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人
這幾日,雲音帶着明諾在A市的名流圈打卡。
雲音比不了明夫人的身份地位,A市一些真正的上流圈子、正牌夫人很多瞧不上她,不帶她玩。
但云音雙商頗高,硬是憑着自己的才華涵養和情商在貴婦圈中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天天嘟囔着要做米蟲的明諾再一次借得東風,成功打入A市貴婦圈內部,不但在夫人們面前成功刷了一波好感,更讓她們在自己這兒下了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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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相歡喜。
國外卡翠娜收到長長的訂單,真真喜憂參半。
喜的是,得此左膀右臂,何愁打不下江山萬里?
憂的是,此人事業心不強,集體榮譽感為負,在公司最需要她鞏固江湖地位的時候,她揮一揮衣袖,撂擔子跑去遊山玩水了?
氣!
好氣!
卡翠娜一邊罵,一邊憤憤地往明諾卡里划長串0。
名為旅遊經費。
……
雲音幫女兒收拾行李,明諾坐在一旁的毛毯上,靠着沙發,安安靜靜地,腳邊放着一個剛剛開封的紙箱,整理雜物。
她不是去旅遊,而是要換一個地方住。
同一片小區。
也是獨棟帶院子的三層別墅。
開車只要幾分鐘。
連格局都和現在住的地方一樣。
明氏旗下開發的房產,十年前明先生送給雲音的分手禮物。
整個小區全是。
這幾年,雲音陸續賣了幾棟,又送了幾棟給朋友,自己還剩下六棟或者七棟。
明諾要入住的就是其中一棟,也是離雲音這棟最遠的一棟。
孩子大了,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和父母分開住是必然的事情。
雲音心裏雖然不舍,但坦然接受。
只是不能離她太遠。
A市太大,道路太堵。
她不想把時間過多的浪費在找她的路上。
所以在明諾出國的第一年,雲音便依女兒的喜好開始着手裝修小區裏的房子。
想女兒的時候,她就去監工,大到裝修風格,小到一盞枱燈,她都有經過深思熟慮、反覆篩選。
如此,兩年的時間,才不算太長。
但再久,便不行了。
身旁的人兒翻看着相冊,低着頭,垂落的長發遮蓋她蒼白秀麗的小臉,久久無言。
明諾並不知道自己被人用無奈又憐惜的目光打量了多久。
“唉~”
雲音嘆氣,跪坐到明諾身邊,伸手抱着她的頭,輕輕固定在自己肩上。
她撫摸着她的頭髮,像小時候那樣。
“你很想他。”雲音柔聲說著。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明諾記不得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的。
眼眶積蓄的淚水不堪忍受拘束,奪眶而出。
明明在她的記憶里,母親總是用嚴厲的語氣、冰冷的眼神苛責自己,事事必須做到最好,不能軟弱,不能退縮,不能半途而廢,不能說不能……
半點苗頭都不行。
明諾小的時候也會跟她撒嬌,但再大一點的時候,她就不會了,因為雲音會用狠厲陌生的眼神告訴她——妄圖用撒嬌逃避責任的女兒會受到重罰。
所以明諾會跟外表看上去很兇很嚴厲,實則溫柔紳士的明先生撒嬌耍賴,卻忘了怎麼向雲音訴說自己的疲憊與軟弱。
“很想很想。”
明諾哽咽,過了一會兒,又道:“忘不了!”
可除了雲音,她又還能在誰面前有勇氣把傷口攤開?
明諾擦乾眼淚,把相冊放到行李箱裏,等會帶走。
雲音:“忘不了就放在這裏,好好記着。”
她點點自己的心口,“記十年,二十年,或者一輩子,但是諾諾,你記着他,也要記得放下他。”
明諾不懂,既然要記一輩子的人,放下了,如何還算是一輩子。
雲音拿出一個u盤,“千帆出事後,你從沒來問過我要走這份資料,他生前最後的影像,你連碰觸的勇氣都沒有。”
“他的墓地也只去過一次,聽小放說,你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花束寧願扔進垃圾桶,也不放碑前。”
“你讓人逢年過節去探望千帆的母親,想要補償她,可你自己卻從不親自去望一眼,不曾打過一個電話去慰問一回。”
“諾諾,你永遠都在選擇逃避,你不能接受千帆出事,所以你遠走國外;你害怕看到墓碑上千帆的照片,所以你連抬頭都不肯;你恐懼面對千帆的母親,所以你從不主動聯繫她;因為你心存愧疚,無法自拔,所以你每晚吃着安眠藥才能入睡。”
“……媽媽!”明諾淚流滿面,愕然不已。
“想問我是怎麼知道的?”雲音牽着明諾的手,兩人坐在沙發上。
“醫生是你的朋友,私下裏避開小放給你安眠藥,可你瘦的太多了,肉眼可見的瘦,小放又怎麼可能不去查呢!你讓醫生用維生素瓶子裝安眠藥,小放只要拿一顆化驗就什麼都明白了。”
“你爸爸一定要去接你回來也是這個原因,如果你在國外生活如意,有好好照顧自己,你爸爸就算再怎麼想你,他只會親自飛去看你,而不是干涉你的生活,堅持帶你回來。”
雲音拍拍明諾的手,很輕很輕的拍,像哄襁褓中的嬰兒似的。
“諾諾,千帆已經走了,兩年了,你也走出來看一看我們好嗎?”
雲音沒有安慰她:宋千帆出事不是你的原因,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把什麼都怪責到自己身上。
分手信息是明諾發的,宋千帆隨後出事,明諾即便不是事故發生的主因也有很大可能是誘因,雲音不否認,明諾有責任。
她該承擔責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味逃避,連正視現實的勇氣都沒有。
換做是以前,雲音早一個巴掌甩明諾臉上去了。
可如今看着女兒瘦到脫相的小臉,她更反思,是不是自己對她的教育存在問題。
“放下你的恐懼,心裏騰出一點點位置,走出來看一看我們好嗎?”
雲音還是那般強硬,她戴着柔善的面具,用輕柔的話語,一下一下,生生擊碎明諾躲藏的外殼。
明諾在雲音懷裏哭的泣不成聲,“……媽,媽媽,我,害怕……”
不怕被人責怪,不怕承擔責任,不怕接受懲罰。
她只是害怕面對。
躲了兩年,斷了和所有同學朋友的聯繫,卻還是沒有躲過身邊的人。
她的媽媽跟她說:你的戀人,他不在了!
她怕這個!
。