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人類最大的難產
奧古斯丁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不是那位擁有三個尊貴姓氏的睿智母親,而是眼前這個自言“應該埋葬於寂靜深淵”的巫婆,羅桐柴爾德家族沒有鏡子,脈代奧拉神學院也沒有,奧古斯丁從沒有機會看到背後那三個令他痛徹心扉也恨之入骨的封印,一看到這位交予他一張撲克牌的神秘女人,他有一種在臣服與征服的泥潭中掙扎的矛盾感情。
他小心翼翼抬起頭,看了眼乾瘦如屍體的老占星師德黑撒,再瞧了一下相對來說年輕太多的巫婆,猜測這會不會是一對師生,起碼奧古斯丁覺得這兩個傢伙獨有的冷漠都是一個模板里刻出來的,這種冷漠不夾雜貴族的傲慢或者上位者的睥睨,甚至不是聖徒的悲憫,而僅僅是一種站在世界邊緣冷眼旁觀眾生百態的安靜,這樣的平和顯然不被世俗道德或者權勢制約,所以才愈發讓人覺得不近人情。
手中捧着一顆達拉貢黑水晶球的德黑撒艱難挪動步伐,走向房門,嘴中細碎呢喃道:“不知道那棵鐵拔翁樹長得如何了,都有四五十年沒去看它了,再不看幾眼,恐怕就沒機會了。”
伊耶塔等德黑撒離開房間后輕輕掩上門,臨走前深深望了眼這位也許是脈代奧拉這些年最讓他匪夷所思的不速之客。
“夫人,您是占星師德黑撒的弟子?”
奧古斯丁沒有在她面前掩飾好奇的習慣,用一種近乎肆無忌憚的眼神凝視着這位伴隨他度過童年的女性,走出羅桐柴爾德府邸,走出奧格斯歌城。更多了解帝國和大陸后,奧古斯丁就越疑惑她地真實身份,是什麼讓她當年輕易贏得父母的信任?她如何能夠駕馭得住那些被教廷和魔法協會視作洪水猛獸的異端知識體系?
如果說她是德黑撒的學生,奧古斯丁總算可以理解一點,史詩大陸上本就稀缺的魔法師中占星師又是最稀少的職業,他們是一個被譽作“手持命運之輪”、比死靈法師更加籠罩於濃霧中的孤僻群體,難道說就是“帝國最淵博的女人”德黑撒指使她“指引”自己來到脈代奧拉?
巫婆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她只是轉身站在窗口,眺望遠方綠到黝黑的品杜斯山脈。似乎並沒有幾年後再度重逢而半點欣喜,以一貫地平緩語調道:“奧古斯丁,記得在羅桐柴爾德我讓你養螞蟻的那隻玻璃杯嗎?”
奧古斯丁點點頭,當年巫婆曾經交給他一隻玻璃杯,讓他去裝滿土壤,然後抓一大堆螞蟻放進去。之後用黑布蒙住整隻玻璃杯,期間只需要投放一些麵包或者奶酪碎末,等到巫婆說可以拿掉黑布,奧古斯丁驚奇地發現這群螞蟻已經在土壤中構建出一個線路曲折的精緻巢穴,那隻玻璃杯一直放在實驗室角落,只是奧古斯丁去瑕多麗后便不再留意。如今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迦卡妙或者老丕平處理掉。
巫婆轉身,望着奧古斯丁輕聲道:“我不知道你會成為司祭。”
這是個很突兀的思維跳躍,奧古斯丁很莫名其妙,乾脆笑道:“您是一位占星師,難道推測不出我的人生嗎?”
她微愣了一下。終於露出個淺淡笑容。道:“占星師只是個忐忑謹慎偷窺命運的小偷,而且關鍵是,這個小偷即使僥倖看到了他想要地寶貝,也不能夠動手。奧古斯丁,占星術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強大,一個占星師面對的是宛如璀璨星辰般浩瀚繁密的命運。命運這個詞彙也許在你耳朵中太過蒼白空洞。那我跟你打個淺陋的比方,當你看到一個由九十萬塊多米諾骨牌堆砌而成的魔法陣。讓你一塊一塊提取出來,你會覺得有趣嗎?占星師對一個人命運軌跡地預測推演,稍有不慎,便會誤入歧途,得出與事實截然相反的結果,所以史詩大陸上的占星師多半為皇室私用,因為一名占星師究其一生的精力興許只能夠對一個人的未來展開推算,那幾位載入史冊傳說已經預言整個大陸格局地偉大先知,在我看來,終究不過是命運地傀儡,逃不掉宿命兩個字。這些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傲慢者,死後斷然是要墮入煉獄底端的,對命運的挑釁比對教皇或者國王的褻瀆帶來的懲罰要嚴重太多。”
奧古斯丁開始有點對占星術望而卻步,聽起來似乎並不是個有趣地職業,被巫婆這番話糊弄得迷迷糊糊,道:“那您是在對誰占星,您地老師德黑撒又是在為誰而仰望星空?”
“她在踏入脈代奧拉之前,為神聖帝國上任皇帝占星,之後便在哲羅姆的授意下為你地教父占星。”
巫婆忽略了第一個問題,輕輕笑了笑,“如今的史詩大陸上恐怕也只有卡妙帝國的新皇帝背後才沒有一位占星師,你們神聖帝國的朱庇特大帝與他父親一樣,都是同時擁有三位占星師,泰坦帝國尼古拉七世有兩個,白薔薇皇朝的老皇帝更是有七個占星師,奧古斯丁,手中的權勢越大,心中的道德越淡漠,對頭頂的星空的敬畏就會越強烈。”
奧古斯丁微笑道:夫人,您是不是擔心我穿上了牧羊人的衣服后,擔心我自己卻誤入了更大的歧途?”
巫婆瞥了眼奧古斯丁,道:“羔羊,唯一的用途就是用作宰割獻祭,它穿上再華貴的教袍都沒用,除非是永無謬誤的教皇那身袍子,可惜你出身於神聖帝國的羅桐柴爾德,而不是你母親身上一半血統來源的康斯坦德家族。奧古斯丁,你不笨,但問題是史詩大陸上的災難偏偏都是聰明人一手造成的。”
奧古斯丁嘿嘿笑道:“夫人,我一直有這麼個疑問,您是不是覺得我是個類似救世主的角色,所以您才肯花費那麼多時間在我身上?我地未來是否需要做些拯救史詩大陸、帶領人類踏平蠻荒大陸的壯舉?”
饒是心境總是波瀾不驚的巫婆也忍不住莞爾一笑。望着這個再不能簡單當作小孩子的年輕貴族,道:“真是個有趣的說法。”
奧古斯丁咧開嘴笑道:“難道不是嗎,夫人?”
冷漠嘴角終於牽挂着一個微笑弧度的巫婆輕輕搖了搖頭,感慨道:“那些事情,就算我讓你做,你這個聰明的羅桐柴爾德家族繼承人會去做嗎?孩子,史詩大陸的舞台上,使徒撲克牌中的十五張人頭牌,這十五個人都稱得上是這座恢宏舞台地重要角色。可又有誰敢說自己是主角?這些人每個人都擁有充滿傳奇色彩的人生經歷,世俗人心目中神話人物一般的他們哪個不曾遭遇到一些奇妙事情。你啊,就安心做你的司祭,做你的繼承人。理想和野心,天堂和地獄,一線之隔。我說過,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幫你彌補錯誤。”
奧古斯丁有點開始理解那隻玻璃杯的寓意,試探性問道:“夫人,我在您心目中,是不是那隻玻璃杯中稍微不一樣地螞蟻?您是站在玻璃杯外的旁觀者。那麼,誰是這個世界的創建者?神祗?拜占奧教廷和梵特蘭蒂岡所說的上帝?那些麵包碎末在您眼中意味着什麼?”
“信仰。”
巫婆依舊只是選擇回答她感興趣的一個問題,道:“這才是我們人類最大的食物,這是神祗地施捨,我沒有能力反駁它。但我有權力拒絕它。”
不等奧古斯丁死纏爛打那些個其它問題。她微笑道:“好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適合等你手中掌握足夠多的資源后再去思考,你跟你教父不一樣,他可以成為一名甘於寂寞的神學家,你沒那個耐心。不說這些,奧古斯丁。帶我參觀一下脈代奧拉主修道院。”
奧古斯丁帶着巫婆離開懺悔地。先帶她去了趟藏書室,頂樓的占星閣似乎並沒有引起她多大興趣。他心底揣測這個德黑撒地學生在占星領域地造詣能否超越副院長馬可伯特,這位身份特殊的客人只是隨意瀏覽了一下脈代奧拉的藏書,其中僅僅是三樓一些古拉蘭經語版本的聖典經書讓她稍稍停下腳步,她參觀手工作坊的時候只有尼祿和約克瞪大眼睛,除此之外並沒有掀起什麼波瀾,在羅桐柴爾德也是如此,她從不會成為焦點。
“夫人,您來這裏的目地是?”
奧古斯丁坐在鐵拔翁樹榦上,老占星師德黑撒此刻並不在附近,想必已經回到懺悔地,巫婆站在樹下望着一望無垠地紅瑪瑙平原怔怔出神,奧古斯丁喜歡目前這個姿勢,俯視。
她輕聲道:“送一送她。”
語音平淡無奇,似乎德黑撒生命的隕落並沒有惹發她半點惆悵傷感,奧古斯丁眼神古怪地盯着巫婆地側臉,是怎樣的經歷才讓她具備這種死寂枯槁的淡泊心態?心如死灰,古井不波,奧古斯丁覺得這就是遠方那位母親都沒辦法徹底做到這個地步,這就是占星師必須具備的境界?
巫婆問道:“那些書你沒有帶來?”
奧古斯丁搖頭道:“幾乎全部都被迦卡妙偷偷搬到塔梅廊了。”
巫婆輕聲道:“她這樣走下去,只能離瑪雅雪山神廟越來越遠。”
奧古斯丁神情微變,巫婆嘆息一聲,道:“那些書確實可以迅速造就出一個不一樣的魔法天才,但最終難免會被戴上瘋子或者異端的帽子,不過她要是能夠成為哲羅姆那樣的人,就有點意思了。你可以拭目以待,奧古斯丁,看看將來你是一手牽引出一個這個世紀以來帝國最出色的女魔法師,還是造就出一個魔法領域的大精神病患者。”
奧古斯丁笑道:“有那麼誇張?”
巫婆沒有回話,對她來說,時間才是最大的證人。
脈代奧拉給她安排住在奧古斯丁的對面房間,吃完加了小牛腰肉的晚餐,巫婆自己去了藏書室,奧古斯丁便回到房間蹲在在沙子上刻畫魔法陣。現在地奧古斯丁不再對魔法感到新鮮,就像原先的世界規定了1+12等各種基礎規則然後衍生出各類數學理論,再例如你面對一扇門,如果規則是你必須先喊“開門”然後加上敲門這個動作,才能進入,那麼這個世界的魔法咒語和圖案就是那個作為中介的喊聲和敲門。
巫婆捧着一本泛黃的古書進入奧古斯丁房間,早聽出了腳步聲,奧古斯丁也就沒有抹去沙子上完成一半的魔法陣,這段時間他都在研究懺悔地那位魔法師摸索出來的新魔法陣。巫婆一眼就看到這個絕對還沒有載入魔法協會正統史冊的新穎魔法陣,駐足觀察了片刻,道:“這是一個提取歐內特圓環魔法陣和尤里烏斯風洞魔法陣優點的二重複合魔法陣,想法不錯,可惜不完善,就現階段來看唯一地可取之處就是對核砝的要求很低。”
奧古斯丁竊笑。這個被懺悔地那個老頭自詡為臻於完美的魔法陣竟然被巫婆說得如此不值錢,她蹲下來,伸出一根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沙子上修改原先魔法陣的幾處瑕疵,奧古斯丁蹲在一旁,無意間開始凝視她的側臉。這是他第一次純粹以男人看女人地眼光審視她的容顏,要知道如今奧古斯丁的身高已經與她相差不多。
巫婆面無表情地盯着魔法陣,道:“看什麼?”
奧古斯丁趕緊收回放肆的視線,一本正經道:“我想知道您這副眼鏡的材質是什麼?”
“龍骸。”
巫婆冷淡道,繼續研究沙子上的魔法陣。她乾脆開始獨立構建另一半魔法陣。對於幾乎一輩子沉浸於魔法領域地她來說,一個有趣的魔法陣,就如同饕餮眼中最美味的佳肴。奧古斯丁聽到龍骸這個詞語,剩下的輕佻也迅速一掃而空,趕緊拋出個話題,道:“夫人。您了解拜占奧教廷嗎?”
巫婆彷彿能夠洞穿奧古斯丁的心思。道:“你是對教皇和牧首地選舉感興趣吧?在兩個世紀前,拜占奧教廷地教皇還須經四個世俗君主和幾個大家族遴選和認可。直到教皇中的教皇伊拉斯謨規定教皇只能由樞機主教選舉產生,只需要獲得白薔薇皇朝的皇帝一個人的承認,隨後的一百年中教廷與其餘三大帝國關於君主是否具備否決權而展開一場場宮廷陰謀,最終拜占奧教廷勝出。而你們神聖帝國的梵特蘭蒂岡教廷則沒有這麼複雜,帝國皇帝表面上從不干涉主教們地選舉,但其實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操縱選擇結果,所以這次牧首換選,新牧首肯定是個絕對不會給皇帝製造麻煩地紅衣大主教。”
奧古斯丁詫異道:“夫人,您也關注這次牧首選舉?”
很快完成魔法陣建造的巫婆起身,拍了怕手微笑道:“誰說魔法師就一定是個聾子瞎子?我這幾年其實一直在大陸上遊歷,想不知道這些都難。奧古斯丁,你是不是很奇怪你地教父為什麼要放棄唾手可得的牧首權杖?”
奧古斯丁使勁點頭。
巫婆竟然露出個細微的促狹神情,眨了眨眼睛,道:“自己去問他,我也想知道。”
這段時間內的阿奎那聖谷大教堂完全與世隔絕,層層大門上鎖並貼上封條,任何人均不得出入,選舉已經進入第八天,廣場外的信徒不少開始流露出焦躁的情緒,貴族可以僅在空閑的時候來廣場等候,等累了就可以回到舒適溫暖的大床,做些教廷不允許的勾當,但許多從外地湧入朱庇特城的貧窮信徒則意味着只能夠在廣場挨凍,吃喝拉撒都是問題,梵特蘭蒂岡歷史上第一次選舉如此漫長,以往煙囪基本上都是兩三天內便能夠冒出白煙,這跟曾經一次教皇選舉延續了整整兩年時間的拜占奧教廷形成鮮明對比。生怕錯過歷史性一刻早早來到廣場的君士坦丁啃着一塊夾有瑪格麗特嫩羊肉的麵包,有點不耐煩道:“某位奧古迦帝國的異端說過拜占奧教廷的教皇選舉就是人類最大的難產,難道我們的教廷也要經歷一次難產?”
一旁的阿佛洛狄依舊漠視周圍的驚艷視線,輕聲道:“似乎這次朱庇特大帝對選舉的結果真的是漠不關心,這恐怕才是這次選舉難產的最大原因。”
君士坦丁悄聲道:“你說誰能勝出?資格最老的摩諾法蒂?還是在帝都關係最複雜的聖本尼第?本來呢,奧古斯丁那小子的教父伊耶塔是眾望所歸的人選,真沒想到那位紅衣大主教會放棄了投票權,活該奧古斯丁倒霉,這種事情,比得上從天堂墜入地獄了。”
阿佛洛狄皺了皺眉頭,道:“東部大教區的摩諾法蒂和西南大教區的威爾森是保守派的代表,而北部大教區的聖本尼第以及東南大教區的尼科洛則是典型的激進派,極力推崇改革,在整個帝國權力版圖來看雙方勢力相當,但我有點覺得介於兩者之間的溫和派有可能會冒出一個人物給所有人一個驚奇,兩大陣營僵持下,說不定就會作出平衡妥協。”
君士坦丁撇了撇嘴,道:“難說。反正我們北奧武符和杜蘭特這次是把注都押在了聖本尼第身上了,就算是摩諾法蒂勝出,也可以接受,畢竟是我們東部大教區的紅衣大主教,如果真要像你所說冒出個沒半點交情的溫和派,對我們家族沒什麼好處。”
阿佛洛狄嘆了口氣,興許是惋惜奧古斯丁錯過了一步躋身梵特蘭蒂岡核心的機會,或者是感嘆那些她無法接觸到的牧首選舉的複雜內幕。
“你們在說什麼?”
一位穿着打扮遠比相貌氣質要華貴耀眼的佩劍青年走向阿佛洛狄和君士坦丁,能夠在站在這個位置的年輕人,基本上都能算作是帝都一流的貴族少爺,他就是杜蘭特家族的拉斐爾少爺,沒有君士坦丁的才華和英俊,但一個杜蘭特家族未來家主的頭銜足夠讓大量名媛心甘情願脫下繁瑣服飾為他暖被窩。
阿佛洛狄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從不掩飾對這位拉斐爾少爺的冷淡,她既然連叔本華王子都敢拒絕,相對遜色不少的拉斐爾也就沒有太大怨言。在奧古斯丁面前囂張跋扈到了極點的君士坦丁似乎跟這位沒半點特長的帝都少爺很熱絡,笑道:“親愛的拉斐爾,我正在和姐姐談論你的騎士考核,我們都相信你一定能夠順利摘取中階騎士徽章。”
幾乎時刻都劍不離身的拉斐爾笑容燦爛,彷彿一點都沒瞧出阿佛洛狄掩飾后的鄙夷和不屑。
突然,海浪一般的歡呼聲響徹雲霄。
三人同時望向大教堂煙囪,果然,一股白煙裊裊升起。
聖博多祿廣場祈禱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浩浩蕩蕩的人海發出的祈禱,讓牧首聖庭充滿聖潔氣息。許久,在眾人矚目中緊閉了八天的青銅門緩緩打開,一位身穿牧首法衣的老者出現在眾人視野,這段時間負責送食物的年輕修士向前踏出幾步,來到新牧首身邊,這位神聖帝國的精神之父在那位年輕修士的攙扶下走出青銅門,一隻白貓尾隨其後。
遙遠的加雅爾郡省脈代奧拉,埋頭於書堆的神學院院長伊耶塔放下手中的鵝毛筆,呢喃道:“柏拉圖斯鳩,我已經履行了約定,接下來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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