些是周天正知道的,有些恐怕只有魏亮和高從誨知道。
當然如果不是這樣,周天正和劉承祐特使的密謀就無法被高從誨得知。
“消息可靠?”李煜雖然知道對方會怎麼回答,但還是要這麼說問一句,非如此彷彿不能讓自己安心。
“回大王的話,可靠至極,周天正的師爺,和他最寵愛的妾室還有心腹處都傳來類似消息,卑職經過歸納,整理,比對后認為此事可信度當在九成以上。”
“那麼多渠道?”李煜嚇了一跳,師爺、妾室、心腹將領,哪條線都不是容易打通的,魏亮卻能三線齊發,可見用心之深。
見高從誨朝自己使了個眼色,魏亮會意,神色恭敬的拱手道:“好讓大王得知,這些線也並非都是小的一開始就埋好的,比如那個妾室,本來是教坊司中的女子,周天正去的勤快了,後來索性將她贖了出來,她對周天正也是死心塌地,不得已小的只好讓手下人扮作教人繡花的老嫗,慢慢接近她,時間久了才取的信任,從她最終旁敲側擊的探聽些消息……”
“你手下還有女人?”李煜問道,雖然這年頭女子地位不低,拋頭露面是常事,諸如江寧西市的張大娘還幹了屠行。
但到底是封建時代,女性進入情治機構這種事情幾乎沒聽說過。
道理說來也簡單,亂世中女性的自保能力較之男性自然是要略遜一籌,所以要麼是底層婦女為生活所迫不得不出來做工以養活自己,要麼是高層女眷出入都有森嚴的護衛,除此之外廣大的中間層女性已經開始逐步減少外出,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風氣。
“哦”魏亮面上略過一絲尷尬“回大王,並無女子,也是宮中的寺人。”
“呃……”李煜楞了楞,心說讓老太監冒充老太婆,看起來有點出人意料,細琢磨之下似乎倒也靠譜,只要不是童貫那樣長鬍子的,或者崔玉貴那種特別雄偉的,不少太監年老后都是麵糰團的一個,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慈眉善目的老祖母相。
“都tmd反串偵察了啊,這個魏亮也是個人才,以後想辦法挖過來,這種陰私事情不能只交給張祖德一個人,必須形成競爭與制衡”
“還好,還好,總算事情不算太壞”聽完魏亮的彙報后,李煜鬆了口氣。
高從誨此刻真惴惴不安,見李煜緊張的神情放鬆下來心中也是常常舒了一口氣。
李煜分明就是為襄陽而來,雖然之前話里硬得很,說什麼根本天下雄關在他眼裏也是一般,這話高從誨江信江疑,對所謂的大唐至大丹也是似董非董。
自己既然決定賣國兼賣身投效了,新老闆第一步就吃癟,對自己日後的發展很不利,說到底這也是他自己的責任,怪不得別人。
“大王,周天正一時不敢輕舉妄動,畢竟他的家人還都在江陵城中,高某這就令其回江陵述職,到時候拿下便是,襄陽城還請大王派遣一得力將領前往駐守。”
李煜聽了心裏冷笑。
高從誨真是人精,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表明態度再說,讓周天正回江陵述職?
他正是做賊心虛的時候,要是肯回來那就是見鬼了。
但不管怎麼說,高從誨這麼起碼是和自己站到一起了,對襄陽的得失,只怕他更急,畢竟不知道“大唐至大”丹的無窮妙用,心中對雄關的信仰依然無比濃厚。
“國主,切莫心急,此事尚未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周天正現在無非是和劉承祐達成一致而已。”
“可是,可是”殿堂里生着暖爐,高從誨額頭見汗“終究之肘腋之患啊。”
“是啊,這下可是有點棘手了。”李煜也有點犯愁。
這事情頗為微妙。
倘若雙方破臉倒好辦了,直接強攻,大不了讓劉忠帶人多多加班,“大唐至大”丹管夠,反正南平落入自己囊中,只要保證漢水對面的樊城不失,襄陽南邊的城防破了也就破了,以後有機會慢慢修補就是。
襄陽確實是雄關,但把李煜逼急了,弄幾個配重式投石機出來也是小菜一碟,加上火藥,這不就是帝國時代2的終極攻城武器么?
眼下華夏也是有投石機的,但卻是老式的梢式投機機,基本形態就是一根富有彈性的大木杆子杵在地上,頂端繫上皮條,並且放置石塊,一群人用來朝反方向用力拉皮條。
然後喊“一二三”一塊鬆手,石塊藉助木杆子回正的彈力就飛出去了。
這玩意不但耗時耗力,而且準頭和射程都非常有限。
而配重式投石機,除了組裝時麻煩點之外,就是冷兵器時代的攻城器械王者,看上去挺大一個,給人以很厲害的感覺,但實際上原理很簡單,在不考慮使用萬向節的簡配版中只要保證幾個主要部件的結構強度足夠就可以,這對這個時代的木匠而言是小菜一碟。
李煜穿越前曾在新聞里看到烏克蘭內政混亂時,上街的民眾也推出了自製的投石機。
可見此物在工程製作上並不難,這也是他遲遲不願“發明”此物的緣故,若是橫空出世了,肯定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要是李弘冀、劉承祐也裝備了這玩意,自己怎麼辦?總不能馬上鑄火炮吧?
所以他之前說打襄陽不難,倒也並非是恐嚇,畢竟歷史上襄陽便是破於元軍的“回回炮”的。
可眼下卻陷入了“薛定諤的周天正”這個弔詭的狀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