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番外江辭)
跟着母親搬進寧威家屬院的時候我正好五年級,那一年的夏天,大院裏的槐花開得異常燦爛,我站在槐花樹下看着那大片大片的黃白色微微有些失神,不知道什麼時候四樓的窗戶被推開,一個扎着馬尾的小姑娘探出頭來。
她沖我笑了一下,一向內斂的我竟嚇得轉身就跑,大概是因為從小在鄉下長大天生的自卑感讓我有點無處安放,就連多看對方一眼都覺得是自己高攀。
到寧城上學,接觸屬於這個城市的孩子,他們骨子裏是天生的傲氣與我這個從鄉下來的孩子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我也早已習慣了上課放學都是一個人,習慣了身邊沒有朋友,這樣的日子與鄉下的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通往學校的泥濘小路變成了鋪滿花色水泥板的幽靜小道。
夏天的陽光很刺眼,風卻帶着寧城特有的槐花香,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愛上了這片土地,或許是因為爸爸在這裏,也或許是每天都能看到對面樓的小姑娘從窗口探出頭來而心生歡喜。
女孩兒表情里總是帶着淡淡的憂傷,卻又在跟我目光相接時露出甜甜的笑臉,或許是覺得她有點與眾不同,我對她的關注也就多了那麼一些。
我發現她很喜歡水藍色的裙子,發現她總是扎着一個高高的馬尾,頭頂別著一隻彩色的棒棒糖髮夾,發現她同我樓上那戶人家的小姑娘是很好的朋友,還有……發現她沒有媽媽的事。
我以為日子會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直到我失足落水后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我睜開眼的時候一個張得粉嫩嫩的小臉正揪着眉頭看着我,那一臉擔心的表情深深地觸動了我,我張了張嘴,胸腔里的積水就咳了出來,她從兜里掏出一張手絹遞給我,上面有淡淡的槐花香。
我對她有印象的,她就是住我們家樓上的小姑娘,只是以前沒有交集所以從來沒問過她叫什麼。
“江辭,你沒事吧?”女孩兒看着我,一雙漆黑的眸子倒映着我傻乎乎的模樣,我有些吃驚,她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我……你……你是?”我竟窘迫得連道謝都忘記了。
女孩兒笑了,她告訴我說她叫余歡溪,就像魚兒一樣歡樂的在溪水裏嬉戲,她一邊說著還一邊比劃着魚兒在水裏遊動的樣子,模樣是可愛得很。
我暗自想,多麼可愛的人啊,多麼好聽的名字啊,也怪不得她能把我從水裏撈起來,果然是人如其名。
那天我以後我的身後便多了一個小尾巴,我也因在寧城有了第一個朋友變得稍稍開朗起來,余歡溪是一個活潑的小姑娘,她對我的事也總是充滿了好奇,每天都會纏着我講小時候的故事。
只是那個有着淡淡憂傷的小丫頭總是很沒存在感的跟在我們身後,一直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有時我也想叫她一起,一回頭卻又只能看到那抹淡藍色的裙角。
初中三年我們都像兩條平行線,她從來不會主動找我聊天,只有餘歡溪,她會每天等着我上學放學,那時的我們都很晚熟,也或許是根本看不清自己的內心。
直到後來,余歡溪的爸爸出事後,余歡溪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我一直當正常人對待的女孩兒有心臟病。
也是在那時才明白為什麼她總是不上體育課,她不能做劇烈運動,當初的我有多傻才會覺得是她冒着生命危險將我從水裏撈起來的。
人總是會慢慢長大,喜歡什麼厭惡什麼心裏也是越來越清晰,某個人的存在總是讓人忍不住想要製造機會跟她巧遇,總是想找機會跟她單獨相處,可身後那條小尾巴一纏我就是五年。
五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單單外貌就在我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着,更別提心裏的變化了,一直覺得余歡溪對我有恩,所以不管她撒嬌耍賴或者蠻橫無理,我都盡我所能的包容她,不讓她有一點點的不開心,也或許是我的縱容讓她變得有點肆無忌憚,也或許是她丈着自己身體不好覺得所有人都應該讓着她。
發現余歡溪的變化是在向暖被她爸爸打了之後。
那天的天氣格外燥熱,我躺在涼席上午眠,一向淺睡的我突然聽到對面樓的打罵聲,大院裏的的打罵就像家常便飯隔三差五的就會上演一次,但最後聽到向暖兩個字的時候我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了。
我衝下樓的時候老槐樹下已經圍了一群看熱鬧的男男女女,向暖的爸爸還在不停的咒罵著什麼,突然一個粉紅色的筆記本從窗口飛出去,被撕碎的紙片就像失去牽引的風箏,打着旋的往下墜落。
樓道里很快就衝出一個淡藍色的身影,她臉上掛着兩行未乾的淚珠,左臉上的紅印應該是剛剛被打留下的,她低垂着眼眸扒拉開人群去揀那些已經碎掉的紙張。
看着她難受我的心緊緊的揪成了一團,嘴裏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我在她身邊蹲下,從地上將那些碎紙片拾起,向暖突然抬起頭來看我,她的眼神是那麼的清澈,明明很受傷的表情看進人心裏卻又那麼的楚楚可憐。
她迅速從我手裏奪走那些紙片,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便衝出了人群,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我有些沒回過神來,她究竟發生什麼了事了?
人群漸漸散去,卻也有幾道不太善意的目光是留給我的,我站在老槐樹下發獃,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要做什麼,眼角餘光卻掃到地上還有幾張沒被向暖帶走的碎紙片。
我將那幾張碎紙片輕輕拾起,放於掌心,任我怎麼拼湊也拼不出一段完整的話來,可是我卻感受到了那些字裏帶着濃濃的憂傷,最後我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個辭字上。
我暗自揣測,那些情意綿綿的話語會不會是寫給我的,可單憑那一個字又能證明什麼呢?
我不敢去問,怕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更不敢去打擾,怕我們最後連普通朋友都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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