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捕快
“好了,宇晨,你先起來歇息會吧。”趙夫人說道,然後把目光轉向李經翰,“李隊長,你怎麼看這事?”
“夫人。”李經翰上前一步,抱拳行禮,“屬下以為,此事是非難辨,如果僅憑此去問罪朵甘都司鄧通的話,恐難以實現。而且,如若問罪不成,還會遭到鄧通的反擊。這樣就會造成一些不利的情況出現,望夫人三思。”
李經翰很清楚,大凡精明的主家一般都不喜歡那種唯唯諾諾的順才的,他們喜歡的是忠貞不二,能獨立處理問題,替主家分憂解難的人。如果在此事上一味的去偏袒趙宇晨,慫恿主家做出了錯誤的舉措,那一旦主家的行動失敗,回過頭來拿第一個開刀的就是他自己了。況且,自己還有把柄在鄧通那裏,能對自己構成威脅的。
“李隊長所言甚是,不過,這事是發生在我衛指揮僉事府的地盤上,如今宇晨被打,如果就此簡單放過,終究會對老爺的顏面是個損失的。李隊長,你也是我僉事府的老人了,你覺得呢?”
“是,是,夫人的考慮要周全的多,屬下萬感佩服!”
“所以,此事必須要給個處理的,這樣與宇晨,與衛指揮僉事府都好。”
“這個。。。。。。”李經翰腦筋一轉,“屬下有個法子,不知當說不當說。”
“暫且說來。”
“屬下在回來的路上曾聽到宇晨公子的朋友段燁磊說起,與鄧通在一起的還有幾個段家的子弟,為首的叫段鵬。”
趙夫人沉默了一會,道:“你繼續說。”
“屬下以為,只需要處理下這幾個段家的子弟即可。一來,這個段鵬是百戶世家,現正待入親兵隊。此人有些號召力,與之交好的那位段天宇功夫甚好,如果都進入了親兵隊,難免會給宇晨公子帶來一些麻煩;二來,可以以此來警告這些段家子弟,利於段家的團結。”
“這個段鵬的父親是誰?”
“段震。滕沖衛段家營的百戶。”
“哦。”趙夫人當然知道這個段震。段家整整兩代人都是靠在戰場上拿性命的廝殺而晉陞上來的,尤其是萬曆三十四年那年,緬軍三十萬大軍入侵木邦,段震孤軍犯險,在同僚中威信極高。軍隊裏的友情完全不同於地方,那都是拿換命交來的。如果處理段鵬換來下屬的猜忌,那是得不償失的。
想到這裏,趙夫人開口了,“這個段震,我是知道的。他的兒子嘛,不能處理過重。而且,這事如果驚動了段氏家族的老人們,也不好的。”
“是,是。屬下以為,把段鵬安排去巡捕為宜。”
“巡捕?”趙夫人一愣,但轉眼就明白了這個李經翰的意思。
騰衝衛里的巡捕其實是個棘手的職業,冷兵器時代的緝拿都是需要真刀真槍較量的,一個稍有不慎就可能會招致命喪黃泉。而騰衝衛又地處偏僻的邊境地區,往來的商旅也多是能人護衛,殺人越貨之事屢見不鮮;再一個原因就是,騰衝衛城駐軍甚多,再加上地方的官衙,勢力犬牙交錯,讓段鵬知難而退,離開騰衝衛城無疑是倆人的尚佳選擇。
“如此甚好!李隊長,這事就交由你去辦吧。老爺那裏我告訴他一聲就是。另外,此次親兵隊也要嚴查下,決不允許有異心之士混入!”
“是。屬下這就去辦。”說完,李經翰一行禮,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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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機器運作起來的效率還是很高的,不多時,段鵬他們小院裏的段家子弟除了段鵬,段興,段天宇外,其餘的人都被傳問過了。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無動於衷。
終於,經過層層仔細的鑒別後,李經翰來小院傳達衛指揮僉事府令。
段鵬,段興,段天宇,段偉誠,四人去巡捕房,翌時報道。這個段偉誠有些讓段鵬奇怪,后經段興打聽方知,段偉誠來自騰衝茶山司,毗鄰孟養軍民宣慰使司,萬曆十三年緬甸強佔了該司而導致茶山司人口大量回遷,現該司僅有兩戶段姓軍戶。段偉誠自幼父母雙亡,無法耕種軍田,只好四處流浪,靠乞討,學藝或幫人打短工養活自己,后經茶山司的另一段姓本家收養,做了長工。由於茶山司人丁稀少,一直處於被段氏家族忽視的狀態,這次段偉誠的本家為了證明自己的依然存在而把段偉誠送來了衛指揮僉事府。
多年來的寄人籬下和窮困讓段偉誠很自卑,沉默寡言的。昨晚段鵬的請吃邀請也被其拒絕。更令段鵬想不到的是,這傢伙居然在衛指揮僉事府問詢時居然沒說段鵬什麼不好,這讓段鵬有些不安。
直到段天宇把段偉誠請來商量怎麼去巡捕房報道一事時,段鵬方才明白。這段偉誠實在是太出格了,身上的衣服幾乎是件麻袋了,多處補丁,年齡與自己大致相仿,但面黃肌瘦的。
這一次段鵬沒有讓大家暢所欲言,而是首先提出應儘快搬出去,越快越好,經大夥同意后,安排段興出去租個小院兒並分別買四身新衣服回來,經費即是段鵬“坑”來的那十兩銀子,但段鵬並沒有讓段天宇和段偉誠難堪,直接說了先借,發餉銀再還。
由於大明的物價水平不高,所以軍人的餉銀也不高,而且由於地理及經濟緣故,南北方並不盡相同。像段鵬這樣的算是辦差的南方軍人,餉銀也僅僅是月錢一兩,接近於募兵的水平,但要比軍戶的收入就要高多了。
段興的效率極高,才幾個時辰的工夫,就找好了房子,讓段鵬以為其是個怪胎。房子據其說在城南附近,離巡捕房很近,八間房住房加一個燒飯房,主人上月才搬走,稍加收拾下就可入住。唯一讓段鵬肉疼的是,房租一月要一兩五錢,先預付三個月的房租,這一下就讓段鵬去了近一半的資產,還不知道啥時能發餉銀。唉,日子難過啊。
離開之際,也讓段鵬思索許久,這玉夫人那裏是否應該去辭行。按理說,之前書桌上的那個“緊”字條應該就是玉夫人的警示信息,在這陌生的騰衝衛,段鵬實在就想不出還認識其他的人了。既然玉夫人謹慎到沒署名,想必也是考慮到因為自己的落魄而會導致對其不利。想到這裏,段鵬覺得還是不去辭行為好。
四人的行李很簡單,換上新置的衣服,沒有向任何人打招呼,段鵬等四人在下午的時間離開了騰衝衛指揮僉事府。不巧的是,門口當值的不是那位李衛龍,讓段鵬感謝之語也沒來得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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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租住的小院很平常,大門的正面有堂屋一間,北房四間,南屋四間,廚房緊挨近大門。在廚房外面還有一口水井,從井口看,有幾道很深的槽印,這水井應該有些年頭了。此外,院子裏還有兩株高大蒼勁的滇翠柏,分列南北兩列房的中間。如果說這個院子有缺陷的話,那就是有些破舊了,蟲蛀了的房椽,煙熏黑了的牆,窗棱上蒙了一層塵土,灰灰的,讓人看了很是不那麼的愉快。
堂屋很簡陋,一張八仙桌在門的正對面,左右各有兩把太師椅,牆上則掛了一幅發黃了的猛虎下山圖,幾隻條幾散亂的放在屋角,中間有幾張木製的長凳。南北兩邊的住屋就更簡陋了,都僅有一張床,但卻顯寬敞。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今後很長時間就要租住到這裏了,段天宇顯得有些興奮,選好了自己的房間后,不停的進進出出的,還在別人的房間裏溜達,比較來比較去。而段偉誠就顯得沉悶的多,隨意選了間就進去了,再也沒出來。
清掃,整理,休憩,四人的晚飯又去了悅賓樓,雅婧不在,四人簡單的吃了點就回去了,這一頓又去了二錢銀子,然後四人回去一覺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一早,四人意氣風發的來到巡捕房,干坐了兩小時后,大門才打開,趕忙上前一打聽,巡捕房竟還未收到衛指揮僉事府的通令。無奈之下,只好由段興先回衛指揮僉事府找了李經翰隊長,然後再帶通令回巡捕房。巡捕房一個管點事的張捕頭在拿到到通令后甚是重視,盛讚了四人一番,並馬上分發了各自的腰牌,制服和腰刀,然後安排了具體工作,守更人。也就是每天值夜班,兩人一組,從酉時(17點~19點)至子時(23點~1點),另一組則順時至辰時(7點~9點)。巡捕官有重要民情需要處理,暫時沒有與四人見面,而最讓段鵬擔心的餉銀則要一個月後才有。
此時四人中,段偉誠依舊是沉悶,一言未發,段興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態勢,而段鵬和段天宇則有些沮喪。從道理上講,這種人事安排並無錯誤,活總得有人去做的,至於具體安排誰去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也是段鵬第一感受到了被人“陰”的滋味。官場上的事往往都是先由一陣風引起的,昨日中午悅賓樓一事應該不到一個時辰即可傳遍這小小的騰衝衛,而下午四人的離開想必也馬上被人悉知。親兵隊,在世人的眼裏就應該是衛指揮僉事府的嫡系親信,保衛着衛指揮僉事大人及家眷性命的衛士。在外,他們則是大人的聲音和傳話筒,類似於段鵬前世的那種“秘書”職務。所以如果此類人“下放”到了外面,勢必要“高升”才是。而段鵬這四人還未進親兵隊就被“外放”到了外面,顯然是屬於棄子一類的了。最後是這陣風刮到巡捕房時就變成了暴風驟雨,衝著這四人掄頭直下了。
鬱悶歸鬱悶,但這一折騰,一個上午也就過去了。臨吃飯的時間是最讓段鵬恐懼的,算算那十兩銀子現在大概也就三兩了,怎麼才能熬過這沒錢的日子才是最頭疼的事了。唉,誰讓段興這麼愛忽悠呢?這不,操心的事也就多了,總不能讓他們去解決這些問題吧?三兩銀子三千文,一個月三十天,每天只能消費一百文,一個包子兩文錢,一個餅子三文錢,段天宇是個吃貨,一頓讓他吃十個包子都不夠,段鵬就這麼左算計來右算計去,窮人家的當家真難熬啊。
無奈,只好再去悅賓樓,好歹是個熟客,還有幾分面子在,嬉皮笑臉的討價還價還總可以吧?
還巧,這次雅婧小姐和婉晴姑娘都在。段鵬說明了來意,並詢問悅賓樓可否三兩銀子包吃一月,雅婧小姐只是簡單的撥拉下算盤后,沒有絲毫的猶豫,肯定的回答可以,這讓段鵬大為高興,沒想到這大明朝的物價實在是低的可憐。只是,在吃了兩天後,一向憋不出個屁來的段偉誠讓段鵬憋了個忐忑。他說,這悅賓樓在做虧本買賣。以這位居住在窮鄉僻壤的茶山司且常年生活在“饑寒交迫”中的人都這麼說,段鵬是不會有任何懷疑的了。
隨後的日子,段鵬就如同一隻做賊的老鼠一般,每次來悅賓樓都會慌亂的看看雅婧小姐或婉晴姑娘是否在,總覺得像虧欠了她們什麼似的,而雅婧小姐的影像卻開始悄然的在段鵬的心底里閃動了,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緣故。而且說也奇怪,自上次見了雅婧小姐和婉晴姑娘后,她們就再也沒出現了,彷彿消失了一般。不變的是,每日的飯菜依然如第一日那般豐富,更換的只是菜的種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